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你聽懂了嗎?(1 / 1)

縱然被陳平當麵訓斥了一頓,可司馬季主還是能做到麵不改色。

那驚愕也很快就平息了,臉上再次掛起了笑容,完全不在意被訓斥的事情。

劉長指著他,笑著說道:“您在攔下曲逆侯之前,怎麼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啊?”

司馬季主笑了起來,回答道:“我所學習的,都是修習本身道德的知識,修身養性,追求道德君子的道路,這修習本身的學問本就不如曲逆侯這樣能平天下的學問,因此曲逆侯輕視,也是應該。”

“彆說隻是訓斥,便是他往我的臉上吐口水,臣也不會有半點的惱怒。”

聽到這句話,呂祿卻不屑的搖著頭。

“說的好聽,你也得敢怒啊,這老狗...”

低聲說了幾句,呂祿就被自己的話語給嚇了一跳,自己怎麼能說出如此無禮的話呢?麵前這位再不濟也是做學問的大家啊,看來跟在陛下身邊太久,被陛下給帶壞了,我作為建成侯,可得知禮啊!不能跟陛下那樣啊!

他想著,忍不住看向了劉長,可在看到天子的那一刻,呂祿的心就穩了下來。

因為此刻劉長正躍躍欲試,準備朝司馬季主的臉上吐口水,沒彆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生氣。

呂祿在這一刻就明白,自己多慮了,自己是不會跟陛下這樣的,自己跟陛下還差著好幾個境界呢。

司馬季主看著麵前躍躍欲試的這位昏君,心裡卻沒有半點的動搖,依舊是笑臉相迎。

“長?!”

就在劉長即將動手的時候,一聲嗬斥打斷了劉長。

劉長警覺,急忙轉身看去。

不知阿母何時出現在了門口,此刻正冷冷的盯著自己,而在阿母的身邊,還跟著幾個豎子。

“阿母??您怎麼來了???”

劉長有些懵,他急忙停下了自己的舉動,滿臉堆笑,眼神不經意掃過了劉安一眼,眯了眯雙眼。

劉安卻看懂了阿父的質問。

就是你小子把太後給帶過來的?

劉安滿臉的委屈,連忙搖了搖頭。

不是我啊!!

父子倆的眼神交流並沒有能瞞得住太後,呂後拄著拐杖,緩緩走到了司馬季主的麵前,笑嗬嗬的詢問道:“可是司馬公?”

司馬季主急忙行禮拜見。

呂後笑了笑,說道:“很早就聽聞您的賢名,當初我曾邀請您來輔佐太子,您卻不曾前來...如今怎麼會在這裡呢?”

劉長一愣,這還是自家阿母的熟人啊。

眼看兩人交談了起來,劉長扯了扯阿母的衣袖,毫不客氣的說道:“此相鼠也!阿母何以如此?”

呂後隻是瞥了一眼劉長,人家陳平看不起他那是有原因的,可你個丈育憑什麼看不起??

她說道:“不可無禮,司馬公有大才,精通儒,黃老之學說,如浮丘伯也曾誇讚他治《易》的學問,王生也曾跟他請教《黃帝書》,這是藏身在鬨市裡的大賢,你怎麼能辱罵呢?”

“不藏身的大賢朕也罵呀...”

呂後沒有再理會這個豎子,隻是邀請司馬季主坐下來,太後坐在上位,劉長站在一旁。

劉長完全不知道阿母為什麼會出來,甚至對這麼一個糟老頭如此客氣。

而那些豎子裡,除卻劉安之外,其餘幾個人看向司馬季主的眼神也大多不屑。

他們之間的談話,對劉長來說,那是格外的無趣,站著就幾乎要睡著了。

就在這個時候,太後卻忽然開口問道:“聽聞當初趙國有一位毛翕公,樂毅都曾拜訪請教,樂毅的族人如樂瑕公,樂臣公都奉他為師,後來趙國滅亡,樂臣公前往齊國,樂瑕公前往楚國...您學習的是樂瑕公的學派,知道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毛翕公的學問,可您擁有這樣的學問,為什麼不去教導弟子,反而在市井裡做什麼卜者呢?”

劉長眯了眯雙眼,心裡頓時了然。

不由得看了一眼劉安。

阿母是真的偏愛這豎子啊。

司馬季主苦笑著說道;“我也招收了很多的弟子,隻是毛翕公的學問是探索世界的學問,涉及繁多,非中人所能學會,若是要學習這樣的學問,不但要知道黃老之學,更要精通旁門諸派,我這些年裡招收了很多的弟子,卻都沒有能傳授下去的....”

呂後笑了起來,讓劉安走上前來。

“這位是當今太子,自幼好學,好讀書,這天祿閣內的書籍啊,都被他所讀完了...如今就是四處搜列那些失傳的古籍來閱讀,諸多學派的知識,他都是知道大概的,王公他們都說:這是黃老的新聖啊。”

“若是讓他跟隨您來學習,您覺得如何呢?”

司馬季主再次驚愕,他打量著麵前這位太子。

無論是《易》,還是《莊子》,又或者是《老子》,《黃帝書》,《尹文子》,《鶡冠子》等等,都不是輕易就能掌握的學問,都是屬於最難懂最晦澀的,就是那些成年的讀了很多年書的學者,都不敢說輕易學會,麵前這個半大的孩子真的能學懂嗎??

對王生這些人的評價,司馬季主是不太相信的,畢竟這些人如今都擔任官身,做了官,肯定就會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他沒有回答,而呂後臉上的笑容也在漸漸消失。

“您不願?”

呂後緩緩問道,此刻她的臉上已經是殺氣騰騰,那淩厲的眼神攝人心魂,司馬季主苦笑了起來,“太後,不是不願,是怕不能教會啊....”

“你隻負責教就好了,若是學不懂,也無大礙。”

可司馬季主心裡卻知道,事情絕對沒有太後說的如此簡單,看太後這臉色,怎麼可能沒有大礙呢?

他起身受命,太後便令劉安拜見他。

劉長隻是站在一旁看戲,看著麵前的兒子,他是無比的痛心。

他的兒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不喝酒,不鬥毆,不狩獵,不欺負人,甚至都不敢當麵喊自己一聲昏君。

整日就是在讀書,求學,親自奏樂,練筆法。

知道外麵那些大臣們怎麼說的嗎??

他們居然都說朕的兒子博學多聞,乖巧懂事,有聖人之資。

朕教子無方啊!!對不起阿父啊!!

看著麵前眼睛都快笑成了月牙的劉安,劉長不由得開始反思,難道自己的教子方式真的錯了嗎??

司馬季主跟著劉安來到儲君殿的時候,臉上滿是苦澀。

還不如繼續待在廷尉大牢呢。

這下可好了,教一個娃娃學黃老古籍。

教不好說不定自己這一派都沒了。

司馬季主在見識過劉長之後,對這位太子已經是有些絕望了,還未來的新聖,你們家除了跟隨浮丘伯學習的楚王,出過一個讀書人嗎??太上皇倒是算半個,不過也隻是死讀書,毫無自己的想法主見,那就不叫讀書了,那叫背書!

劉安也是好奇的打量著麵前這個老頭。

大母看人的眼光並不差,能讓她親自前來安排的老師,應該是有真才實學的。

“老師何以悶悶不樂呢?”

“唉...有殺生之禍在前,怎麼開心的起來呢?”

“哈哈,我聽聞老師乃是賢明的君子,難道君子也怕死嗎?”

“君子可以死,但是要死的有價值,沒有價值的死,誰不害怕呢?”

“你不錯!有資格教我了!”

劉安讚許的點著頭,使出了一套祖傳的反客為主。

司馬季主愕然片刻,還是無奈的讓劉安拿出了筆墨。

“佞辨可以熒惑鬼神,何也?”

劉安不假思索的說道:“探人之心,度人之欲,順人之嗜好而不敢逆,納人於邪惡而求其利...”

“老師,尹文子我是讀過的,您若是要給我講述原文,隻怕是晚來了幾年啊。”

司馬季主有些驚訝,能回答出原文並不值得驚訝,可是一句話就能聽出這是出自哪裡的話,並且將原文說出來,那就需要能力了,起碼,這人的書背的不錯。

“虛無形,其冥冥,萬物之所從生,生有害,曰欲,曰不知足,生必動,動有害,曰不時....”

司馬季主隨即加強了難度。

在司馬季主四五次加強難度之後,他驚愕的發現,坐在他麵前的這個小家夥,臉上已經出現了一些不耐煩,因為司馬季主無論說起多麼晦澀難懂的知識,劉安都是知道的,甚至很熟悉,他再三表示,自己要的是新的東西,新的注釋,言語裡滿是對這位老師的失望和不悅。

司馬季主頓時也來了火氣,便板著臉,做出嚴肅的樣子來。

“既然你想學,那我就教你天地之終始,日月星辰之紀,差次仁義之際,列吉凶之符.....”

隨即,司馬季主開始說了起來,他的這些思想,簡單來說,就是對天地日月的一種探索,是對宇宙的探索,從人類,時間,空間等方麵來進行探索,司馬季主不僅僅懂得儒,道,黃三家的思想,在這些探索方麵,他還精通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曆家,天人家,太一家等學派對世界本質和運行規律的看法。

劉安這次就聽的很認真了。

他眯著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這位老師。

司馬季主說起這些內容的時候,就變得非常自信,聲音洪亮,很是流利,完全不會卡詞,娓娓道來,夾雜著各派的理論知識,不斷的給劉安詮釋著宇宙之道,尋常黃老的宇宙之道,是重在實用性上。

不必對規律探索太多,隻要能用就好,簡單來說,不必知道為什麼雲層降低就會下雨,隻要能分辨出來什麼時候適合務農就好。

而司馬季主所走的路,在黃老學派裡也是不同的,他更多的偏向了探索,他想要明白為什麼雲層降低就會下雨,至於什麼時候適合務農,那他就不管了。

也難怪這個分出來的小學派會沒落,遠不如蓋公那一脈。

他們與主流黃老的關係,就像法家內部的派係那樣複雜。

可劉安並沒有打斷他。

因為,劉安的野心更大,他想要整合黃老內的所有派係,將這些都變成統一的學派,這就跟韓非子合三家之理論,成為集大成者是一個道理。

司馬季主說的累了,便停了下來,這才看向了自己的弟子,笑嗬嗬的問道:“聽懂了多少?”

劉安遲疑了片刻,“我也可以說嗎?”

“當然...”

劉安點了點頭,隨即開口說道:“我聽說:宇宙有一個開始的時候,有一個未曾“開始”的時候,更有一個尚未有那“未曾開始”的時候,宇宙存在著“有”,也存在著“無”,還有未曾產生“有”、“無”的東西,更有尚未有那“未曾產生‘有’、‘無’”的東西....”

“造化隻是偶而生成人類,如同造化萬物一樣,人不必沾沾自喜,天地造化出的物類千變萬化不曾窮極...”

當劉安開始自己的言論的時候,司馬季主卻已經目瞪口呆。

劉安同樣沒有卡文,娓娓道來,將自己對宇宙的看法,宇宙與人的聯係,人的本質一一說出,又說起了天文。

司馬季主明銳的發現,這家夥在講述這些東西的時候,居然將自己方才所說的內容都給引用上了,這不是早有準備,這是當著自己的麵現想啊!!!

劉安說的也累了,便停了下來,笑嗬嗬的問道:“聽懂了多少?”

司馬季主此刻卻仰頭大笑。

他一把伸出手來,緊緊拉著劉安的手,看向劉安的眼神裡滿是熾熱。

“我黃老要出新聖了!黃老要出新聖了!!”

“這般年紀,有如此學問,未來的成就肯定不遜於當初的莊子孟子他們啊!!”

司馬季主的心態,也從剛才的禍事了,變成了如今的撿到寶了。

這是個大寶貝啊,黃老家的寶貝啊。

司馬季主格外的激動,都有些說不出話來,天佑我啊,我的學派不必再擔心失去傳人了,這是多好的一個傳人啊!!!

當劉安送他離開的時候,司馬季主滿臉堆笑,寵溺的看著自家的弟子。

“可以適當與其他學派的交流切磋,但是不要太癡迷這個,詭辯之術,終究不是什麼高超的學問,當然,若是有人跟你如此,就派人去找我!!”

“我知道了,師父...”

“哈哈哈,那我便回去了!明日再來!我那裡還有幾部書,我還認識幾個朋友,他們那裡也有藏書,這書,你想看多少我就給你弄多少來!”

司馬季主開心的離開了皇宮。

劉安卻又被曹姝叫了過去,一同吃飯。

曹姝對劉安的事情非常的上心,知道他又拜了一個老師,不斷的詢問其情況,詢問這位老師是否得體,會不會像張蒼那樣存在著帶壞學生的風險,在得知這位是真正的高人,不存在什麼道德缺陷之後,曹姝方才鬆了一口氣。

“那你跟你的老師相處的還好嗎?”

“還行...反正他今天是學會了不少知識,都拿筆記了下來。”

“嗯??他是你的老師,他記什麼啊?”

“就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劉安得意的說著,隨即不知想起了什麼,看著劉長偷笑了起來。

正在吃肉的劉長很是困惑,看著劉安那古怪的神色,忍不住問道:“你這豎子,從進門開始就看著我偷笑,你這是笑什麼呢?”

劉安搖了搖頭,又偷偷在曹姝耳邊說了幾句。

曹姝一愣,隨即拍了拍劉安的額頭,“不要胡說八道!”

劉長更加好奇了,“你們母子倆說什麼呢?”

“怎麼都不告訴朕呢?”

劉安說道:“告訴阿父可以,但是阿父要先答應,赦免我的罪,無論我說了什麼,都不許揍我!”

劉長拍著自己的胸口,“朕君王也,得朕的一個承諾,猶如得到了百萬黃金,你就說吧,朕赦免你無罪。”

劉安咧嘴笑著,“阿父,您的老師是蓋公對吧?”

“是啊。”

“蓋公的老師是樂臣公,樂臣公的老師是樂瑕公,而司馬季主是樂瑕公的弟子,我是他的弟子,也就是說,我跟蓋公是同輩的...阿父你該喊我.....”

“放屁!學了半天黃老,就想當我的長輩??”

劉長憤怒的脫下了鞋履。

劉安大叫道:“阿父!你說過你是君子!不會食言的!!”

“我蠻夷也!!!”

此刻,有來自各地的良家子正在長安聚集。

中尉在城外有一處校場,這些良家子就是集中在這裡,在大漢,成為常備軍那可不是壞事,何況,這次是行人軍,這不是尋常的作戰部隊,已經是基層官吏了,比起其他軍隊來說,待遇更高,晉升起來也更快。當然,正是因為特殊性質,因此招募也不能像尋常那樣,是要經過層層篩選的。

而這件事主要就是落在了王恬啟的手裡,這位永遠中立的王公,操辦這種事還是有一手的,不會讓任何一方覺得不滿,他所招收的這些人裡,存在著各個派係的成員,無論你是勳貴,皇親,外戚,他都能達到一種平衡,這讓周昌都不由得感慨,這才是真正的國相之才啊!

行人軍說是軍隊,其實是使節,還帶著奸細的性質,如今尚且沒有詞語可以概括他們,若是用後來的話來說,可以簡單稱為特工,或者特務,他們不需要結陣來對付敵人,但是他們要懂得更多,個人武藝,語言,觀察力,繪圖,交際,他們所需要懂的方麵有很多。

馮敬甚至請來了幾個繡衣的官吏來做他們的教官。

他們在選拔集合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奔赴朔方郡,在那裡,他們將接受魏尚的操練,同時也會接受諸多的教導,魏尚隻是作為他們名義上的主教官,負責操練他們的體魄,而在體魄之外,他們有更多要學習的東西。

在群臣眼裡,這就是一個專門用來討伐敵人的軍隊,跟其他軍隊沒有什麼不同。

隻有負責這件事的王恬啟,馮敬等人知道,這些人很快就會發揮出無可替代的作用。

ps:豎子們還不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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