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打著眾人的臉龐。
周勝之這次卻並沒有覺得煩躁或者憋悶,因為,這次終於不再是由他來領航了。
劉長就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那一望無際的海洋,洋洋得意的抬起了下巴。
因為皇帝同行,整個樓船軍的士氣都非常的高,他們再也不敢怠慢,更不敢抱怨,紛紛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在皇帝的麵前,皇帝因為他們開通航線的緣故,對他們進行了大規模的賞賜,所有參與了航行的士卒們爵位都得到了提升,等他們返回大漢之後,還會進行第二次的賞賜,賞賜土地,錢財等等。
這讓他們充滿了乾勁。
終於吃到了周勝之為他們所畫出的大餅。
周勝之站在劉長的身邊,臉上寫滿了困惑。
“陛下...我不明白,身毒的事情都沒有做完,您為什麼急著要回去呢?”
劉長大義淩然的說道:“朕乃是大漢天子,豈能長在外不歸呢?若是國內出了什麼亂子該怎麼辦?朕既然平定了這裡的賊子們,當然就得快點回去!”
周勝之遲疑的問道:“是因為身毒的處置事情不好辦嘛?”
劉長身上的氣勢頓時就弱了三分。
“是啊...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每個人說的還都很有道理...朕要是辦好身毒所有的事情再回去,怕是安都要當大父了...我可等不及啊,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就隻好稍微勞煩一下太尉,馮敬和阿列他們了....亞夫帶著精銳從西庭那邊回去,西庭國的軍隊入駐孔雀國.....”
周勝之搖著頭,“陛下,您自己辦不好就直接跑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這怎麼能說是跑路呢?”
“我的目的是平定身毒,讓身毒人對大漢不敢再有違逆之心,我已經達成了目的,至於後續的安排,自然就該是群臣來想辦法,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朕來操辦,那還要他們做什麼?他們不如回家去養豬狗去!”
周勝之不由得叫好,太尉不在,陛下果然硬氣!
劉長笑了笑,又說道:“況且,我們其實也商定好了接下來的治理方案。”
“周亞夫說對他們不理不睬,盧他之說設立郡縣,太尉說派遣酷吏來清掃貴族,阿列說應該廢除種姓,拉攏底層的百姓來對付當地的權貴....”
周勝之當然知道這件事,因為對身毒後續的安排上出現了四種不同的說法。
】
四個人都有不同的支持者,其中就以太尉的話語權最重,讓陛下一時間也無法確定該采用哪一種辦法。
周勝之好奇的詢問道:“那陛下最後是選擇了哪一條政策呢?”
“隻有夏侯灶才會去做選擇,朕當然是全要!”
“他們其實都不對,他們將身毒當成了一個整體,身毒隻是孔雀帝國所留下的一個概念而已,實際上,將他們當作一個整體是錯誤的,各地的文化習俗都不相同,應該要分開去看。”
“像孔雀國,他們的國力最強,而且國內的權貴向來都是野心勃勃,想要光複孔雀帝國的版圖,很可能會成為隱患,因此朕在孔雀國要采用太尉的辦法,派遣酷吏協助孔雀王治理國家,清掃他們國內那些懷有野心的貴族,壓製他們本身的實力,用強硬的手段來讓當地安穩,成為大漢永遠的附屬...百乘已經戰敗,國內幾乎沒有戰力,貴族死傷慘重,國內蕭條,而他們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在海岸邊上...所以在百乘,朕決定采取盧他之的說法。”
“在這裡設立兩個郡縣,由大漢直接管轄,在這裡駐軍,通過百乘來監督身毒各國,算是在身毒插進一顆釘子。”
“身毒西南地區,民間矛盾十分尖銳,浮屠的僧侶常常抨擊種姓,底層百姓開始信仰浮屠,而高層依舊是婆羅門,故而常常有叛亂...而且這裡的民風勇悍,阿列就是出生在這裡的,所以朕決定在這裡進行廢除種姓的製度,拉攏這裡的底層來限製上層....”
“至於其他的地區,這裡小國林立,對大漢沒有危險,國內太平,沒有隱患,就可以采用周亞夫的想法,不理不睬。”
劉長認真的說著,周勝之卻是目瞪口呆。
劉長繼續說道:“這還有利於分化身毒,將他們分成四種不同的勢力,減少了往後他們聯合起來反抗的可能...勝之啊,沒有什麼最好的政策,隻有最適合的製度,所有製度的執行,都是要看情況,若是與情況不合,那就可能引發大問題...再好的製度都是如此。”
“受教!!”
周勝之心服口服的朝著劉長行禮,這麼多年不見,陛下終於是靠譜了不少。
“朕隻需要提出大概的方向就好,其他事情當然就可以交給大臣們來操辦...因此朕並不用跟他們待在一起...可以跟著你回去,這一路上我們一同看看航路,我也得看看沿路各國的實力,南邊各國我很久都沒有去看過了,正好....”
劉長咧嘴笑著。
周勝之看著遠處的海洋,長歎了一聲。
“其實海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我已經厭倦了這條海路,陛下往後不要再讓我負責兩地通航就好了....”
劉長大笑,“你想要還未必有這個機會呢,我告訴你吧,以身毒物資的豐富,當商賈們得知有一條道路用幾個月就能到達身毒,還能帶回大量物資的時候,這條航路會爆滿...沿路的船隻難以計算,到時候,你派船隻保護他們的安全,清掃沿路的賊寇就可以了...倒也不必你多次在這裡通航...不過啊,勝之,身毒隻是一個跳板,若是繼續沿著岸往西走,又能得到多少東西呢?”
周勝之滿臉的無奈,“去探索也可以,但是要讓我休息一年。”
周勝之的話多少有些大逆不道,屬於是跟皇帝詔令討價還價,若是其他皇帝,隻怕就要出大事了,可劉長完全不在乎這個。
他們一同長大,向來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劉長知道這種先行探索者的痛苦和疲倦,就是周勝之不說,他也準備讓勝之休息上一年再出發來著。
得到了陛下的承諾,周勝之的心情終於好了不少。
如今,他總算是可以儘情的抱怨海上的生活了。
他跟劉長認真的說出自己這次出海所遇到的各種情況,還將那位來自扶南國的貴族向導介紹給了劉長。
劉長好奇的看著他,他跟周勝之截然相反。
他看起來沒有半點的疲倦,精神奕奕的看著周圍,他似乎很享受自己的航行。
隻是在大漢皇帝麵前,這個人顯得有些拘束。
“你叫什麼名字?”
“臣突施拜見陛下!”
“突?我一個好兄弟也姓突...”
“其實臣並不姓...”
“突生啊...你似乎很喜歡出海?”
“對,臣自幼出海,平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海外探索...若是陛下能給與我船隻,我願意為陛下探索周圍的地區...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
突施或許意識到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急忙開口爭取。
劉長卻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這種勇氣,這很不錯,但是啊,人不能隻是有勇氣,如果你真的敢出遠海探索,可以,你先為我探索南越周圍,證明自己有獨自領航的實力,到時候,我就會派遣你前往遠海去探索....”
“多謝陛下!!”
突施起初還有些擔心,自己會因為出身的問題而得不到重用,畢竟漢朝那邊的將軍似乎都不太喜歡非大漢出身的人,例如那位很高大的將軍,就在自己行禮拜見的時候撞開了自己,對自己視若無睹。
但是,如今他卻能安心了,陛下並不在意這些,他這次收複的大將都是身毒人。
劉長確實不在乎這些,他隻看重麵前的人是否有能力,是否能為自己所用。
他相信自己能折服任何人為自己所用。
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壓得住所有的人。
隻有本身實力不足的君王,才會害怕自己震懾不住大臣,例如阿父。
阿父為什麼要抓師父?不就是本身能力不如阿父,年紀又比自己小了太多,怕壓製不住嗎?
劉長不由得得意,還是自己更有能力啊,完全壓製住了師父!
壓製是壓製了,誰壓製誰就不好說了。
有劉長在,就是這枯燥的航行都變得有趣了起來,劉長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人,他甚至能跟一個負責腳踏的水軍士卒都聊上半個多時辰,還非要試試他的差事。
在船隻上待了半個月,他幾乎認識了整個船隻上的人,每個人他都認識,甚至還很親近。
士卒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跟陛下如此相熟。
以後回去了都可以給左右吹噓了,還不用怕繡衣來找自己麻煩。
可當他們接近扶南國的海岸時,遠遠的就看到了衝天的煙霧,還隱約能聽到喊殺聲。
周勝之臉色大變,劉長卻很平靜。
“四哥動手這麼快啊?”
“吳國攻打扶南了??”
劉長瞥了周勝之一眼,“怎麼,難道還是扶南主動來進攻吳國不成?你的航路三分之二都是圍繞著扶南國的,四哥知道這個情況,肯定就不會再留下扶南國了...這裡怕是要變成吳國的扶南省了...不過,這裡我不能給吳國,這裡要變成大漢的扶南郡,由廟堂直接來管理。”
“啊?這是為何啊?”
“是為了方便有地方可以流放朝中大臣。”
“啊??”
劉長搖著頭,“你說你要是有亞夫一半的腦子該多好啊,你想想啊,整個南邊就是南越和吳國,兩者爭奪領地,關係愈發的惡劣,明爭暗鬥,扶南國位置太重要了,是整個航路的關鍵所在,南越和吳國肯定會搶奪,無論給哪一方,都會引起很多矛盾,甚至可能會故意為難對方的商船....所以我要將這裡直接拿回廟堂的手裡...由廟堂來治理,那就可以解決很多隱患,有第三方來看著,也能確保兩國的關係。”
周勝之恍然大悟。
他也不生氣,在能力上,他跟弟弟確實有些差距。
過去他也曾嫉妒過這個什麼都壓自己一頭的弟弟,可如今年紀大了,他也就看開了,亞夫有他自己擅長的地方,自己也有自己立功的機會,況且,單論地位,自己也未必就弱了亞夫。
周亞夫擔任車騎將軍,屬於是全國機動部隊的總司令...而周勝之也不弱,樓船將軍,相當於大漢海軍的總司令。
兩人誰的地位更高,還真不好說。
雖然現在大漢的水軍還比不上車騎軍隊,可往後大漢是要大力發展海軍的,加強海外探索,這都繞不開周勝之。
突施也看到了扶南半島(中南半島)上的戰亂,可他並不在乎,他們壓根就沒有什麼國家意識,這並非因為他們是蠻夷,此刻誰都一樣,國家意識和民族意識都較為薄弱,效忠的對象隻有君主。
當劉長繞過了扶南半島,在另一側登陸的時候,早已有人在這裡等候著他。
這並不奇怪,他本來就沒有隱藏自己的蹤跡,沿岸航行,這些人肯定早就知道了自己要前來的事情。
而來迎接他的人卻不是吳王,而是南越王趙佗。
趙佗一直都將劉長當作是自己的外孫,儘管劉長從未承認這一點,兩者肯定是同族,可是否是親孫,那不好說。
這麼多年不曾相見,趙佗看起來白發蒼蒼,顫顫巍巍的....劉長看著他那憔悴的模樣,心裡毫無波瀾,朝著海麵吐了口水。
又是這個模樣??
你特麼的二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
還記得劉長年少的時候,廟堂裡傳聞,趙佗年邁,命不久矣,病入膏肓,很快就要死了,完全不必擔心。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當初那些說趙佗年邁的人都已經逝世了,趙佗還活著。
他不隻是活著,他甚至還在治國,跟吳王爭鋒!
劉長都懷疑,當初方士給始皇帝煉丹的時候,那仙丹是不是被這廝和老師給偷吃了。
對了,還有夏無且那個老狗,那老狗肯定也偷吃了!
不會哪天自己都走了,這三人還是老樣子吧??
趙始激動的站在趙佗的身邊,看到遠處的劉長,激動的揮著手,臉色潮紅,極為的開心。
等劉長下了船,趙始直接越過了老爺子,健步如飛,朝著劉長的方向快步走去,趙佗都險些被他撞翻了,他迅速衝到了劉長的麵前,直接給了他一個擁抱。
“你終於來了...你都多少年不曾來過這邊了...”
趙始是真的很想念劉長,死死拉著他的手,正要感慨,後腦勺上就挨了一木棍。
趙始捂著頭,急忙讓出了路,趙佗怒氣衝衝的看著這個兒子。
南越的瘴氣都沒能要老夫的命,卻差點被你個豎子撞死!
趙佗隨後看向了劉長,眼神逐漸變得柔和。
“陛下....”
劉長執政的時日越是久,趙佗就越是慶幸自己當初投降的快。
劉長已經將大漢治理成了他不敢想象的模樣,若是他當初選擇了繼續抵抗,隻怕現在整個趙氏宗族都要被揚了灰。
“您無恙?”
劉長也是恭敬的詢問了他的身體情況。
趙佗擔憂的說道:“多謝陛下掛念,隻是臣年邁體弱...怕是命不久矣...”
劉長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略微靠近了他,壓低了聲音,“當著我的麵就不必這樣吧?”
趙佗同樣也壓低了聲音,可不再是那種虛弱顫抖的聲音,“臣有自己的苦衷,不能不年邁啊...”
在趙佗的帶領下,劉長朝著交趾郡走去,走在路上,趙佗還沒有開口,趙始卻開始說出自己的不滿,“您下達的命令,被吳國給按住了,他這是要謀反,他特意拖延了幾天才告訴我們可以討伐扶南國的事情,等我們準備軍隊的時候,他吳國的軍隊已經攻占了扶南的王城...陛下,您就不該讓他負責南邊的事情,這廝仗勢欺人...怎麼能這麼做呢?他吳國吃肉,南越也得喝口湯吧,他連著鍋都給吃掉了!”
趙佗眯著雙眼,沒有說話。
劉長卻很了解自己的四哥,四哥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強行按住命令,等自己行動後再頒發,這樣的鬼點子隻有如意才能想出來,四哥不會如此。
真相大概是吳國早就做好了準備,快了南越一步,雙方約定好“先入扶南者王”,然後吳王就通過自己的能力一路勸降直接搶先進了對方的王城...劉長心裡門清,卻還是皺著眉頭,不悅的說道:“兩個大漢諸侯國,居然會為了一塊小小的扶南國而發生爭執?這是不把朕放在眼裡!扶南國就那麼重要嗎?若是這麼重要,那你們誰都不要拿了,我來拿!”
趙始一驚,正要說些什麼,趙佗卻急忙拉住了他。
趙佗的眼裡出現了一絲驚喜,臉上都掛上了幾分笑意。
“陛下說的對,理當由陛下來治理....”
趙佗所擔心的是吳國占據了半島,往後南越的商船就要給對方繳納稅賦,而且在雙方的貿易上占據弱勢,外出航行的競爭力會低於吳國...可如今陛下要將這裡收回廟堂,廟堂肯定不會偏袒任何一方,這對南越國來說反而是有利的,他們的本土距離身毒更近。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遠處濃煙滾滾,一行人馬正朝著這裡前來。
而趙佗看到了他們的旗幟
“吳。”
ps:不知道大家的年過的如何...我過的還不錯,雖然是在醫院,但是第一次在內地過年,還真的很熱鬨,可惜沒吃上餃子...趁著過年歇了幾天,年也算過好了,得恢複以前的更新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