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要麼咒殺朕,要麼朕殺你!(1 / 1)

這次長安的混亂,看似是武最所引起來的。

可實際上,這件事的後續發展早已跟巫蠱沒有了關係。

這是後權與帝權的一次無意碰撞,偶爾間的較量。

當劉長還在長安的時候,固然能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可當他離開長安的時候,太後急著發號施令,當太後的命令危及帝派利益的時候,群臣在其中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召平活了下來,侯封卻死了。

侯封的逝世,向群臣宣讀了一個最重要的消息。

帝權獲勝,後權敗退。

可一個主要的問題是,太後的命令,不完全是在損害劉長的利益,出發點還是為了保護帝王的安全,肅清奸賊。法家作為天生的帝王派,在其中什麼都沒有做,他們當然可以說是因為帝王的利益,可從更深層次來看,這些法家的年輕人,包括很多劉長新提拔的年輕大臣,他們與這些老一輩的大臣之間是存在著矛盾的。

而太後這次出手,牽連者大多都是這些老臣,法家有人推波助瀾,也有人隔岸觀火,他們不是沒能力去參與,他們大概隻是單純的不想去救,法家激進的政策,向來受到以周昌為首的老臣派的打壓,同為帝黨,內部也是存在著隔閡的。

張不疑找準了一個最好的時機,在名義上,他和劉章是平定了這次動亂的領袖,他們的成功,也標誌著力壯派的勝利。

所有那些為君王做利刃的大臣,下場總是很淒涼的。

在渾身沾染了肮臟的血之後,他們就會被無情的一腳踢開,被硬生生的擰斷,這不隻是呂後或者某位君王,曆朝曆代都是如此。

酷吏們大概也知道自己最終的命運,可他們依舊會這麼做。

侯封死去,那些跟隨他做事的太後派的大臣們大多都受到了懲罰,王恬啟這樣的牆頭草也很識時務,即刻上奏天子,請求懲罰那些參與打殺太學生的諸人,在按著張不疑和召平的命令製服太後的大臣,索要兵權之後,郎中令,中尉,繡衣,廷尉等部門也徹底與太後決裂,城門校尉依舊是讓太後派的呂產來擔任。

可明眼人都知道,呂產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既沒有什麼魄力,也沒有什麼能力。

想著他繼續來做太後的刀,那是有點不現實的。

太後的權力如此之大,很大一方麵,都是依靠著這些擁有兵權的大臣。

在這次動亂之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劉長倒是沒有跟太後爭權的想法,奈何,群臣是有這個想法的。

當初蕭何在逝世之前,就很擔心兩個問題。

一個是擔心劉長,一個就是擔心呂氏。

他總覺得,這兩個總會反一個。

而召平作為蕭相多年的家臣,又身為劉長的家臣,其實他對呂家人一直都是有著很深的忌憚的。

兩個派係的衝突,大概沒有最後的獲勝者,隻有失敗者,最大的失敗者就是長安裡的那些勳貴了。

長安有名有姓的高級爵位擁有者大概有三百多人,而呂後這一次,就乾掉了一半。

是那種斬草除根的乾掉,雞犬不留。

這就意味著,哪怕侯封死了,劉長給他們翻案,最後也隻能是追封,整個宗族都沒有活人了,完全沒辦法再設立這些爵位,而呂後也不知是否有意,她所乾掉的這些人,雖說都能跟武最多少扯上點關係,可大多都是那種無所事事,名聲非常不好的侯爺們,像秦同這種跟武最正兒八經有親,可能辦事的反而是活了下來。

可是,太後做的還是有些很過分,畢竟名聲再不好....也達不到誅族的程度,跟武最有關係,也未必就是一同謀反。

反正,這件事是嚇壞了大漢的這些勳貴們,他們一改原先的風氣,原先他們常常設宴,互相邀請,攀比彼此的家產,進行炫耀,聯姻,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你開個礦場,我負責運輸,各方麵合作,共存共榮,可太後這麼一搞,大家頓時就開始嫌自己的朋友太多了。

原本以為是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沒想到,這道路居然是黃泉路。

如今存活下來的這些,不是在乾實事的,就是那些少與外人來往,在家裡跟妻妾們自娛自樂的死宅。

平日裡那些社交天賦點滿,人脈廣泛,什麼事都能辦成,高朋滿座,日夜設宴高歌,長安誰人不識君的,此刻都已經慘死了,死因就是朋友太多。

跟誰做朋友不好,去跟武最做朋友。

這些活下來的勳貴,不敢怪罪太後,隻是將所有的怒火都放在了侯封的身上。

侯封死後,他的家人不知所蹤。

這大概是太後的承諾,幫著安置好了他的家人。

侯封將這些勳貴們得罪的太狠了,自絕於人,能保全家裡人,就已經很不錯了,若是他不自殺,他一定會迎來勳貴的瘋狂報複,報複不了太後還報複不了你??想想滿朝的勳貴大臣們聯合起來對付一個人,那這個人的下場該是多慘。

彆的不說,就說一點,陳平的猶子陳道因為曾在武最麾下任職而被處死了。

陳平年少時家裡很貧窮,跟哥哥陳伯一同居住,家裡有田三十畝。

這個三十畝地是按著秦漢畝來計算的,若是秦畝,五十畝才能養活一家人,若是漢畝,三十畝想養活一家人倒是可以,就是有些勉強。

他的哥哥陳伯知道陳平喜歡遊學,就承擔了家裡全部的勞動,讓陳平安心去學習,省吃儉用的供陳平,陳平年長之後,長得很是俊美,人高馬大,猛男一個,就有人嘲諷他:“家裡窮怎麼還吃的這麼壯碩啊?”

陳伯的妻很厭惡陳平,覺得他好吃懶做,便總是幫著彆人來辱罵陳平。

陳伯大怒,就將妻給休了。

陳平對這位兄長非常的敬重,他的兄長逝世,留下了一個兒子,陳平也曾儘興教導,可猶子實在沒有什麼才學,好逸惡勞,眼高手低,總是與那些浪蕩子混跡在一起,陳平就給他微不足道的官職來讓他作為生計....結果,就被侯封以謀反的罪名給砍殺了。

陳平當時出現在皇宮裡,大概也是為了給自己的猶子求情。

而以陳平對兄長的敬愛,弄死了他唯一的猶子,那以後的下場,倒還不如自殺,給自己一個痛快的。

太後確實沒有說錯,她這麼一做,便直接改變了長安的全部風氣。

如今,這些人連門都不敢出,彆說朋友,就是認識都不敢認識彆人了,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這麼來一次??

劉長坐在厚德殿內,召平隻是低著頭,神色很是悲憤。

召平是戰國時的人,如今活著,對他來說,比死了還要難受。

按著戰國的極端風氣來說,他這樣多活一天,都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劉長並非是戰國時的人,可也能理解這種風氣。

年紀越是大,這種風氣就越是濃烈,張不疑若是罵欒布這些為老狗,這些人頂多跟他爭吵,可他這麼罵周昌,周昌就得跟他拚命了。戰國的人隻能被殺死,是不能被羞辱的。

當然,大漢在繼承這種風氣的同時,也做出了改進,可以受辱,不能受大辱。若是按著戰國時的風氣來,劉邦屢次羞辱大臣,那廟堂那些受辱的大臣一個個都該去自殺,廟堂都得空了,可以說,高皇帝在改變風氣這方麵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國內的事情沒有外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是朕的心腹,也不敢對外說....您說的天子詔,大家都認為是我兄長的....所有的錯事,都已經讓侯封來承擔,您這又是何必呢?”

“陛下,臣豈能讓侯封之流代替臣去死?這是關乎道義的事情,跟天下人知不知道是沒有關係的。”

“陛下您學習荀子的學說,荀子曾說,哪怕是私下裡做好事的人,也不能忘記了對他的獎賞,要讓他當眾受到獎賞,哪怕是犯下了再小罪行的人,也必須要將他拉到天下人的麵前去處置他,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劉長看著麵前這位倔強的舍人,心裡的諸多挽留,卻在他那委屈的表情,蒼蒼白發之下退讓了。

“好....朕現在免您為庶民...看在你年紀大,便免去你的死罪,割掉你的頭發!”

“這條命,就暫時留著吧,去唐國,找個地方,為朕去耕作,多弄出些糧食來,算是贖罪了。”

“多謝陛下!!!”

召平附身行禮,臉上的悲憤終於消散了。

劉長忍不住說道:“何至於此呢?”

召平搖著頭,堅決的說道:“不做到賞罰分明,陛下要如何治理好天下呢?”

劉長站起身來,走到了召平的麵前,認真的看著這位老舍人。

“朕還想著您年老辭官之後,就在蕭相陵旁為您修建一個房屋,讓您在那裡養老的....”

召平愧疚的說道:“我有什麼麵目去侍奉蕭相呢?”

他沉思了片刻,說道:“陛下,臣跟隨您這些時日裡,沒有什麼功勞,無法報答您的恩情....臣往後也不能繼續服侍您了,請您保重啊。”

“臣不知還有多少時日,我聽聞,曾子說:鳥快死了,它的叫聲是悲哀的,人快死了,他說的話是善意的。”

“治理國家,就像是在駕車前進,太後擅政,奈何,這鞭子抽打的太狠,用鞭子來催促駿馬前進,這是對的,可是用力太猛,駿馬容易受傷,車就沒有辦法繼續趕路了...陛下跟他相反,陛下雖然抽打的不重,可抽打很是頻繁,這樣一來,容易讓駿馬失去對鞭子的敬畏,也可能會失去對駿馬的掌控力。”

“陛下善駕,應當是知道,在戰場上駕駛戰車,最重要的就是安撫住駿馬,不讓駿馬受驚。”

“我這個人沒什麼能力,可是我知道,全天下最高明的治國辦法,也沒有可以比得上穩定的。”

“廟堂和天下隻有穩定,天下才能繁榮。”

“天下經曆了很長時日的戰亂,廟堂動亂不安,高皇帝開國之後,每年都在征戰,國內頻繁有作亂的人,這樣是不利於統治的,希望陛下能重視這一點,不要因為一點的事情就弄得駿馬受驚,百姓不安,在當初戰亂的時候,應當要使用嚴厲的法典,可如今不同了,對於一些小事,陛下可以不必往大裡處置。”

“太後跟臣是一樣的,經曆過當初的那些事,麵對當下的局勢,也容易用當初的辦法來治理....臣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可真正做事的時候,也無法避免。”

對召平的勸諫,劉長隻是平靜的聽著。

為了能讓陛下明白,召平並沒有使用太多的典故,都是往簡單裡說。

劉長大概也是能明白他的意思的。

“好,朕知道了。”

甲士上前,準備將召平帶走。

劉長隻是站在原地,看著召平離去。

“都是這巫蠱引發的事情....”

劉長眯起了雙眼,眼神格外不善。

次日的朝議,氛圍還是有些嚴肅的。

畢竟剛剛經曆了這麼一次事件,群臣之中,有的人剛從廷尉出來,有的則是好友,親人受到牽連,當然,也有的人因為在這次事件裡的不作為而不敢多說。劉長剛剛坐上來,雙眼就開始打量起了自己麾下的那些新人們。

毫無疑問,發揮出了最大作用的還是張不疑,此刻看他那得意的臉,就能知道了。

而郅都也不弱,郅都在太後麾下做事,在劉章傳遞消息的時候,這廝直接挾持了王恬啟和柴武,逼迫他們受天子令。對此,王恬啟和柴武都很生氣,乃公也沒說不受詔啊!你特麼倒是放開我們啊!

張釋之雖然沒有擋住太後,可畢竟是太後親臨,換了誰都擋不住。

而最讓劉長失望的就是晁錯了。

這廝在期間沒有任何的作為,甚至還被召平給抓了。

你平日裡不是很能跳嗎?這次怎麼如此安靜??

重用這些年輕人的時候,就要想好這一點,這就涉及到一個經驗的問題了,比起那些見識過秦末大戰的老人來說,他們在遇到緊急情況時的反應如同孩子一般,他們經曆過最大的事情才不過是英布之亂。

可你若是問周昌,他就能告訴你當初在彭城被項羽追著跑的事情。

若是問張蒼,他還能給你說一說當初秦王憤怒的將他險些處死的事情。

若是往齊國走,問一問伏勝,他說不定還能給你說說長平之戰。

還是經曆的太少,沒有這種遇到大場麵時的經驗啊。

讓廟堂慶幸的是,北軍並沒有參與這次的行動,他們拒絕執行太後的詔令。

而帶頭拒絕太後詔令的,正是將軍周亞夫。

周亞夫認為,北軍乃天子之軍,非天子之令不受,若非謀反,他是不會行動的。

他甚至抓住了太後派去的使者,將他們扣押下來,隻送回一個人去複命。

至於韓信嘛,他完全不在意這些事情。

劉長冷冷的打量著麵前這些人,說道:“幾個巫,就將你們弄得如此不堪....朕的群臣不足用!!”

眾人急忙大拜請罪。

劉長卻問道:“那些巫還有活著的嘛?!”

張釋之走了出來,回答道:“陛下,還有二十多人,已經做出了判決,還不曾殺死。”

“還有活著的就好....將這些巫都給朕帶過來!!”

周昌一愣,急忙起身,“陛下,宣室殿並非是行刑之地....”

“誰說朕要在這裡行刑了?!都給朕帶過來!!”

劉長下達了命令,廷尉也不敢不從。

群臣此刻都有些膽寒,這暴君不會當著眾人的麵將這些巫烹殺吧??

當初的項羽就喜歡這麼乾,動不動就將得罪他的人拉到眾人麵前烹了,有些時候還會將肉分發給旁人。

就在群臣議論紛紛的時候,那幾個巫終於被帶了過來。

這些人哭訴著,神色格外不安,被拉到劉長麵前,更是嚇得幾乎要尿了出來。

看到他們的模樣,劉長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怕什麼?!朕又不是要殺了你們!”

“朕給你們安排一個屋子,吃的喝的,應有儘有,需要什麼祭祀用品朕都給你們準備,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哪裡也不要去,從白天開始詛咒朕,詛咒到晚上,詛咒一個月,詛咒一年,詛咒十年!!看你們什麼時候能將朕給咒死?!”

聽到這句話,群臣惶恐。

“陛下!!不可啊!!!”

群臣再拜。

劉長卻滿臉的不屑,“所謂巫,不過就是一些騙子,居然將你們嚇成了這樣?!”

“他們若是能預測將來,他們為什麼沒有預料到他們會死在侯封的手裡?!他們若是能詛咒彆人,當初始皇帝埋掉了那麼多的方士,怎麼沒一個人能咒死他的?都是放屁!鄉野之民愚蠢,相信這些人,沒想到,連你們都會相信這些人!”

“荒謬!”

其中大巫顫抖著,忍不住開口說道:“陛下,我們不敢....”

“必須要咒!你要是咒不死朕,朕就烹了你!誅你全族!!”

巫都快哭了,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自己是最清楚的,況且,麵前這位年輕,力壯如牛,咒死他???

他隻好解釋道:“陛下有天子之氣,是任何詛咒都無法針對的!!”

劉長冷笑了起來,“朕太年輕,你無能為力是吧?”

他看了看周圍,“好,朕給你找兩個沒有天子氣,年邁的....張少府!南越王!你們出來!”

劉長看向了巫,“就詛咒我們三個!這兩位是廟堂年紀最大的大臣,年過花甲了,你咒,但凡能咒死一個,朕就放了你!!!”

張蒼的表情很是平靜,他完全不相信這些東西。

而趙佗就有些驚恐了。

完了,寡人這次是真的時日無多了啊!

ps:反正怎麼寫都會有群賢不滿意,倒不如按著自己原本的想法繼續寫。

謝謝群賢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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