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給我拿下!”
盧綰一聲令下,燕甲士衝上來,將大夫張勝摁在了地上。
張勝掙紮著,卻被甲士狠狠壓著,胡須摩擦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大王!臣一片忠心!大王為何要殺我?”
盧綰與劉邦同年同月同日生,此刻也不再年輕,發絲之中,已有了灰白。
單論軍功,其實盧綰是沒辦法跟曹參,夏侯嬰這樣的猛人相提並論的,說的過分點,就是先前造反的陳豨,軍功比盧綰也要多的多。可是,盧綰是劉邦這輩子最要好的兄弟。
是比劉邦的親兄弟還要親密的兄弟。
兩人從小玩到大,整日膩在一起,等到劉邦可以開口說話了,小盧綰就蹲在劉邦的麵前,聽著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大哥大聲的吹牛。
年幼的劉邦奶聲奶氣的告訴他,“若是乾成大事,你就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不會虧待你的!給你很多很多肉吃!”
他總是跟在大哥的身後,蹦蹦跳跳的,劉邦帶著他去偷自家的果園,被老太公追著打,一同挨揍。
又年長了些,劉邦就開始帶著他四處跟人打架,他跟在劉邦的身後,拿個木棍,兩人打的整個縣內的孩子都不敢與他們叫板,見到劉邦一口一個大哥,而劉邦在他們麵前吹起牛來,盧綰總是為他捧哏,兩人你唱我和,弄得劉邦早早就成為了當地的孩子王。
再往後,劉邦開始因為犯法而吃官司,他總是躲在盧綰的家裡,而盧綰欠了彆人的錢,劉邦就偷自家的東西拿來為他抵賬。
長大後的劉邦,胸懷大誌,他準備溜出家,去投奔向往已久的信陵君,是盧綰為他湊齊了出遠門的錢,劉邦答應盧綰,等自己在信陵君門下混開了,就將盧綰接過去。
到後來,劉邦起兵了,盧綰跟隨在劉邦的左右,雖然沒有蕭何那樣的治政才能,也沒有樊噲那麼能打,不如夏侯嬰那麼有膽魄,可劉邦總是照顧著他,給他創造出拿軍功的機會,一直將他任命為太尉,在原燕王謀反之後,劉邦又封了自己這個最好的兄弟為燕王。
盧綰憤怒的看著自己的大臣,他問道:“你為什麼要謀反呢?為什麼要勾結匈奴?勾結陳賊?”
“寡人已經將你的事情上奏給陛下...你就等著滿門被誅吧!”
“大王!在臨死之前,我隻有一句話,請您認真的聽!”
張勝大叫著,盧綰不理會他,他又說道:“請您念在我多年跟隨您的份上,讓我說完遺言!”
盧綰有些遲疑,他並非是一個冷血的人,點點頭,示意甲士們鬆開張勝。
張勝這才說道:“這些年來,楚王,韓王,梁王,趙王,原燕王,一一被鏟除,這足以證明,陛下有意除掉所有的異姓諸侯,如今,就剩下您與淮南王,淮南王要被殺死了,接下來要滅亡的人,就是大王您啊!”
“住口!”
盧綰憤怒的罵道:“我與陛下之情誼,豈是你能知道的?陛下絕對不會這樣對待我!”
“大王,請寬恕我接下來的言語,您的功勞,遠不如楚王和梁王,您原先的地位,也不如趙王和韓王,說起親近,趙王乃是陛下之女婿,那又如何?臣知道大王沒有造反的心思,可原先的諸侯王難道就有謀反的想法嗎?”
“梁王的太仆誣告,難道陛下不知道嗎?審查他的官吏們不知道嗎?陛下還是當作不知情的樣子,除掉了他的國家,將他貶為罪人。”
“說楚王要造反,楚王造反了嗎?還是一樣被抓進囚車裡,帶回了長安。”
“趙王的屬下謀反,若不是皇後和公主求情,他能活下來嗎?”
“如今,陛下又送來了一封信,說有人告發淮南王謀反,因此就要帶兵去討伐他...”
“這樣的事情遲早會落在您的身上!到那時,誰能來保住您呢?”
張勝流著淚,悲痛的說道。
盧綰聽到他這些話,頓時也有些遲疑了,他很想要反駁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大膽!你怎麼敢..怎麼敢離間我們呢...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不會的!我絕不謀反!”
張勝認真的說道:“我知大王喜愛陛下,也知道大王不會謀反,我並非是要您謀反,我隻是希望您可以與匈奴常有來往,讓陛下不敢對您下手...隻要保住自己就好,這便是臣所想的。”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請大王殺了我吧。”
這一次,盧綰卻遲遲未能下令,他低著頭,皺著眉頭,臉色格外的糾結。
“寡人...寡人去給陛下寫信,保住你和宗族的命,但是,這樣的話你以後再也不要說了...我不會謀反的...”
“大王!!敵人正在攻打都城!!”
“大王!!敵人已經攻進都城了!!”
“大王!!”
六縣的王宮內,處處都是屍體,沒有半點可以站立的地方,血液如水一般流動,濃鬱的血腥味,讓人惡心乾嘔,王宮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繁華,牆壁上都是血跡,從王宮大門,一路到內殿,屍山血海,早已變成了人間煉獄。
劉邦在派出漢使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在淮南國的周圍部署好了軍隊,隻等英布殺死漢使,就即刻發動進攻。
在曆史上,英布在彭越慘死之後,就開始擔心劉邦會向自己動手,提前厲兵秣馬,並且在邊境部署了牢固的防線,劉邦所部署的軍隊被英布殺散,以少勝多,甚至是開始了反攻,殺死了荊王劉賈,弄得劉邦心驚膽戰,不敢輕視。
可這一次,英布沒有提前做好謀反的打算,或者說自保的打算...他殺死漢使後的當天,劉邦所安排好的軍隊就開始了進攻,帶頭的是夏侯嬰,樊噲等將領。
夏侯嬰趁著英布的軍隊沒有聚集的時候,迅速進攻,先後破了數座城池,將英布的心腹將領們一一斬殺,隨後直接進攻王宮,想要趁著英布沒有軍隊在手的時候就抓住他,就像他們抓住彭越那樣。
英布在王都裡的幾千守軍,根本擋不住夏侯嬰的瘋狂進攻。
雖說如此,可英布的軍隊還是讓夏侯嬰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他的士卒,實在是太凶猛了,各個都是以一當十,仿佛被灌了雞血一樣,向來橫衝直撞的夏侯嬰,吃了個大虧,他完全是靠著士卒的數量來填補差距,並且攻破了都城的。
幸好,英布的王都城牆並不是很高,在當王之後,英布並沒有加固城防,整日都是打獵。
說實話,他這麼當王,淮南反而變得挺富裕,因為他不發動徭役,也不會瞎折騰,最大的愛好就是帶人打獵,沒有猛獸就去打盜賊。
王宮內,大漢的甲士們列陣以待,舉起手中的長矛,渾身顫抖著,盯著遠處的身影。
英布披頭散發,渾身都是濃濃的血液,不斷的滴落,令人作嘔,也看不出他是否受了傷,他雙手各拿一把長矛,在他的前方,躺著無數的屍體,其中有他的兄弟們,也有他的敵人們。
屍體都快堆積成了山,而英布卻如同野獸般的嘶吼了起來,他雙眼赤紅,咆哮著衝向了甲士們,手中長矛一揮,砸中麵前的一個甲士,力道之大,長矛都裂開,甲士直接飛了起來,旋轉了一圈後倒地,他抽出了劍,直接衝進了甲士們的堆裡,左劈右砍,完全不在意身上的傷口,不斷的進攻著,咆哮著進攻。
乍一看,就好像是他在推著成百上千的甲士們在前進。
“他奮戰多久了?”
“半個多時辰了...將..將軍...要不就射殺了吧?”
夏侯嬰注意到,一旁向來膽大包天的車右,此刻卻臉色發白,渾身都在顫抖著。
夏侯嬰卻沒有去罵他,他看著遠處那個無人可檔的猛將,惋惜的搖著頭,如此猛將,誰人不懼呢?
夏侯嬰站起身來,整理好了自己的甲胄和頭盔,擦了擦上頭的血跡,緩緩舉起了長矛,“都讓我讓開!!”
在他麵前的甲士們都聽到了命令,紛紛讓開,讓出了一條由屍體鋪成的血路來。
很快,英布就發現,麵前居然出現了一條道路,甲士們連連後退,看都不敢看他。
英布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很刺耳。
遠處的夏侯嬰將長矛對準了他,英布看清了遠處的人影,臉上帶著不屑,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斷開的長矛,也是傲然的指向了他。
“駕!!!”
隨著馭者的一聲怒吼,戰車衝鋒,戰車一路踩在屍體之上,劇烈的搖晃著,可始終都沒有側翻,車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碾過屍體所構成的道路,離敵人越來越近!夏侯嬰彎下身來,舉起了長矛!
“殺!!”
“嗬!!”
夏侯嬰刺出了手中的長矛,英布也順勢丟出了手中的長矛。
在兩人交接的一瞬間,英布手中的長矛飛出,從夏侯嬰的耳邊飛過,側麵擊中了他的頭盔後改變了方向,夏侯嬰隻聽的一聲劇響,痛苦的大叫了一聲,而夏侯嬰的長矛,卻在那一刻刺穿了英布的胸口,在戰車的衝鋒之下,英布被甩飛,飛出了幾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夏侯嬰猛地跳下了馬車,手持短劍,迅速衝到了英布的身邊,將他翻過身來,手中之劍抵著他的喉嚨。
英布看著夏侯嬰的頭盔裡在滴落血,他大口的喘著氣,嘴邊冒著血泡。
他低聲說著什麼,可夏侯嬰根本就聽不到,他拉過一個甲士,非常大聲的問道:“他在說什麼?!?”
士卒說了幾句,夏侯嬰還是聽不到。
夏侯嬰乾脆脫下了頭盔,他的左耳受傷嚴重,滴著血,甲士大叫道:“他問您,若是他沒有力竭,將軍是他的對手嗎?!”
夏侯嬰一愣,他看著英布,大聲吼道:“若是不服!可以等著我!到時候,我們再比試!!”
英布咧嘴,不屑的瞪著夏侯嬰,死死的盯著他,過了許久,他終於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