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安陵(1 / 1)

已是秋時,而驕陽似火,卻不曾有半點寒冬來臨前的征兆。

地方上此刻正處於農忙之時,百姓們迎來了收獲之日,放眼望去,整片耕地上都是金燦燦的,麥是黃色的,粟同樣也是黃色的,隻是不同麥的通黃,粟是有綠色來點綴的,百姓們正在勤懇的收割著作物,而耕地邊堆積著他們今年的成果,偶爾有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吏經過,看著那道路上堆積如山的糧食,都是撫摸著胡須大笑了起來。

在將粟和麥打出來,進行統計之後,各地的道路也就熱鬨了起來。

官吏們遍布在地方上,統計著地方的糧食情況,收取稅賦,而馬車運輸著糧食,從四麵八方彙聚到了縣城,再由當地的甲士護送到了碼頭,諸多漕渠正式投入到運輸之中,幾乎河水上都被船隻所覆蓋,密密麻麻的船隻,有條不紊的朝著長安出發。

其中也不乏車船的身影,河水變得格外熱鬨,沿路的碼頭更是人來人往,漕卒們大口吃著飯菜,大聲喧嘩著。

而張蒼幾乎是住在了渭水碼頭,每日都在計算著來往的船隻已經所運來的糧食數目,然後安排這些糧食進入大漢的太倉,張蒼在各地都設立了常平倉,主要是用來平衡糧食價格的,除卻常平倉,還有儲備倉,這是用來抵禦一些災害的。

整個大漢此刻都在為農桑之事而忙碌著,從燕國的黑土地,到南越的山林之間,再到西域的綠洲,北地的原野,大漢的疆域內,此刻都是忙碌耕耘的身影。

除卻河水之外,大漢今年還算是風調雨順的豐收之年,沒有再發生什麼災害。

而在此刻,隴西郡卻迎來了貴客。

貴客坐著非常奢華的馬車,身邊還有甲士跟隨,一看就是尋常官吏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可貴客從路邊經過的時候,總是有人看著那身影驚歎,這貴人也太高大了,真壯士也!

這位壯士自然就是劉長,可隴西並不是他的目的地,他的目的地是河西。

呂祿苦澀的駕著車,載著身後的皇帝,心裡很是納悶。

“陛下啊,這是秋收之時啊,您在此時要前往河西看安陵,實在是不妥啊,為何不等秋收結束呢?”

“秋收與朕有什麼關係?”

“朕好心要幫著收麥子,平陽侯那臉色有多難看你又不是沒看到!”

“您割的是平陽侯家的麥子,他當然會那樣...”

“臣並非是讓您去收麥子,可秋收乃大事,您向來重農,在這種時候,更是應當讓群臣看到您重農的態度,不該輕易離開的....”

劉長很是不屑,他揮著手,“朕這些年裡的所作所為,還展現不出重農的決心嗎?何故惺惺作態呢?如今是秋收,全國都在忙碌,國內沒有任何政務要朕來負責的,至於朕,在秋收之事也幫不上什麼忙,都由張相在負責,朕待在長安有什麼用?倒不如出來辦正事!”

劉長很不喜歡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既然幫不上忙,還待在長安裝什麼樣子呢?

呂祿無言以對,雖然視察安陵確實是一件正事,可呂祿總是覺得,陛下的想法應該沒有這麼簡單才對。

就在秋收即將開始的時候,皇帝趁著群臣手忙腳亂的時候,讓張相負責大小事,自己便領著幾十人就離開了長安。

當然,除了明麵上的幾十人,劉章也派遣了大量的人來跟隨保護。

出了長安,劉長方才告知呂祿,他們要去在河西的安陵。

劉邦的長陵修建在長安邊,可劉長的安陵那可是直接修建在河西,這些年為了給劉長修建安陵,前前後後已經有超過三十萬的豪族被迫..自願到河西那邊去了,他們都是要給劉長修安陵的,如今的安陵,簡直就是河西最大的城池,連河西的治所姑臧都沒有安陵那樣的規模,要不是怕僭越,河西王都想要遷都到安陵。

這些年河西的發展迅速,跟安陵是離不開關係的,安陵也成為了西北地區最大的城池,遠遠超過其他縣城,規模之大,人口之多,都是西北地區最為強悍的,乃是河西王手裡的寶地,當然,這裡也是最為重要的交通樞紐,聯係起了整個大漢西北地區。

從來沒有聽說過用自己的陵墓來穩定邊疆的,劉長這操作群臣都不由得驚歎。

反正大漢一朝,往後幾百年,也不可能有人敢上奏放棄西北之類的話了...大漢皇帝的陵墓在這裡,這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誰要丟了這裡,那就沒有辦法來麵對天下蒼生了,先祖的陵墓都保不住,那還是上煤山找歪脖子樹比較靠譜。

不過,這麼做的風險也很大,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將來會發生什麼,遠離中原還是有被挖墳的風險的。

隻是劉長他不在意這個,他跟劉邦類似,對死亡的態度都是不屑一顧,對死後的事情更是滿不在乎,我都死了,與我何關??

劉長最初下令在河西修建安陵的時候,他就是選擇了交通要道,想要在這裡建立一個能穩定全局的大城池,漢朝的修陵,不但要給皇帝修建陵墓,還要在周圍修建城池,城池的名字通常都是以陵墓的名字來代替,例如長安附近的長陵縣,哪裡就是劉邦的陵墓。

如今看來,他的這個戰略構圖是非常成功的。

坐在馬車上,劉長依舊是使用了夏侯灶的名頭。

沒辦法,這沿路的官吏眼尖,而大漢有他這般體格的壯漢又太難找,找來找去,唯獨夏侯灶的體格有些接近劉長,雖然矮了半截子,那就隻能繼續禍害夏侯灶了,而且夏侯灶本就是在西域,他借著夏侯灶的名頭往西走,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若是遇到認識夏侯灶的人,那就更不必擔心,認識夏侯灶,那肯定就認識麵前的人是誰,若是彆人問起,那也會一口咬定,麵前這位就是夏侯灶!

就是夏侯嬰來了,這也是夏侯灶!

劉長悠閒的坐在馬車上,時不時小飲幾口,雙眼時刻都在打量著周圍,劉長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朝著西北方走過了,先前都是朝著中原或者南邊走,這一路走來,沿路都是辛勤耕作的百姓,劉長也沒有打擾他們。

馬車正在行駛著,劉長忽然叫道:“停下來!”

呂祿連忙停了車,甲士們迅速列陣,劉長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卻盯著路麵看了起來,他用腳踩了踩,又令人拿來了尺,開始測量了起來,呂祿好奇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皇帝在測量什麼,劉長測量了起來,又迅速跑上了一處山坡,眯著雙眼,沉吟了起來,呂祿偷偷看了看周圍,卻什麼都沒有發現,這裡是一處比較荒僻的地方,遠處有樹木,有溪流,卻沒看到什麼民居。

“取輿圖和筆墨來...”

劉長就席地而坐,認真的書寫了起來,在呂祿看來,陛下隻是在輿圖上隨意畫了幾筆,又標記了什麼,呂祿不知兵,看不懂劉長所標記的是什麼。

收起了東西,劉長才上了車,下令繼續趕車。

呂祿心裡的不安更是加劇了,他忐忑的詢問道:“陛下,您真的是來看安陵的嗎??”

“那是當然...那是朕日後的房子,當然要過去看看,躺一躺,看舒不舒服...”

“嗯???”

“陛下不可啊!

車出了隴西,風光自然就不同了。

河西原先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如今,到底還是有了中原郡縣的模樣,遠遠的就能看到那高大的城池,道路已經清晰可見,草原變成了耕地,當然也有牧民在遠處放著羊,隻有那黃夾雜著紅的土壤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劉長激動的指著那些地方,說道:“朕當初曾攻取這些地區,那個時候,這裡還都沒有縣城呢!”

呂祿也是好奇的看著這裡,他對這片陌生的土地非常的好奇。

河西什麼最多呢?隸臣和罪犯是最多的,河西已經接替唐國,成為了新的罪犯集中之地,每年都有大量的罪犯被流放到這裡,同時這裡還有很多的戰俘,這些人都是要修建安陵,為河西修建基礎設施。

河西疆域很大,跟燕國有的一比,不過很多地區比燕國還要荒涼,官吏也跟中原的不同,這裡的官吏們都是騎著駿馬,四處奔波,亭長的管轄範圍似乎有些大,當亭長來盤問他們的時候,呂祿差點以為是遇到了麻匪。

趕到了姑臧縣的時候,呂祿卻忽然有些失望。

因為這座都城看起來很蕭瑟,怎麼說呢,沒有都城該有的那種雄偉,也沒有氣魄,看起來就是一個灰色的小城池,往來的人也不算太多,偶爾有風沙吹過,就更是顯示出了那種蕭瑟感。

劉長卻不以為然,他們最初來河西的時候,這裡可是連這樣規模的縣城都沒有呢。

進了縣城,城內的道路倒是很寬敞,就是人有點少,也沒有什麼食肆之類的,劉長尋找了許久,方才在城南找到了一處食肆,幾個人走了進來,呂祿有些無法理解,都來了都城,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河西王,在他那裡吃呢?

“你不懂,這真正的美味啊,都在當地的食肆裡,宮裡反而是找不到的!”

甲士們本來想在外頭守著,都被劉長叫進來一同吃飯,頓時眾人占據了整個食肆,老板高興壞了,這個地方各行業都不是很景氣,他平日裡的收入都不是很高,他很是殷勤的為眾人介紹著當地的美食,很快,劉長麵前就擺滿了各類的肉食,做法千奇百怪,夾雜著胡人的習俗,劉長直接抓起來便吃,倒是比胡人還要胡人。

就在眾人吃著飯的時候,忽然有聲音傳了進來。

“老頭!老頭!我來了!肉快點準備好!

老板大驚,連忙朝著劉長說道:“貴人,這是周太尉家的小兒子周堅,為人頑劣,您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說完,老板就朝著門口跑了過去。

劉長手裡拿著羊蹄,眼裡滿是迷茫。

周堅??他不是在長安太學嗎??這個聲音為什麼如此耳熟啊?

“周堅”手持弓箭,風塵仆仆的走進了食肆內,看到屋內諸多的甲士,他也是被嚇了一跳,劉長緩緩轉過頭來,看清了這位的真麵目。

那一刻,劉祥臉上的囂張和狂妄蕩然無存,眼裡隻剩下了驚恐。

“仲..仲...仲...仲...仲父!

!”

劉祥轉身就跑,奈何,隻是跑出了三步,背後就傳來了風聲,劉長抓住他的後脖頸,一把將他拽起,直接按在了地上,脫下了鞋履。

“我讓你欺行霸市!我讓你怠政!”

“我讓你來這裡就是讓你欺負百姓嗎?!”

“是讓你來這裡狩獵的嗎?!”

那些跟隨劉祥而來的甲士們,看到自家大王被襲擊,本來還想上前,可聽到劉祥大喊仲父,他們人都嚇傻了,急忙跪下來請罪,隻有那個開店的老頭,茫然的看著這一幕,急忙走上前來,勸說道:“這位貴人,我不知他是您的晚輩,請您不要再打了,他不曾欺負我們,平日裡都是給錢的,隻是言語有些無禮而已...他平日來吃飯,都是多給錢的...”

老頭一番勸阻,劉長方才收起了怒氣。

劉祥坐在地上,委屈的抹著眼淚。

“起來!”

“哦....”

當劉長拉著劉祥的後脖頸,一路將他帶到了王宮門口的時候,這裡的甲士都不知該做什麼,好在劉祥及時告知了劉長的身份,劉祥就這麼雙腳離地的被劉長帶回了王宮,直到被丟在殿內,他才落在了地上。

“仲父!”

劉長有些不好氣的看著他,“農忙之時,你居然外出狩獵?”

“還欺負自家的百姓,你這個語氣,我在長安時怎麼沒有聽過呢?簡直就是紈絝!”

“還有,你身為一國之君,外出狩獵,就帶著六個甲士,你以為你是我嗎?!你能打得過誰?!嗯?!”

劉長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劉祥羞愧的低下了頭,“仲父...我不對,我不該在農忙之時...嗯??不對啊,仲父啊,現在是農忙啊,您不也....”

“嗯???”

看著仲父那不善的目光,劉祥急忙低下了頭,“仲父是來視察農桑情況的吧?是我不對,不該外出遊玩,不該帶著幾個人在外地晃悠,不該對著百姓無禮羞辱....”

“劉敬呢?”

“劉相在地方負責秋收的事情。”

“周勃呢?”

“太尉在押送戰俘返回,準備讓戰俘來收糧...”

“嗯,接下來幾天,你就陪著我,我要去安陵..順便在周圍看看,讓周勃儘快回來!還有,不許將我前來河西的消息泄露出去,我要偷偷去看!”

“唯!

!”

劉祥即刻設宴,款待了自家仲父,劉祥乖巧的坐在劉長身邊,劉長詢問起近期內的事情,劉祥對答如流,他這河西王做的雖然不靠譜,可對國內的事情,還是有一定認知的,這倒是讓劉長有些欣慰。

“仲父啊,您要來為什麼不說一聲呢?簡直嚇死人了啊...我也是倒黴,連著十天都沒有狩獵,今日狩獵,正好就碰到仲父了...”

劉祥抱怨著,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對了,仲父,其實卬玩的比我還要狠,聽聞他每天都酒池肉林,身邊美人如雲,整日都吵著與壯士們角抵,還傷了不少人...還令人鑄造大鼎,說是要效彷您來舉鼎...您何不去北庭那邊看看呢?”

“還有啟那個豎子,我聽聞他也是殘酷的壓迫國內百姓,弄得國內百姓都想逃走....”

本著不能就我一個人倒黴的精神,劉祥迅速說起了兩個兄弟的壞話。

“不必多說,吃完了,就帶我去安陵!”

離開了縣城,劉長還是在四處測量,詢問當地的情況,在輿圖上畫來畫去,劉祥就站在劉長的身邊,看著仲父做出諸多標記,忍不住連連稱讚,“仲父大才啊,這樣最好了,就該這樣啊!”

呂祿有些狐疑的看著他,難道這家夥能看得懂?

直到他私下裡將劉祥拉過來,詢問陛下在做什麼的時候,劉祥那茫然的眼神告訴了他答桉。

豎子!學誰不好!要去學那張不疑!

劉長這一路都在記錄著,直到到達了安陵,劉長終於收起了筆墨,眼裡滿是驚喜。

“這就是朕往後要躺著的地方啊!”

呂祿也是驚了,這安陵實在是太高大了,沒有想到,在這荒涼的河西國,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座城池來,這規模,中原的一些大縣城都比不上啊,城池高大,規模更大,城外甚至已經有了民居和百姓,伸出去很大一部分。

劉長領著眾人,一路來到了施工現場,看著開山挖土的勞碌的眾人,劉長好奇的問道:“這地方現在能躺人嗎?”

“應該還不行吧....”

“可惜了啊。”

劉長搖著頭,看向了一旁的呂祿,笑嗬嗬的說道:“祿啊,你看我們來都來了,再往前走一走,就到北庭了,去那裡看看卬,然後我們一同回去,如何啊?”

呂祿一愣,早就知道您存心不良,您不會一路說著“來都來了”走到身毒去吧??

看著呂祿的眼神,劉長嚴肅的說道:“朕主要就是收拾一下那兩個豎子,讓他們好好治理國家...見完他們,我們就回去!”

“我不信!”

“乃公管你信不信!來人啊!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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