劉長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跟韓信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這個師父做出一些蠢事來。
無論他想要做什麼,基本都是不太可能成功的,隻會白白將自己的命搭上去。
可劉長發現,自己太小了,根本什麼都做不到,老師會聽自己一個毛頭小子的話嗎?
諸侯王們很快就離開了,帶著紡車的圖紙,迅速回國,他們走的很急,甚至都沒來得及實現獎賞劉長的承諾,隻有劉交派人送了幾本兵法書,據說,這幾本兵法書都是他珍藏了許久的,天下都找不到第二本的那種。
劉交大概是聽說了劉長跟韓信學習的事情,特意送了兵法。劉長倒說不上有多開心,可劉如意是真的羨慕,他幾次提議想要借閱這兵法書,可劉長就是不給他借。
誰借都可以,就你不行。
劉如意嘗試了吹捧,無腦舔,激將,以及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等一係列辦法後,終於是無奈的放棄了。
而劉長也跟韓信提過這幾本兵法,隻是,韓信完全不在意,按著他的說法,前人所寫的兵法,就不是給後人看的。作為後人,寫幾本傳世兵法應該是最基本的能力吧?
劉長對此表示:?
韓信家裡來了客人,平日裡,韓信府裡來客人的次數是不多的,就算有人來,也大概是蕭何,樊噲這種級彆的。可這次,來的人卻很不尋常,就是個無名小卒,白身野人罷了。
劉長不太喜歡這個人,這個人的年紀比韓信還要大一些,留著山羊胡,相貌並不差。可是,劉長每次見到他,都覺得很不舒服,他的眼睛總是不斷的朝著四周亂瞟,說話之前總是要醞釀許久,說起話裡,慢條斯理,搖頭晃腦,天生的一副高傲貴族老爺的腔調。
可韓信對他似乎卻是禮遇有加,劉長很少看過韓信如此尊重一個人的樣子,即便是對阿父,韓信都不過如此。
每當韓信給劉長教學的時候,這家夥總是喜歡插嘴,可劉長看得出,這廝並沒有讀過什麼兵法,說的話也大多是混雜著大道理,說不到關鍵上,跟劉盈一個樣,不,起碼二哥說完大道理還是會給好處的,這廝隻是紅口白牙的乾說。
韓信先前的冷淡姿態並沒有能持續太久,在一次劉長在他家牆角小便之後,韓信再一次破防,又開始上手了。韓信講課的場景,像是在打仗,韓信用力的嘶吼著,不斷的質問: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內容你都聽不懂??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而劉長也念念有詞:你問問那邊那個留山羊胡子的,看他能不能回答的出來!我這輩子連軍營都沒去過,你問我怎麼擊敗白起?我怎麼知道?大不了幫白起刨坑唄!
韓信也是忍不住的大罵:白起埋的就是你這種人!
而那個文士目瞪口呆的看著師徒倆對罵,這大概是他從不曾想過的場景。此刻的人,還是非常敬重老師的,雖然父為子綱還沒有出現,可父權是相當的神聖且不可侵犯,同樣不可侵犯的還有師權,在這個時代,你不孝順父母,不尊重老師,那罪名比你挖坑埋了幾十萬人還要嚴重。
韓信授徒的場景,擊碎了那位文士的世界觀,人生觀,以及諸多的觀,反正通通都給他擊碎了。
可他當著劉長的麵卻不敢多說,在劉長挨了揍捂著屁股離開後,文士迫不及待的叫道:“這豎子怎敢對大王如此無禮?”
韓信猛地回頭,眼裡帶著殺氣,那文士也被嚇了一跳。
韓信回過神來,收起了殺氣,淡然的說道:“我這弟子就是這樣的性子。”
文士半眯著雙眼,說道:“當初大王在楚地是何等的威風啊,一言九鼎,沒有人不敢尊重您,甚至都沒有人敢抬起頭來正視您,如今卻落得與孺子對質的地步。”
韓信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大王,當初沒有聽從我的建議,如今可是後悔了?”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羞辱我嗎?”
“非也,非也。”
“我這次來找大王,就是為了給大王一個改錯的機會。”
“哦?”
“當初在楚地,我看出了劉邦心懷惡意,便提議您聯絡淮南王,梁王,先發製人,圍攻劉邦,可是您不聽從我的,還說淮南王與梁王不配與您平分天下,執意要楚地兵強馬壯之後再獨自動手,這是大王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後來,劉邦叫您前來迎接,我讓您彆去,您又說劉邦是不敢對您動手的,獨自前往,結果被劉邦所生擒,這是大王所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韓信不屑的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我這次來,就是希望大王能懸崖勒馬,改正原先所犯下的錯誤。”
“哦?如何改正?如何彌補?”
“臣從代地來,臣聽聞,陳豨在離開長安,前往趙國之前,您曾將他叫到府邸裡。”
“我忘記了。”
“您對他說:您鎮守的地區,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而您,是陛下信任寵幸的臣子。如果有人告發說您反叛,陛下一定不會相信,再次告發,陛下就懷疑了,三次告發,陛下必然大怒而親自率兵前來圍剿。”
“我為您從中央起事,你在地方起事,我們倆人合作,天下就可以取得了。”
聽到這句話,韓信終於是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來,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呢?”
文士咧嘴笑了起來,他自信的說道:“我還知道,大王為了在都城起事,收了那個孺子為徒,從他這裡隨時了解宮中的事情,若是有必要,還可以通過來攻進皇宮裡,是這樣嗎?”
韓信的臉上出現了遲疑,竟然沒有回答。
文士大吃一驚,驚訝的問道:“大王該不會是真心收下那個小子作為弟子吧??”
“當然不是!!”
“就如你說的!我隻是為了利用他而已!”
韓信又變得有些暴躁,可這句話,卻讓那文士多了些信心。
文士平靜的笑著,認真的說道:“請讓我來為您說天下的局勢。”
“代地即將有變,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若是劉邦出兵討伐代地,淮南王與梁王定然心生畏懼,淮南王當初就曾與您聯絡,胸懷大誌,這些年裡,他厲兵秣馬,淮南國也有一支可戰之兵,若是真的發生了戰事,劉交與劉賈左右夾擊,也未必能擊敗他。”
“劉交不過是憑借自己是劉邦弟弟的身份做了王,而劉賈雖然有軍功,可遠遠比不上淮南王,不過是小輩而已。”
“在代地,燕王更是不堪一擊,絕對不是代地的對手,劉肥更是一個小子,沒有任何能力。”
“南北同時起事,梁王居中,隻要淮南王與代地能擊敗燕,楚,荊,齊,他就一定會倒向我們,到時候,天下大半都在我們的手裡,劉邦焦頭爛額,在這個時候,您就帶人攻進皇宮裡,殺死呂雉與劉盈,天下唾手可得!”
聽到這文士的話,韓信並沒有表現出激動或者其他的表情。他是韓信,他不需要彆人告訴他,也能看出天下的局勢,或許他看的比麵前這位文士還要長遠,畢竟,他是韓信。
可是,韓信總是拿不定主意,或許是張狂的性格,或許是在早年的不得誌。總之,在政治方麵的韓信,跟軍事方麵的韓信幾乎是兩個人,打仗的韓信做起來事非常的乾脆,毫不遲疑,說乾就乾,絕不拖泥帶水,很少有人能在他手裡撐過太久。
但是一旦涉及到其他方麵,韓信就變得遲疑,始終拿不定一個主意。當初在楚國,這位文士多次勸他早點動手,難道他就看不出劉邦開始懷疑自己了嗎?可他就是各種遲疑,愣是拖到被劉邦生擒。
這一次,同樣的抉擇再次擺在他的麵前,他又一次開始遲疑,開始思索得失,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身邊不隻是有一心勸他造反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