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1 / 1)

“阿母....”

劉安低聲叫道。

曹姝瞥了他一眼,劉安看了看一臉煩悶的阿父,低聲詢問道:“阿父今日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啊?”

“廟堂之事吧。”

劉安點點頭,不由得加快了吃飯的速度,阿父平日裡是很好的,但是,一旦他心情不好,那跟他相處就會變成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阿父總是喜歡將怒火灑向身邊的人,在這個時候,他看誰都會很不順眼,作為劉長的兒子,甚至還有挨揍和挨訓的風險,劉安倒還好,到了這個年紀,阿父已經不怎麼動手揍他了,可光是罵,他也受不了。

曹姝坐在劉長的身邊,勸慰道:“難得全家人一同吃飯,有什麼煩心事,不妨稍後再想。”

劉長搖著頭,“你是不知道啊...那個傅清,現在都會挑釁朕了,朕都沒有要求,他都已經辦好了,如此下去,朕還如何....磨礪他呢?”

曹姝笑了起來,“這不是說明陛下將他磨礪出來了嗎?若是陛下當真如此厭惡那廝,何以在他落寞的時候要出手幫他呢?”

“嗬,我出手是因為陽陵景侯,景侯他功勳無數,文武雙全,戰功赫赫,文治非凡,難道要我看著他的敗家兒子將他的家產都變賣了嗎?倒是你,朕讓你幫扶一下,你倒好,又是安排婚事,又是找人治病...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是仁君呢!”

劉長雖有善心,卻並不那麼細膩,償還錢財和安排官職是他自己做的,而其餘都是皇後來負責的,隻是,皇後都是以皇帝的名義去進行的,因此外人並不清楚。

好在,這傅清倒也沒有壞的徹底,在得到皇帝的善待之後,他痛哭流涕,在他阿父的墳前跪了三天三夜,再次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就已經不同了,無論劉長給他安排了多麼難辦的工作,多麼艱苦的地方,他都是咬著牙就去辦了,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被削食邑,他阿父的食邑在兩年內被削了六百多,都是因為他沒能完成皇帝的要求。

如此過了許久,傅清的食邑不再削減了,到如今,他的食邑再次有了三千多戶,已經超過了他阿父剛剛開國時得到的兩千六百戶。

這些年裡,人們總是談論著皇帝的功德,卻從未想過皇後的功勞,曹姝在劉長執政的這些年裡,安撫住整個後宮,尤其是劉盈的那一大群人,使得後宮始終都沒有出現過什麼亂子,同時頻繁的與功臣的家屬們見麵,在節日裡總是派人給那些功臣的家屬們送去禮物。

為國內的大臣們解決一些私家事,例如夫妻不和啊,孩子不聽話啊,婆媳矛盾啊什麼的,她因為溫柔且細膩的性格,深受眾人的愛戴,她也常常在外活動,除卻這些大臣們之外,她還會關心國內百姓的情況,當初河水泛濫的時候,她就曾號召那些功臣的家屬,進行了前後十一次賑災。

呂後如今年邁了,曹姝能做的也就越來越多,沒有了早期的那麼多限製,而對於兒媳的行為,呂後並不反對,在呂後眼裡,皇後就該是皇帝最大的助力,若是不能相助,那要皇後來乾什麼?

“這不都是陛下要我去做的嗎?”

“我隻是讓你不要讓他們一家人餓死而已!”

劉長氣呼呼的說道,又說道:“你是沒有看到他的那副表情,滿臉的得意,囂張,就是在笑話朕對他無能為力的樣子!朕遲早能將他再丟到地方上去!”

他正說著,就看到劉安風卷殘雲般的將麵前的飯菜吃乾淨,吃的那叫一個迅速。

心裡不爽的劉長頓時就有了發泄口,他不悅的罵道:“你個豎子!食貨府餓著你了嗎?!吃的這麼快,你是一點都不想跟你的家人待在一起?”

劉安一愣,低著頭,連忙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看你這吃香,哪裡還像個大丈夫!我在你這個年紀,能食二鬥米!

劉安心裡是明白了,自己這是成了阿父的眼中釘啊,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得挨罵,得趕緊想個辦法離開才對,趁著阿父分心給阿母攀談的時候,他看了看周圍,目光頓時放在了一旁那一臉享受的啃著骨頭的劉賜,劉賜劉良兩個雙胞胎坐在一起,兩人的模樣和身高都是一模一樣的。

可劉安一眼就能分出誰是誰,不隻是劉安他們,就是門外的甲士也能輕易分得出,那耷拉著腦袋,可憐巴巴的看著周圍,時不時就要吃手的,是劉良。

那抱著羊骨頭,滿臉的享受,一點點的啃著肉,甚至都不由得眯上了雙眼的,乃是劉賜。

劉安偷偷從後伸出手,對著正在啃骨頭的劉賜後腦勺上就來了一下,隨即火速收手,繼續吃著飯。

劉賜正享受的啃著骨頭呢,忽然挨了一巴掌,他氣的頓時跳了起來,大吼道:“是哪個犬入的打乃公?!

那一刻,眾人的目光頓時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劉長的眼神。

他緩緩起身,邊起身邊拖鞋履,“賜啊...賜啊...朕三天沒有揍過你了對吧....”

那一刻,劉賜轉身就跑,劉長奮起直追。

劉安吃完了飯,風輕雲澹的離開了早已是雞飛狗跳的厚德殿。

走出殿的時候,隻聽的裡頭傳出劉賜的慘叫聲。

“有刁民謀害寡人!

“謝謝你,弟弟。”

劉安剛剛走出了皇宮,劇孟就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來,看起來他在這裡等候了很久,眉頭緊皺,“殿下,出事了!”

“嗯???”

“這麼小聲做什麼?!出了什麼大事?”

“張夫被抓了!”

“廷尉?!”

“嗯。”

劉安麵色大變,急匆匆的上了車,劇孟為他駕車,前往廷尉,劉安又詢問起事情的緣由來,劇孟慚愧的說道:“是我們不好,辜負了您的厚望,我們按著您的吩咐,前往郎中令,請求他們調兵來監督那些前往身毒的商賈的宗族之人....”

“然後呢?”

劇孟對著自己的臉上來了一下,“都怪我,非要拉著張夫飲酒,吃了幾口酒,便前往郎中府,結果,負責接待我們的小吏對我們出口不遜,說我們不該酒後辦事,不成體統,張夫那個脾氣,哪裡忍得住,當場就去毆打那個文士....”

劉安的臉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然後就被廷尉給抓住了?!你們當真是一點都不給我省心啊...”

劇孟遲疑了片刻,“然後那個文士將我和張夫都給打了...我跑得快,張夫沒能起身,被他親自扭送給了廷尉...”

“什麼?張夫都沒有打過??”

“你們惹了什麼人?郎中??”

“不是郎中啊,就是個小吏...不過,那絕對不是普通的小吏。”

劇孟有些後怕的說著,那廝倒也不是強的可怕,就是他的打架風格完克張夫,張夫無論是打仗,做人,打架,都是同樣的風格,不要命,暴躁,一次次的衝鋒,這是他最大的優點,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讓任何人都害怕,可他們遇到的那個家夥,沉著冷靜,在一打二的情況下,居然一點都不慌,不斷的躲開他們的攻擊,一擊致命

張夫鼻梁骨都差點被他給打斷了。

“停車!”

劉安此刻卻不肯繼續往廷尉走了。

“殿下,我們不去救張夫嗎?”

“救?酒後鬨事,還要我去救?讓他長長記性!”

劇孟在這種時候也隻能是拋棄好兄弟,急忙點著頭,“對,對,就應該讓他長長記性!”

“還有你!”

“現在就去廷尉告發你自己,跟著張夫一起長記性!”

“殿下,我已經長過...”

“我現在就去!”

劉安下了車,打量著周圍的情況,這是外城東郊的一個裡,看起來較為貧苦,人也不多,他來到了一處簡易的宅院前,令人叩響了大門,很快,就有一個年輕人走了出來。

那年輕人身材高大,穿著便服,衣上還有幾個補丁,家境並不富裕,可那氣質,當真是與眾不同,甲士偷偷在劉安耳邊說道:“就是這個人。”

那年輕人此刻也在打量著劉安,還沒等劉安開口,他便附身行禮,“臣拜見太子殿下。”

劉安狐疑的看著他,“你認的我?”

“曾在郎中府見過殿下。”

“哈哈哈,既然認識我,為何不邀請我入內呢?”

年輕人讓出了身子,邀請劉安入內,進了府邸,劉安嘴角卻不由得出現了一抹笑容,他的府邸很是簡陋,簡陋的甚至有些可怕,作為郎中府的小吏,位子雖然不高,可權力還是很大的,加上一些額外收入,不應當如此清貧,這人是個廉直的人啊。

年輕人就請劉安坐在了院落裡,讓自己的妻準備吃的,款待太子。

“嗬,我聽聞,你打傷了我的舍人,還將他們送進了廷尉,是不是有這樣的事情?!”

那年輕人半點不懼,盯著劉安,認真的說道:“君子對待跟隨自己的人,要以真誠相待,要待之以禮,卻不能縱容他們,張夫性格暴躁,屢次鬨事,您卻因為愛他就進行包庇,這是在害了他,總有一天,他會惹出您也無法包庇的禍事,到時候,您又該怎麼辦呢?!”

“我聽聞,君王對待大臣,就跟父母對待孩子是一樣的,做對了要進行賞賜,做錯了就要懲罰,您隻賞不罰,如何能做的明主呢?!”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夠賢明?”

“豈止是不夠賢明,隻有胡亥那樣的君王才如此縱容麾下行凶呢!”

跟著劉安前來的甲士們此刻勃然大怒,險些就要拔劍,劉安卻大笑了起來,製止了自己的左右,“您說的很對,我確實不該縱容,這次,我是不會再縱容他們的,要讓廷尉按著律法來處置他們!”

“我的舍人冒犯了您,這是我的不對,請您恕罪!”

劉安起身行禮,年輕人愣住了,急忙起身回禮,連稱不敢。

“不知您的姓名?”

“臣,程不識。”

“您對最近的食貨府有什麼看法呢?”

“臣以為,食貨府做的還不夠多。”

“哦?”

“食貨府如今將精力都放在了解除商業限製和外出貿易的事情上,可陛下設立食貨府,其實目的還是為了農,以商興農,食貨府不能作為一個單獨的府邸,隻做自己的,需要跟多個部門配合,我廷尉,食貨與諸事是相連的,是不能割舍開來的....”

這年輕人說起了自己的想法,劉安認真的點著頭。

劉安隨即又詢問了很多的事情,甚至詢問了他對身毒的看法,而對身毒,這位年輕人則是堅決的認為遲早要打,不過,得以最小的代價來擊敗,目的不是擊敗敵人,是要讓大漢振興。

劉安發現,麵前這位真的是個人才。

他為人廉直,剛烈,身手不凡,對內政,戰事都有自己的想法,目光長遠,劉安越聽越是開心,看向他的目光也愈發的火熱,他身邊的這些舍人,都是大人們所安排的,他自己找出來的舍人卻是一個都沒有。

他也很想像阿父那樣,親自提拔出一兩個賢才來,都說阿父,大父都有識人之能,他也想要證明,這項能力自己也是有的,他跟程不識聊了許久,直到天色逐漸泛黑。

“唉...與您聊,當真是受益無窮啊,隻是,您往後忙於政務,不能隨時與您商談,這可如何是好呢?”

劉安試探性的詢問道。

想要收複對方,也得想知道對方的想法,看人家樂不樂意。

好在,程不識並不反對,他聽出了太子的意思,起身拜道:“若是殿下不嫌,臣願為殿下效勞!”

“哈哈哈哈!”

“好啊!

劉安大喜,這可是他親自提拔出來的第一個賢才啊,他當地就表示要留在他們家裡過夜,這讓程不識更是受寵若驚,兩人秉燭長談,整整一夜,都不曾入眠。

次日,劉安就將他從郎中府帶了出來,直接任命他為自己的舍人,郎中令申屠嘉此刻並不在長安,他在也無妨,一個小吏的調動問題,倒也不是他所能管的,在劉安親自帶他出來的時候,方才知道,這個人在郎中府的名聲一直都很不好,其他官員們都不喜歡他。

因為他總是多管閒事,直言不諱,就很容易得罪彆人。

可他們知道這位被太子看上之後,態度即刻就變了,就是曾經整日謾罵他的上官,都是跟他依依不舍的告彆,擦拭著眼淚,要他不要忘了這些同僚,往後有空要回來多看望自己。

君臣兩人走在街道上,劉安笑著說道:“這長安的官員,是真的很重視同僚之情啊。”

“若是被貶,怕打擾他收拾東西,也不去看望,若是升遷,那就是含淚告彆....”

劉安挖苦道。

程不識卻很認真的說道:“趨炎附勢,常情也。”

“我最近麾下的人越來越多了...雖然被你送進去了兩個,但是總體來說,我麾下的賢人已經有了十餘位,各個都是能辦事的,如今食貨府,完全是我來維持,我需要儘早乾出些成績來,如今各部都疲乏,阿父做的事情太多了,任何部門都很難再取得大成就了,就連張相,治農上都出現了停滯,無法前進...”

“這種時候,正是我們成事的時機啊!”

聽到太子的話,程不識皺著眉頭,“殿下,您有所不知,因為商賈增多,接觸宵禁的緣故,各地盜賊滋生,治安下降,廷尉得了命令,開始進行大力整頓,如今的長安,任何一個小事,都可能被廷尉盯上,您的舍人大多都驕橫,無論我們要做什麼事,都得先約束他們,若是讓他們再肆意妄為,您身邊怕是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了。”

“張釋之這個人確實難纏....”

“不過,張公治理長安還是很有成效的,如今的長安,路不拾....”

程不識的話還沒有說完,遠處就傳出了喊叫聲,百姓們驚恐的開始躲避,大叫著,慌忙的讓開了道路,就在程不識和劉安的注視下,有一個老頭從人群裡跑了出來。

那老頭看起來年紀不小,誰也想不到,他居然能跑的這麼快。

雙腿邁開了,在道路上瘋狂的跑路,整個人大喊大叫著,幾乎是哭了出來,不斷的求饒。

而在他的身後,則是一個馬車,駕車的人正朝著老人追去,而坐在車上的人,正張狂的大笑著,指著馬車前的老頭,大叫道;“快!快!撞死他!撞死他呀!

程不識目瞪口呆,劉安看清楚了馬車上的人,拉著程不識就要走。

“殿下!

!天子腳下,還有這般大惡人!

光天化日啊,居然要撞殺老人!

可惡至極啊!

程不識咆孝著,頓時就衝了過去。

劉安大驚失色,“彆去!

還沒等他說完,程不識就已經撲過去了,他一把拉住那狂奔的老者,將他拉到一旁,隨即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對準了前來的馬車,馬車飛奔而來,馬車上的壯漢直接飛了出來,跳到程不識的麵前。

這壯漢的身材是那般的嚇人,程不識沒有害怕,大聲的質問道:“你是何人?!怎敢殘害老者?!”

劉長看著麵前這個跟自己叫囂的小身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猛地一拽,直接將他摔了個倒栽蔥,程不識眼前一黑,隨即就不動了,隨即,劉長上前幾步,看著麵前的那個楚楚可憐的老頭,他低著頭,獰笑了起來。

“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

“饒命啊!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不是說我撞傷了你,要我賠錢嗎?撞傷哪裡夠,我得撞死你啊!你問我要一萬錢,放心吧,我給你兩萬!”

“給乃公跑!

!”

就在這個時候,聽的一聲哀嚎,有人衝了過來,趴在了程不識的身邊,搖晃著他,“不識?不識!你醒醒啊!

劉長側頭一看。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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