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尚方有大功,我本是不該多嘴的。”
“隻是,這陳陶似乎是瘋掉了...您要不還是去看看?”
自從皇帝彰顯尚方之威,已經過去了十餘天,在這段時日裡,群臣對尚方有了一個全新的印象,原來是不屑,如今卻是逐漸變成了畏懼。可能是火藥的威力太大,反正這些大臣們再也不敢說什麼尚方耗費財力之類的話了,連帶著對陳陶都客氣了不少,滿臉堆笑。
過去皇帝說要掌控天地之偉力,群臣隻會點點頭,罵一句:桀。
畢竟從古至今,這麼狂妄的似乎就隻有一個拿自己類比太陽的夏桀,勉強能跟他媲美的還有一個商紂,到了周,就是再昏庸的君王,對自然天地還是存在著敬畏的,不敢說如此狂妄的話。
可劉長如今這麼說,群臣卻明白,這廝是來真的啊!
難怪如此推崇尚方呢,當真是有鬼神之威啊,他們完全不明白,尚方到底是如何造出那樣的東西,猶如雷電一般,發出那般聲響,還能造成那樣的破壞,這樣的力量怎麼看都不像是凡人所能擁有的。
很多參與過戰事的老臣們都在想,若是當初打項羽的時候有這個東西,往項羽身上一丟,是不是戰事就不會結束的如此緩慢??
這東西甚至能改變如今戰爭的形式,帶兵打仗的那些人對火藥的興趣是巨大的,總是忍不住的詢問陳陶,奈何,很多東西,陳陶是不能明說的,因為威力巨大,故而這東西的保密級在尚方也是最高的,若是落在歹人手裡,那後果不堪設想啊,劉長出行的時候,往他身邊一丟,那大漢皇帝當即就要雞犬升天了。
其餘大臣們也是在思考著各項用途,尚方的地位急劇增加,連帶著那些匠人們,在群臣的眼裡也變成了一類高深莫測的人,不再是原先那種地位低下的庸碌之人,說起來很可笑,群臣看不起搞醫學的,卻很重視跳巫舞的,看不起做生意的,卻很重視算卦的,看不起尋常的匠人,卻很重視那些煉丹的方士。
或許隻有那種擁有神秘莫測之能力的職業,才配得到他們的敬重吧。
而如今尚方的匠人,在這些人的眼裡,大概也就是這樣,畢竟尚方裡的方士也確實不少。
尚方樹立了自己的威嚴,而劉長也算是折服了群臣,起碼,往後劉長再準備做一些無厘頭的事情,群臣大概是要好好想想,陛下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自己無法理解的目的,不敢再隨意指責皇帝不務正業了,不然,到了這種展示環節,臉就會被打的有點疼。
這一天,王恬啟匆匆來到了厚德殿裡,神色苦澀的坐在劉長麵前,說起了開頭那一番話。
“嗯???”
劉長狐疑的看著麵前的王恬啟,“您說什麼?”
“陛下有所不知啊...”
“這些人大概是受了什麼傷,前不久,有甲士跟我稟告,說近期尚方內爆炸聲不斷,我以為,他們隻是試驗,就不曾理會,可沒有想到,來稟告的甲士越來越多,我便親自前往觀看...他們這都快瘋了,我看到他們用火藥炸泥土,炸房屋,炸石塊,還有的炸鐵具,甚至想要炸水,炸耕地的....”
王恬啟臉色蒼白,他真怕這些人將整個尚方都給炸掉了。
劉長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從尚方運用火藥證明了自己之後,他們就開始瘋狂的迷戀火藥試驗了,通過各種辦法來增加這玩意的威力,還想要以此為動力,運用在包括農耕,交通等領域。
然後,爆炸就成為了尚方的藝術,那一群匠人每天都在研究著爆炸,甚至想通過爆炸所產生的力量來射出箭失...這種想法已經具備了某些東西的雛形,劉長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做到了哪一步,反正這對守衛在尚方的甲士們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折磨,每天都要忍受那爆炸聲,時刻都得提防著,看有沒有人受傷,有沒有發生火災。
劉長倒是能理解王恬啟的這種痛苦,畢竟去守衛尚方的甲士,就是從他這裡征調的。
並且,若是尚方出了什麼事,那最後還是要問他的責。
王恬啟一直都是在廟堂裡低調做人,不太願意參與廟堂的大小事務,每次都是充當著牆頭草的角色,甚至這一次,要不是因為那些匠人亂搞,他都不願意來找陛下的,他來找皇帝,目的也很清晰,就是給皇帝打個預防針,免得尚方真的出了什麼事,罪過就讓自己來承擔。
“你不必擔心,陳陶還是有分寸的,不過,要好好規定甲士的輪換時日,不能讓他們太勞累了,否則出了什麼事,還真的會來不及...”
“唯!
”
“王公啊,您最近都很少來找朕,朝議時也不怎麼說話,半年裡也沒有一封上書勸諫,難道你是認為朕乃桀紂之君,聽不得勸諫,故而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嗎?”
王恬啟臉色蒼白,連忙搖著頭,“並非如此啊,陛下,實在是因為聖天子聖明,您的治下大漢繁榮昌盛,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勸諫的地方,故而臣想要勸諫也找不出理由啊,如今這治世,前所未有....”
聽著王恬啟的吹噓,劉長心裡大喜,臉上掛滿了笑容。
“哈哈哈,說的好!祿!賞十金!
”
就在此刻,有甲士稟告:張相求見。
劉長急忙應允,張蒼不慌不忙的走進了殿內,前些時日,張蒼並不在長安,這次剛回到長安,就有不少大臣前來告狀,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起天子最近的無道行為,聽的張蒼都有些頭皮發麻,第一時間就來找皇帝陛下。
王恬啟急忙起身,站在了一旁。
“哈哈哈哈,老師來了!”
劉長大喜,急忙上前迎接,隨即拉著張蒼坐了下來。
張蒼坐下來,長歎了一聲。
“陛下,聽聞您用火藥嚇唬群臣來取樂,這是真的嗎?”
“啊,不曾嚇唬,隻是讓群臣看了看火藥的威力而已,老師可不要聽張釋之胡說八道啊!”
“哦...原來陛下嚇唬的是張釋之啊。”
張蒼點點頭,又問道:“我還聽聞陛下以官吏為犬,帶著他們狩獵,讓他們在前頭為您追趕獵物,射不中獵物反而射殺了官吏,這是真的嗎???”
劉長清了清嗓子,認真的說道:“老師,那幾個官吏是長陵的,朕返程的時候,前往長陵,這幾個家夥居然將城內的難民都趕了出去,派遣騎士暴力驅逐他們,逼死了不少可憐的難民,被發現之後,他們說是怕讓朕看到,此景不合盛世...朕看到他們如此忠心,便賞賜他們陪同朕去狩獵,至於射殺他們,那是因為朕射術不佳,沒射中而已...”
張蒼深吸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我聽聞陛下用火藥炸了朝陽侯的一處府邸,這又是為何?”
“哦,朕是炸自家的馳道來著,沒想到,這廝的府邸修建的離朕的馳道太近了,誤炸而已。”
“那您把朝陽侯剝了衣裳牽著馬拖回長安又是因為什麼呢?”
“這廝怕熱,特意在寒冬的時候安排自己的佃戶隸臣們偷偷在馳道邊修建府,砍馳道的樹來做材料,朕就是讓他清爽一下而已...”
張蒼隻是離開了十餘天,而劉長在這段時日裡做出的“惡行”,幾乎已經有數百條了。
張蒼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陛下啊,臣知道尚方重要,可您不該直接拿火藥丟群臣,如此嚇唬他們啊,有幾個老臣都差點被你嚇得當場逝世....”
“還有那長陵的官吏,他們逼殺百姓,該由廷尉來處死,您何以如此羞辱他們,還親自射殺呢?”
“朝陽侯更是如此,他的府邸修建在了不該建的地方,又偷用馳道之物,張釋之可以懲戒他,您何必拿著火藥炸他的府邸呢?況且朝陽齊侯當初也是跟隨高皇帝立下赫赫戰功的人,您如此羞辱他的子嗣,實在不妥。”
“那老東西要是還活著,我就連他一塊兒扒光了,這廝的那個孫子,惡跡斑斑,不隻是搶占馳道這麼簡單,貪婪無恥,實乃一大害,朕的長安附近,皆是這般奸賊,朕何以不怒?!”
“若隻是處死,其餘官吏反而不會害怕,隻有這般羞辱後殺死,才能迅速讓眾人得知,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第二次!”
“朕最近在想一個新的懲罰,就是先把罪犯給綁起來,用火藥給他炸嘍!
!”
張蒼再次搖著頭,“昔殷紂作炮烙,百姓懼之,今陛下作炮決,百官驚恐...陛下何效商紂之行也?”
“好了,老師,朕隻是說說而已,咱就不要理會這些事情了,您先說說地方的情況吧。”
劉長強勢的扭轉了話題,張蒼也無奈,隻好說起了自己的考察結果,“三河之地,日後定然會成為大漢最重要的產糧地,臣這次親自前往考察,發現了兩個比較大的問題,一個是河水,這個目前沒有辦法解決,而另外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這屯糧的問題....三河多大族,這些人都喜歡往自家糧倉裡屯糧,糧價越來越高,廟堂壓了幾次都壓不下去..”
“故而出現了糧食產量足夠而有人餓著肚子的情況。”
“這也不算什麼問題啊,交給劉敬來操辦不就好了?”
“陛下...也不能一味的強遷,三河要富裕,大族也是不能缺少的...這些人手裡有商船,平常會往那些缺少糧食的地方運輸販賣,雖說牟利,可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他們還開了不少肆,振興經濟,在廟堂的鼓舞下設立工坊,雇傭餘丁來做事....”
“無礙,賞他們去修安陵,他們的船隻啊,船坊啊交給官吏們幫他們照看不就好了?”
“不可,廟堂如今的官吏已經非常多了,每年的支出都在不斷的增加,我正在想辦法改變官製,削減那些無用的官職,或加以合並兼任,廟堂官吏所負責的終究不會太多,也得讓地方自行的發展,光是廟堂來做,成效就不會那麼大...”
“那老師可得想出好的辦法來了。”
劉長咧嘴笑了起來。
張蒼又說道:“今年的秋收也不遠了,如今開始就要做好準備,正好,如今有這個火藥相助,臣爭取早些推廣完畢,大量的鐵...對了,陛下,既然尚方能炸開鐵礦,不知是否能在冶煉方麵也進行一些改進呢?”
“北國還好,南國還有不少地區是很缺少這類農具的...若是冶煉技術再好一些...”
“沒問題,朕會跟尚方府商談一下的。”
兩人商談了起來,張蒼看起來還是有些擔心今年的收成,劉長卻不太在意,張蒼也是再次勸諫劉長,讓他不要再做出有傷自己名聲的事情後,這才離開了厚德殿,王恬啟目送張蒼離去,也起身告彆。
“王公啊,您最好還是準備一些甲胃。”
“為何啊??”
“這不秋收快到了嗎...有人期待著秋收,是想要建立盛世,有人則是等著看張相失敗呢,到時候,這些甲胃就能派上大用處...”
“唯唯!
”
“拜見大王。”
馮敬板著臉,朝著劉啟行了個禮,就算是見過了。
而劉啟卻不敢對馮敬無禮,急忙起身,笑嗬嗬的回禮,看著馮敬身邊那兩位穿著樸素,模樣平平的兩人,好奇的問道:“寡人多次聽到行人軍的威名,莫非這就是行人軍?”
這次馮敬按著劉長的詔令來到西域,他並非是孤身前來的,就在他進入西庭國的時候,身邊帶著數百人,同時,西庭國內也湧進了一大批人,做什麼的都有,這樣的規模在其他地方不好被發現,在西庭國就有些太矚目了,畢竟他們的人口就這麼一點,哪怕是多了條狗都能輕易被發現。
行人軍是多功能的,對外是官吏,負責出使,實際上,他們跟繡衣差不多,主要就是繡衣對內,而他們對外。
故而,劉啟也沒有過多的關注那些人。
在馮敬到來的時候,劉啟心裡也知道,西庭國的機會來了。
馮敬沒有回答,隻是坐在了劉啟的左手邊,而劉啟的大臣們則是坐在了右手邊。
馮敬認真的說道:“我這次來,主要就是負責派人前往身毒,進行調查,繪圖,並且與他們的諸王取得聯係..西庭國距離身毒最近,往後,我便在這裡辦事,這是陛下的詔令,希望大王不會為難臣。”
馮敬說的不太客氣,劉啟卻隻是笑著,“這是自然,仲父所吩咐的事情,寡人怎麼能為難呢?您放心吧,您往後在西庭國可以任意前往任何地方,召見任何大臣,這是寡人的佩劍,請您拿著,若是有人敢不配合,您可以直接處決!”
劉啟這樣的態度,讓馮敬也不由得改變了自己的語氣。
“多謝大王。”
“臣前來的時候,陛下曾吩咐,可以讓西庭國參與這件事,往後若是通商,都由西庭國先發,並且希望能在這裡駐紮戍邊大軍...”
劉啟眼前一亮,“好啊,好,如此最好!”
“臣本該親自出使,奈何,臣還得負責諸多外派的行人軍,會有諸多不便,因此,希望大王能借我三個人來用。”
“您說。”
“希望您的國相紀通,能作為大漢天使率領其餘之眾前往身毒。”
劉啟看向了國相,紀通點了點頭,領命了。
“另外,希望您的太尉夏侯灶,能率領一支騎士,往返的運送書信消息,行人軍會將消息給與駐紮在西域外的北軍,夏侯灶將軍負責傳回西庭國便好。”
“哈哈哈,好!我答應了!”
夏侯灶率先開口說道。
“然後就是您的禦史郅都,希望他能輔左我來操辦大事。”
劉啟很是大方的借出了自家的三公,若是大漢能跟身毒建立穩定的貿易關係,那夾在兩方中間的西庭國,在將來就會得到想象不到的好處,很可能會成為西域最富裕強盛的國家,甚至在漫長的時日後,還擁有與中原諸侯國相媲美的能力。
就在馮敬得意的給劉啟說著這次開身毒的國策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喧嘩聲,眾人驚疑不定的看向了門口,夏侯灶更是憤怒的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哪個犬入的....”
“阿父??”
走進來的正是夏侯嬰,夏侯嬰瞪了一眼夏侯灶,沒有說話,畢恭畢敬的站在了一旁。
而在他身後走進來的人,卻是韓信。
馮敬一個哆嗦,急忙站起身來,低下了頭。
韓信冷漠的看了看眾人。
“馮敬...許久不見,你膽子也壯了...居然不先來拜見我。”
馮敬頓時就慌了。
“並非如此..臣隻是...”
“我問你,火藥呢?帶來了嗎?!”
“啊??什麼火藥?!”
韓信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大..太尉,陛下並沒有讓我帶火藥來,我隻是來負責出使身毒的,將軍,要不我現在就寫信給陛下??您需要的是什麼呢?”
夏侯灶有些狐疑的站在阿父身邊,詢問道:“阿父啊,馮敬怎麼如此害怕太尉?”
夏侯嬰抿了抿嘴,“馮敬當初是魏王的將軍,後來戰敗被俘,從此成為了漢臣....”
“打敗他的?”
“沒錯,當初俘虜了他的就是太尉。”
“難怪呢,他被打的很慘吧?”
夏侯嬰的眼角抽了抽。
“安邑之戰啊...確實被打的很慘...”
ps:最近找資料的時候發現,漢朝的大多降將,都是特麼韓信一個人抓的....而且看他打的那些戰役,根本就不講道理,輸都不知道怎麼輸的...簡直就是冷兵器時代裡天花板中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