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義抬起頭來一看,這府邸沒有關門,牌匾大大方方的寫著“唐王府”三個字,宣義坐立不安,仔細看了許久,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府門寫著的兩個字是,賊窩!
當廷尉得知唐王擁有自己旳府邸之後,他就明白,來大活了。
果然,當宣義很快就從唐王府抓出了數個“罪犯”。
夏侯灶格外的憤怒,他大叫道:“我幫著在街道上掃雪,這是義舉!你不來獎賞我們,還要抓走我們,賞罰不明!我一定會告訴阿父,讓他好好治治你!”
宣義瞥了他一眼,“你掃雪我不管,但是你把積雪堆在曹府大門外,讓曹公隻能翻牆出來查看,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要見阿父!”
“讓我來這裡抓人的,就是你阿父...你阿父此刻正在曹府掃雪,親自向曹相請罪。”
樊伉有些不悅的問道:“他堵了曹府的門,你抓他也就罷了,我們不過就是玩滑冰,也沒有去堵誰家的大門,為何連我們也要一起抓呢?”
“你和呂祿滑冰我不管,可是你們往建成侯家的門前灑水,在那裡滑冰,那我就得抓你了...也就是建成侯身體結實...不然現在呂則就要變成建成侯了...”
“啊?阿父摔著了?”
呂祿瞪大了雙眼。
宣義又看向了張偃,無奈的長歎,“你為什麼也要跟他們混在一起呢?堆雪的有你,滑冰的也有你...跟我走吧。”
張偃可不像這些人,他沒有經驗,滿臉驚恐,看著劉長,叫道:“舅父救我!”
劉長小手一揮,“彆怕,我等會便讓欒布去撈你!沒人敢把你怎麼樣...宣公啊,我這猶子身體虛弱,我大姊正跟太後在一起,若是傷了他,隻怕這廷尉可要換人啦!”
宣義冷冷盯著劉長,又對眾人問道:“若是你們如實交代,我可以放過你們,唐王也參與了這些事情,對不對?”
“不對!都是我一個人乾的!”
樊伉最先叫道,在他之後,眾人也是紛紛大叫,張偃一愣,也急忙說道:“這與我舅父無關!要懲治便懲治我!”
宣莫如也叫道:“對,莪們絕不出賣大王!”
宣義瞪了他一眼,“來人啊,把這個豎子也給我帶回去!!”
群賢被抓走了一半,可劉長並不慌,這方麵,他已經是行家了,上至廷尉,下至甲士,他都混的很熟了,照常讓欒布去幫忙叫人,讓其餘賢才們回家,劉長又跟季布聊起了那些墨者們的安排事宜。
正聊著,張不疑便帶著一群人來到了唐王府。
這些人便是原先在尚方的那些墨者與儒者。
劉長笑嗬嗬的起身,請那位老秦墨坐在了一旁,很是客氣,而陳陶這些人就隻是站著,凍得渾身發抖。
劉長不屑的看著他們,“我聽聞,當初墨家的钜子帶著墨者們去講學,冬天也穿著單薄的衣裳,不穿鞋履,與百姓同,依不怕嚴寒,你們如今還穿著冬衣,怎麼連這點冷風都扛不住啊?”
陳陶咬著牙,“大王,我們是楚墨啊...楚人!”
“哦,寡人明白你的意思了,楚墨最弱,因此扛不住...”
“我...”,陳陶氣的說不出話來。
“算了,進內屋吧!”
劉長揮了揮手,領著眾人進了內屋,眾人分彆坐在兩側,劉長便問道:“陳陶?聽聞又來了一批楚墨,也是你的人?”
陳陶無奈的說道:“大王...這些人聽聞吾等被困在長安,故而前來解救...在我解釋之後,
他們便留了下來。”
“留下來也好,看你們最近做出的東西,你們楚墨也不是一無是處啊,如果你們能痛改前非,或許在唐國,墨家能得到複興的機會。”
陳陶等的就是這句話,他急忙上前拜謝。
陳陶等人之所以留這麼久,當然不是因為劉長那簡單的激將法,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墨家落寞了,基本沒有一個貴族能看得起墨家的,齊墨完全消失,秦墨隨著秦滅亡而淪為罪犯,楚墨也是漸漸消亡。
唐王是唯一看重墨家的人,他解救了很多被關押起來的秦墨,甚至還將一部分秦墨派往唐國講學,楚墨自然也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
張不疑起身說道:“大王,昨晚尚方彆府來了兩個人,自稱能幫助大王改善農具。”
“哦?人呢?”
劉長詢問之後,便有兩人起身,朝著劉長行禮,這兩人皮膚黝黑,年紀也不大,相貌平常,不像是有什麼才能的。
“趙利拜見大王!”
“趙人?你能改善農具?”
開口那人抬起頭來,笑著說道:“臣乃農家之人,jing通數算,也知農具改進之法。”
劉長大驚,農家他當然是知道的,這也是諸子百家之一,生命力極其頑強,這學派沒有沒落,因為他壓根就沒有興起過,屬於那種不上不下,卻一直存在的,沒有像墨家那麼顯赫過,但是墨家不在了,他依舊存在。
“什麼?農家之人!”
那一刻,坐在右側的幾個儒生猛地跳了起來,破口大罵:“悖上下之序的奸賊!”
在百家爭辯之時,儒家跟墨家總是過不去,見麵就互掐,可儒家跟農家就更過不去了,關係極其惡劣,惡劣到雙方見麵基本就乾架,沒有緩和的餘地。
劉長卻不在乎,笑著說道:“農家?好啊,我正缺這方麵的人才!你不去唐國,怎麼卻直接來找寡人呢?”
“額...張相乃儒家...”,趙利隱晦的提了一句,隨即又說道:“何況,我與大王有親。”
“你我有親?”
劉長滿臉的困惑,趙利急忙說道:“臣乃是恒山真定趙...與大王...”
“荒謬!”,季布忽然打斷了他,嚴肅的說道:“我家大王祖籍沛縣,出生與長安,不曾與趙地有關聯。”
趙利一愣,恍然大悟,急忙俯身說道:“是我記錯了,主要就是擔心張相不肯收留,故而前來。”
跟墨家不同,農家一直都活躍在各地,各諸侯國裡也有不少的農家,他們會采用農家的技術,但是不會聽取他的治政理念,為什麼呢?因為農家提出,所有人都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們以神農等人為先例,想讓君主和大臣們停止對百姓的稅收,讓他們自己去耕作,養活自己。
因此,儒家認為他們想讓君臣在土地裡耕作,儒家複古,想要回到堯舜的年代,而這些人則是直接想回到原始社會,君王和大臣們一起在耕地裡乾活,簡直就是無禮到了極點!
那為什麼在秦朝時他們還能活下來,沒有遭受始皇帝的迫害呢?
因為農家除了這個政治主張,還有一個耕戰的政治主張,他們獎勵發展農業生產,研究農業生產問題,在這方麵頗有造詣,而這與秦朝的治國理念不謀而合,秦國最看重的就是耕戰,因此他們活到了現在。
那為什麼在大漢他們還能繼續度日而不沒落呢?
那是因為大漢抄..咳咳,在暴秦滅亡的基礎上吸取了教訓,吸納了一小部分的治政理念,剛好就包括耕戰,巧合,完全就是巧合!
儒家講究禮法等級之類,而農家想要廢等級,基本上就是喊人人平等,大家都要下地乾活,自食其力,儒家講究仁政,農家卻說耕作是為了戰爭,戰爭是為了耕作,儒家講複禮,農家卻覺得堯舜是開了君主不事,迫害百姓的先例...雙方算不上是相親相愛,也能算是你死我活了。
因此,幾乎在得知對方身份的那一刻,儒生們便勃然大怒,險些要與他們動手。
劉長卻笑嗬嗬的,讓那人坐在自己的身邊。
季布低著頭,欲言又止。
“你是真定人啊?哎呀,這地方寡人熟啊!聽聞這裡民風彪悍,數百年後,這裡肯定會出猛將!”
趙利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說道:“我略懂農利之法,在唐地曾看到大王所製作的新農具....大王,請看!”
趙利從懷裡拿出了設計圖,劉長拿起來,認真的看了起來,這設計圖很簡單,是在劉長所製作的耕犁的基礎上所改進的,劉長打量了片刻,問道:“這是利用耕犁來播種?”
“是啊,這是我等在看到大王的耕犁之後所做出來的...”
趙利解釋起自己的思路,劉長聽的很是開心,而遠處的儒者們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王!”
“勿要中了小人之計!”
“農家悖序之賊,豈能與大王同席?!”
最先吹起進攻農家號角的,乃是孟子,在孟子之後,儒者們便沒有放下這恩怨,不斷的抨擊農家,在曆史上,到東漢中期,儒家終於全麵獲勝,農家從此退出曆史舞台。
劉長看了一眼儒生們,問道:“若是你們看不慣農家,便證明自己比農家更有用啊,怎麼還借助寡人之力呢?當初百家爭鳴,眾人都來證明自己的學派,這才湧現出了諸賢,你們既然厭惡農家,為何不去證明呢?”
“用自己學派的標準去指責,還不如在農家所擅長的事情上擊敗他們!”
“你們農家也是這樣,不要想我會幫你們,扶持你們,寡人最是公正,從不偏袒,你們要證明自己,才能在唐國謀取出路!”
“唯!”
趙利答應的很快,儒生們漲紅了臉,自然也是急忙應允。
看著神色不善的兩夥人,劉長卻眯起了雙眼,競爭也是有利有弊的,看來,自己不能倒向任何一方,要利用好他們內部的這種不和,讓他們更加賣力的為唐國付出!
劉長又看著楚墨,“你們看看,農家之人冒著風雪來到長安,隻是為了振興自己的學派,你們呢?你們這個樣子,如何能振興墨家啊!”
劉長自然是不會放過那設計圖的,他交給趙利一份信,讓趙利帶著這書信前往唐國,言有這封信,張相就不會為難他。劉長知道,其實就是沒有這書信,師傅也一定不會為難他,因為張蒼壓根就不在乎這些,他用人從不看他的學派,好用就行。
將楚墨等人安排自己的府邸後,劉長便坐著馬車,跟著季布等人離開了府邸,前往皇宮。他本來是想要直接住在這裡的,奈何,阿母不許,隻能白天來府邸待上一會,晚上還是得回皇宮。
“季布啊...那人為什麼說與我有親啊?”
劉長忽然詢問,季布卻低著頭,“胡言亂語罷了。”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激動呢?”
“臣...有難言之隱。”
“我最討厭彆人騙我!”
“大王,等你回到封國,我就將這件事告訴你。”
劉長看了季布一眼,卻沒有再逼他。
當劉長歡喜的回到了椒房殿的時候,劉樂正激動的跟呂後說著什麼,看到劉長進來,兩人頓時就停下了,劉樂笑著看了劉長一眼,正要說什麼,可是看了看劉長的身邊,劉樂有些詫異的問道:“張偃呢?”
“啊?你們沒去廷尉撈他嘛?”
“廷尉?!!”
劉樂瞪大了雙眼,劉長猛地拍了一下額頭,“哎呀,寡人忘了讓欒布來通知你們!快派人去將張偃接過來吧!”
劉樂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急急忙忙的就衝出了椒房殿,劉長搖著頭,“嗨,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我那猶子遭了多少罪...”,他說著,轉過身來,正好看到阿母輕輕用木棍拍打著左手。
“不管我的事啊!是周勝之他們帶著偃去堆雪,滑冰!”
當晚,舅侄兩人就趴在床榻上了,張偃委屈的說道:“其餘眾人都被接走了,就我一個人在廷尉凍得瑟瑟發抖...也沒有人來...”
“咳咳,猶子啊,我是很早就告訴了大姊的,她就是想讓你長個記性,所以去晚了一些。”
“舅父,我想回家。”
“哎,不過一頓打,大丈夫,挨打又如何?你看看我,我這些年裡,最少也是打斷了六根木棍,越打越壯,再過幾年,他們就打不過我了!”
就在兩人閒談的時候,劉樂卻走了進來,她看了看周圍,問道:“阿母不在?”
“不在...幫兄長處理公文去了...有急事。”
劉樂坐在了劉長的身邊,神色肅穆的說道:“長啊,有一件事,非要你來幫我不可。”
“偃,你去外殿。”
“啊?”,張偃一愣,還是乖乖的起身,他挨的沒那麼重,起身什麼的還是沒有啥問題,在他離開之後,劉長迫不及待的問道:“大姊,你說吧,要寡人怎麼幫你?!”
劉樂認真的說道:“阿母想要將嫣嫁給燕王。”
“啊??這不是亂了輩分嘛,那以後我見到燕王,要喊他兄長,還是讓他來喊我舅父?”
劉樂搖著頭,“燕國苦寒之地,何況,他們兩人有親...我和你姐丈,其實早就有了人選。”
“啊?有了人選?誰啊??”
“這個人你應該是知道的,是張相最傑出最優秀的弟子。”
劉長大驚失色,叫道:“要嫁給我?不妥!不妥!我可是她的親舅舅啊!”
“我呸!你這豎子,說什麼呢!”
“是你自己說的啊,我就是張相最傑出最優秀的弟子啊!”
劉樂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說道:“我說的是另外一人,比你還優秀。”
“比我還優秀?胡說八道,我力比霸王,智勝留侯,荀子親傳,黃老未來之聖人,誰能比我更優秀?”
劉樂不想再爭這個問題,她說道:“這人叫賈誼,年幼時就曾被張相收入門下,如今跟你四哥一般年紀,卻有才名,誦詩書善文,點評天下大事,無不jing通,他的父親曾跟隨景王,你姐丈非常的喜歡他,想要將女兒嫁給他。”
劉長不屑的抬起頭來,酸酸的說道:“聽起來也不怎麼樣啊,能點評天下大事算什麼,我也整日跟著長安全賢點評天下局勢啊,誰不會啊!”
“好,好,遠不如你...不過,你得幫我啊,絕不能讓張嫣嫁到燕國去!”
“好!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劉長做好了準備,等待阿母回來,到了很晚的時候,呂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進了椒房殿內,她看起來有些疲倦,雙眼通紅,當她輕輕走進了椒房殿的時候,劉長猛地起身,雙手撐著自己,叫道:“阿母!”
“沒睡?”
“沒有,我有要事與阿母商談...”
呂後進內屋,換了衣裳,便來到了劉長這裡,開始吃飯,“什麼事?”
劉長努力的回憶著自己的舍人們勸諫自己時的樣子,板著臉,嚴肅的說道:“阿母,我聽聞,古時的賢人說:同姓不婚...”,他說了幾句,隻覺得彆扭,實在是編不出來,他索性直接開口說道:“你要是將嫣嫁到燕國,我就亡了燕國!”
呂後眯起了雙眼,“今天打的輕了?”
“額,阿母啊,你平日裡最喜歡嫣啊,為什麼要將她嫁到那麼遠的燕國呢?”
“燕王一表人才,難道配不上嫣嗎?”
“倒也不是,隻是,還是得看大姊的意思啊。”
“她是我生的,我還活著,還輪不到她來負責這些事情。”
劉長不悅的說道:“這就是最大的問題,阿母,你總是覺得我們年幼,哪怕大姊已經成了家,孩子都要嫁人了,你都要管著,難怪兄長到現在也受製與群臣!阿母是想要管他們一輩子嘛?!”
“豎子!我難道是在害你們嘛?!”
呂後勃然大怒,憤怒的瞪著劉長。
“我們都長大啦!難道就不能自己來決定一件事嘛?!”
“我也就算了,大姊都多大了,為什麼連她孩子的婚事,阿母都要插手呢!”
兩人大吵了起來,呂後冷著臉,“好,好,你們都長大了,以後,我就不管你們了,你自己好好活著!有事也彆來找我!”
劉長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叫道:“本來就長大了!我明天就回自己的府邸!再也不來了!再也不來了!”
近侍們低著頭,一言不發,全天下,也隻有劉長敢跟呂後吵架了,這也不是他們第一次吵架,隨著劉長的年紀越來越大,跟呂後吵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不過,這不重要,反正最後都能和好,這與他們無關。
次日,呂後正在吃著飯,劉長卻笑嘻嘻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阿母,吃什麼呢?”
“阿母”
呂後彆過頭去,不去理會他,劉長就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幾口,“阿母,彆生氣啦”
“你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搬出去吧。”
“阿母你怎麼舍得我走啊?”
當劉長發動撒嬌大法,不斷的獻殷勤之後,呂後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她皺著眉頭,罵道:“我那都是為了你們好!沒了我,你們能做好什麼事?吃了幾碗粟,就來跟我叫板?!”
“沒有啊...我知道阿母都是為了我們好...阿母最好啦!”
“那張嫣的事情?”
“你去告訴劉樂,她愛怎麼辦怎麼辦!遇到什麼事也再也不要來問我了,都讓她自己去拿主意!”
“阿母不要生氣嘛...來,我給你唱歌吧?”
看著纏著自己獻殷勤的劉長,呂後冷哼了一聲。
“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