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迎接的眾人都知道劉建此刻這般憤怒的原因。
在陛下還不曾離開的時候,晁錯曾經在廟堂裡公然上書,彈劾吳王和膠東王對海外進行征服戰爭,開疆擴土,有謀反的嫌疑。
兩位諸侯王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的,吳王對此的反應是上書請罪,主動解釋了自己出兵的原因,繪畫了精確的海上輿圖,並且將各地的據點的情況詳細說明,用一種不明說的方式來說明自己的功勞,表明自己沒有什麼謀反的心思,隻是在為了大漢謀取更大的利益而已。晁錯對此都無法多說什麼,頗為不悅。
而膠東王顯然要更急躁一些,他的年紀本來就小,身為高皇帝最小的兒子,他比劉安都大不了多少,是劉盈撫養長大的。
當他得知晁錯說自己謀反,頓時就急了,直接上書給劉長,表示自己要來長安!
諸侯王不能私下離開諸侯國,但是並沒有人規定他們一輩子都不能回長安,實際上,諸侯王要常常來長安拜見皇帝,說一說當地的情況,不拜見反而是謀反....當然,劉長不在意這些,若是諸侯王們的事情很忙,他也不會逼迫對方前來拜見。劉長沒有批準劉建來長安的上書,讓他安心去折騰海外的事情,不要這麼衝動。
劉建又連著上書,可他後來的上書內容就是劉安來審了。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劉安居然批準了膠東王的上書,允許膠東王前來。
據可靠的說法,是膠東王給太上皇寫了書信,稱自己許久不曾見到阿母和兄長,心裡極為思念,想要回到長安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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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來請求太子批準,太子實在無法拒絕,隻好應答。
劉建怒氣衝衝的看著群臣的方向,似乎是想要找出那個誣陷自己的狗賊。
劉賜都嚇壞了。
劉安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仲父,晁錯並不在這裡。”
“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故而不曾前來迎接。”
“怎麼,他還在忙著四處構陷諸侯王嗎?!”
“他的府邸在哪裡?!”
此刻,有一人上前,平靜的說道:“膠東王還是儘快跟著我們去皇宮吧,太上皇在等著呢。”
開口的人乃是呂祿,膠東王看了一眼呂祿,心裡雖然還是很生氣,但是沒有再拒絕,呂祿跟他一個輩分,而且還是他兄長的摯友...劉安拉著仲父的手,上了馬車,朝著長安行駛而去。
三個小家夥卻留在了這裡,沒有被劉安帶上車。
劉賜撓著頭,“我這仲父千裡迢迢的過來,就是為了找晁錯來算賬??”
董仲舒認真的說道:“晁公彈劾膠東王謀反,膠東王前來,一方麵是想證明自己沒有謀反的意思,一方麵就是要找晁錯來對峙...這很正常,晁公向來不喜各地諸侯,膠東王這次前來,長安之內怕是又不太平了。”
劉賜打斷了董仲舒,“你這麼說就有些武斷了,晁錯隻是不喜歡沒有出息的諸侯而已,你看我,他從來都不曾對付過我!他還是挺喜歡我的!”
董仲舒沒有說話,夏候賜卻伸出了大腦袋,“大王,會不會是因為咱們太弱,人家不屑於對付呢?”
劉賜如遭雷擊。
難道寡人是一個連晁錯都不願意去對付的諸侯王嗎??
不可能!斷然不可能!!!
長樂宮,壽殿。
劉建的第一站就是此處,他要來拜見太後,儘管太後從不曾將劉盈和劉長之外的孩子當作是自己的兒子,可在名義上,她依舊是各地諸侯王的嫡母,有她在場的時候,這些人甚至不能將自己的生母稱為母,隻能稱為姨母...劉建已經很久不曾與太後相見,來到了這裡,劉建收起了所有惡劣的脾氣,整個人乖巧的如同剛挨完揍的劉賜,他甚至沒敢抬頭去看呂後,低著頭行了一個大禮。
呂後平靜的看著膠東王,呂後心裡依舊對諸侯王們沒有什麼好感,但是,同時也沒有了什麼敵意,如今的呂後,不再需要全力對付這些人,她的兒子很有出息,足以鎮壓所有的諸侯王。
她對這些諸侯王是滿不在乎的,在看到劉建大禮參拜之後,她看著麵前這個模樣愈發跟長相似的孩子,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起來吧。”
劉邦的這些孩子們,彼此之間還是有些相似的,例如劉盈,劉恒,劉樂,這三人長得就很像,臉型一模一樣,而劉長和劉友,劉建長得很像,眼神都比較銳利,劉恢其實跟大哥劉肥更像,圓臉,就是體型的影響有點大,至於老三...那家夥像他們阿父,跟他們每個人都有相似的地方。
劉建終於見到了太後,太後已經很老了。
儘管收拾的很乾淨,但已經是滿頭的白發,整個人又瘦又小,仿佛縮水了一般,華服在她身上都顯得有些不得體,那飽經風霜的臉龐上,唯獨那眼神依舊明亮,當她盯著劉建的時候,劉建隻覺得自己被完全看透,很不自在。
“你能來長安看望我,我還是很欣慰的...不錯,來人啊...賞華服。”
“多謝阿母!!!”
劉建格外激動,這可能是太後第一次對自己釋放出了這樣的善意。
從太後這裡出來,第二站就是劉盈這裡。
劉盈對劉建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在劉建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高皇帝就已經逝世了,畢竟是活到老入到老的高皇帝啊,那般年紀在臨終前還能留下一個小嬰兒,也是有本事的。在他不曾就國的時候,是劉盈將他撫養在身邊,將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來寵愛。
“大哥!!!”
劉建激動的撲向了劉盈,那力道險些將劉盈摔了個四腳朝天。
劉盈苦笑著,罵道:“我現在可接不住你!!”
劉建激動的看著大哥,大哥的相貌並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發絲裡出現了一點點的銀白色,整個人很是消瘦,隻剩下那高大的骨架,這種消瘦讓他看起來顯得刻薄,可他的眼神卻很和藹溫和。
“你的大嫂得知你要來,可是高興壞了...走!”
劉盈拉著劉建的手,進了內殿,劉建又急忙拜見了大曹。
三人樂嗬嗬的坐在一起,難得的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溫馨時刻。
說著如今的情況,話題不知不覺又轉到了劉長那邊。
“那豎子大概是已經到了身毒,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反正長安內外都很忙碌,不斷的朝著那邊運輸糧食,或許已經開戰了吧。”
“是已經開戰了,光是我膠東國就已經送出了八十萬石的糧食...聽說還是不夠...”
說著說著,劉盈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建啊...你這次前來,是為了對付晁錯嗎?”
劉盈有些嚴肅的說道:“我看到你的上書,是沒有同意的,我不希望你回來跟晁錯起了什麼爭執...我不知道安為什麼要同意...可我不願意看到你與晁錯爭鬥...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如今長不在...”
劉建摸了摸鼻子,“大哥,那晁錯欺人太甚,您就不要再管這件事了,我必須要討回公道...”
劉盈狐疑的看著他,卻沒有再多問。
“算了,我不乾預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不要吃虧就好,若是實在沒有辦法,就來找我。”
“我知道了,大哥!”
“晚上我要舉辦一個家宴,到時候將我的孩子,長的孩子都叫上...你也來。”
“哈哈哈,好,大哥,我今天在路上啊,遇到了賜...這豎子啊...當真是跟我七哥一模一樣...那言語行為,給我嚇了一跳...彆說,揍他還真的很開心,有種揍我七哥的感覺!!”
膠東王劉建出現在了次日的朝議中。
群臣並不覺得很意外,他們對膠東王算不上太熱情,卻也不是很冷漠,他們知道膠東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晁錯。
隻要是能對付晁錯的人,他們都很歡迎,哪怕這個人是一個外王。
晁錯就坐在膠東王的對麵,晁錯壓根就沒有將膠東王放在眼裡,自從劉長出征之後,晁錯與太子的關係變得格外融洽,兩人常常聚在一起,很多次都能看到晁錯很晚才從厚德殿離開,他目前在負責各國對戰事的資助問題,他以戰爭的名義瘋狂的榨乾各國所積累的財富,諸侯王們就是知道晁錯的打算也沒有辦法反對,這本來就是他們該做的事情,晁錯這個就是一個陽謀,除非他們真的打算謀反,否則這錢該出還是要出。
膠東王死死盯著晁錯,整個人看起來極為憤怒。
“殿下!!!膠東王前來長安,不曾沐浴淨身就來朝見太子,實為大不敬!臣請殿下治其罪!!!”
開口的人病不是晁錯,而是某位禦史,晁錯扶持了大量的心腹,整個禦史府內都是他的人,他如今都不用親自衝鋒,自有先鋒來發動戰役。
群臣眯起了雙眼,這就開始了嗎?
劉建站起身來,憤怒的說道:“殿下!朝中奸賊甚多!他們構陷外王,離間父子兄弟,肆無忌憚,若是再任由他們這般行事,怕是要出大事!!”
晁錯頓時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來,“你這是要恐嚇殿下嗎?!!”
劉建搖著頭,表情冷酷的看著麵前的群臣,“我隻是看不慣你們這些人而已。”
那一刻,朝中嘩然。
在劉長的時代,他們遺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諸侯王除卻打仗和朝貢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用途。
那就是幫助君王來對群臣進行製衡。
華氏城,孔雀王宮。
孔雀王宮是當初孔雀帝國所建造的,孔雀的帝王們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樂此不疲的修建這座龐大的皇宮,共計四代君王用了百餘年的時日修建完成,這座皇宮的規模並不弱於劉長的未央宮,甚至在奢華的程度上要超過未央宮,整個皇宮地麵都是用精致的石頭鋪設而成的,道路上還有珠寶的裝飾,處處都是金黃色的,在漢人瘋狂的用黃金陪葬的時候,身毒人也在瘋狂的用黃金來裝飾建築。
隻可惜,孔雀帝國數代人所打造的黃金宮殿,卻都已經為他人做了嫁衣。
劉長坐在了王座上,這王座通體金黃,扶手鑲嵌著各類的寶石,寶座極為高大,君王可以後仰著依靠在上頭,可對劉長來說,這寶座是剛剛好。
漢朝這邊還是跪坐,可身毒人是很早就用上了椅的,就比如如今這王椅。
據說這是阿育王打造的。
劉長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這孔雀帝國的王座上,看向了麾下的眾人。
宮殿裡不隻是有一把椅子,在兩旁還有很多的椅,這些椅同樣很豪華,不過比王座要矮了一頭,劉長本來就高大,那椅又高,這下,他跟眾人的差距就更大了,當初阿育王的個頭肯定不是很高大,或者說,他很享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覺,他所設計的這個王座,簡直搞得離譜,劉長感覺自己坐上去,就真的變成了巨人,周邊都是些小孩子,此刻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
被搶奪了位置,孔雀王卻沒有半點的不滿。
他過去坐在那裡,也隻是比眾人高出一頭而已,可如今,劉長那體型坐上去,就真的變成了巨人之身,俯視眾生了。
夏侯灶也是看著劉長,忽然大笑了起來。
“陛下!!這王座簡直就是為您所設計的,我這座位,您還真的坐不來...除非雙腿蹬直了...您那個座位,其他人坐了怕是要懸著腿...哈哈哈,簡直就是天命啊!天命所歸!這是那個阿育王為您所打造的!!”
孔雀國自從開始與大漢交往後,他們的貴族就有意識的開始學習雅言,畢竟要做生意嘛。
夏侯灶這番話,讓坐在左側的那些孔雀國貴族們更加惶恐。
在迷信色彩極為濃厚的孔雀國,夏侯灶這個玩笑甚至是非常合理的。
將軍們坐在劉長的右手邊,孔雀的貴族坐在左手邊,貴族們看向劉長的眼神裡滿是惶恐。
在短短幾天的時日裡,劉長的威名就再一次傳遍了整個身毒。
據說他用棍子打敗了一頭戰象。
這可比阿育王用棍子打敗獅子更加可怕。
而他高大的體型,儼然就是他們神話裡的某位神靈的化身。
身毒已經開始徹底動蕩,很多小國的國君直接帶著人就出了門,要來拜見這位大王,當地的僧侶和那些祭祀更是想要見一見這位神靈。
劉長迅速在身毒掀起了一場“劉長崇拜”,關於的他的傳聞是越來越多,那些當初拒絕麵見漢使的人現在都是求著讓漢使前來。
劉長沒有跟孔雀國動手,隻是一個亮相,孔雀王就哭著認罪,劉長大搖大擺的進了城。
大漢的騎兵們還縱橫在這片土地上,他們負責討伐那些曾對大漢使者無禮或者劫殺漢朝商賈的小國,這些小國在大漢的麵前,觸之即潰,完全阻擋不了他們片刻的時日。
可劉長對這些都不是很上心。
他嚴肅的看著眾人。
“身毒有六個大國,數百小城...朕要身毒所有國的君王們都親自來華氏城拜見朕,不願意前來的,朕就要滅亡他的國家!”
“要麼成為朕的諸侯國,從此聽從朕的詔令,要麼就跟著他的王國一同入土!”
孔雀的貴族們急忙起身,像模像樣的以漢朝禮儀拜見,齊聲說道:“如您所願!!!”
“孔雀王...你來負責聯絡各國的事情...儘快通知他們,誰敢無視,就烹了誰!”
孔雀王急忙答應,隨即又有些不太確定的詢問道:“大夏國那邊...也需要來朝見您嗎?他們並非是身毒之人,他們都是狡詐的,請您原諒我說實話,他們都是些狡猾的惡人,是不會真心侍奉您的...”
劉長瞥了他一眼,“消息若是沒有傳到他那邊,朕就烹了你,若是消息傳到了他沒來,朕就烹了他。”
孔雀王悚然,不再廢話,連忙答應。
在孔雀貴族們全數離開後,阿列本來也要起身離開,劉長卻將他叫住,不悅的訓斥了幾句,讓他坐下來。
此刻坐在劉長麵前的就隻是大漢的將軍們了。
“陛下...不是說擊敗百乘,折服孔雀就可以了嗎?您這是...為何又要讓他們都來拜見您呢?”
盧他之疑惑的問道。
“當然是為了收複他們啊....來都來了,總不能打完了就回去吧?”
“朕要讓身毒各國從此都成為大漢的附屬,開始朝貢...這次為了討伐身毒,國內的耗費可不少,朕不能做虧本的事情吧?”
“其實陛下已經折服了整個身毒,百乘已經敗了,孔雀也沒有什麼戰鬥力了...隻需要留下一個合格的大臣,就可以慢慢收複整個身毒。”
盧他之小心翼翼的說著。
他主要是太了解麵前這個陛下了,怎麼說呢,陛下一離開,那就是脫了韁的野如意,是不受掌控的,盧他之就很擔心陛下又有了繼續西進的心思,到時候越打越遠...戰爭徹底失去控製。
劉長卻看向了阿列多賈,“阿列,你說大夏人會來拜見朕嗎?”
阿列搖著頭,“不會來的...他們跟孔雀打了那麼多年,他們哪裡敢進華氏城呢?”
“那若是我去入他們,勝算多大?”
“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