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日就要離開了...這幾天他整日都跟建成侯在一起...麾下的人說,看到他對建成侯極為恭敬,還曾行禮讓路...讓建成侯先行...”
趙禹低聲說起了自己所調查到的情況。
晁錯咬著牙,眼神變得有些凶狠。
“什麼來廟堂對質,這廝分明就是有自己的圖謀,這些人沒一個是想要為廟堂出力的,各個都是想著自己,自私自利,貪婪無恥,燕國已經有那般的疆域,他還不知足,還要來廟堂結交重臣,這些人遲早會....”
晁錯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句話,就是趙禹都沒有聽清楚。
趙禹嚴肅的說道:“晁公,我們還是放棄吧,陛下根本沒有對付外王的心思,甚至連限製他們的想法都沒有....沒有陛下的支持,我們必敗無疑,沒有任何的勝算....本來外王就不好對付,陛下還站在了他們那邊。”
“愚蠢!”
晁錯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悅的說道:“陛下重情,不願意對付他們,可未必就不願意限製他們...陛下這些時日裡為了開疆擴土,治理大漢,完全放鬆了對諸侯王的諸多限製,弄出了現在這般強大的諸侯國,這些諸侯國若是聯合起來,就是廟堂也不敢說完勝...可陛下也不再年輕了...已經是當大父的人了,也該想想以後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或許能鎮得住,可陛下的愛孫,又是否能鎮得住這些人呢?”
“高皇帝終結了亂世,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大一統,可陛下卻忘記了過去的慘劇,若是按著現在的局勢發展下去,不出百年,春秋之世就要重現人間了...那將會是更加可怕的亂世,那不知要死多少人呢...諸侯的問題必須要在我們這一代被結束,這不是陛下支持他們就可以放棄的事情,若是陛下不支持我們,那我們就去找願意支持我們的人。”
“再慢慢說服陛下...我相信,皇孫遷出生,一定會對陛下造成一定的影響....我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
趙禹似乎有些明白了,“我們去找太後?”
“找太後來壓陛下??你瘋了?”
趙禹皺起眉頭,“這有什麼不妥?太後向來就不喜歡外王,若是能得到太後的支持....我們就有了足夠的本事來對付那些人...而且陛下都不敢輕易反對...”
晁錯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隻是憤憤不平的看向了一旁,看著正在低著頭倒茶的“弟子”,“湯,你來告訴這位小留侯為什麼不可以!”
張湯很是平靜的說道:“若是不成,無端得罪太後,會遭受針對,若是成了,會引起太後和陛下的不合,下場會更慘....”
晁錯指著趙禹罵道:“你還不如我身邊這個小書童呢!你且回去好好反思吧!”
】
趙禹麵對這位對自己有提拔之恩,幾乎相當於半個老師的晁錯也是很恭敬的,急忙請罪,這才小心翼翼的離開了這裡。
張湯撇了撇嘴,看著離開的趙禹,“你就想用這些人來打倒外王?倒不如安心做你的三公。”
張湯對晁錯沒有半點的敬意,晁錯將他留在身邊說是當弟子,可是收下他之後,卻隻是讓他跟在自己身邊,端茶倒水,更衣隨車,反正到現在也沒有給他教過什麼東西,就是將他當成了免費的苦力來用,這讓張湯頗為不爽,但是,長期跟隨在他的身邊,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雖然晁錯什麼都沒教,可張湯似乎學會了更多的東西。
晁錯冷哼了一聲,“你覺得他們不堪,你又如何呢?五十步笑百步罷了...跟了我這麼久,遇到事情想不出任何的辦法,隻知道對他人的想法指手畫腳,你合該當一輩子的書童!”
張湯臉色大變,幾次張開嘴,卻無法反駁。
隻是在心裡暗罵道:吾未壯,壯則給我等著!
晁錯眯起雙眼,開始認真的思索了起來,這次太子主動引起諸侯與群臣的矛盾,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若是就此被陛下打斷了,那往後群臣和諸侯又得合力來對付自己了....這對自己極為不利,最好的辦法就是領著群臣先將大漢的隱患給徹底解決了,哪怕不殺了他們,也得讓他們變成國內的傀儡,不再擁有威脅廟堂的實力,晁錯從來都不在意他們有沒有造反的想法,他隻在意這些人有沒有造反的潛力!
隻要有足以威脅廟堂的實力,哪怕這個人沒有任何不忠的行為,也得提前進行削弱,這世間的事,本來就不好揣測,要預防一切不好的可能。
想到這裡,晁錯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匆匆起身,令人準備馬車。
他要再次去一趟厚德殿,如今廟堂裡又多了一個變數,劉遷出生了,皇長孫的出生在其他人看來是純粹的喜事,可在晁錯這裡,卻是一個最好的機會,是說服陛下的好機會!
張湯看了看外頭,狐疑的問道:“已經天黑了,您這是要去哪裡?”
“皇宮,要不要跟著我去看看?”
“您要帶我進皇宮??我當然願意去...我現在就去準...”
“你想去啊?那就算了,安心在這裡等著我吧。”
晁錯有些失望的揮了揮手,直接離開了內屋,隻留下一個目瞪口呆的張湯,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沒有散去,你還是個人嗎???
每次都是如此,隻要是自己願意的,他就不讓自己辦,但凡是自己不樂意的,他都讓自己去做...你是教徒弟還是在懲罰罪犯??
晁錯趕到皇宮的時候,皇宮大門已經關上了。
在這個時間點,縱然三公也不能直接來拜見陛下,需要近侍們的稟告,但是晁錯不吃這一套,他直接強行要求甲士們讓路,讓他們迅速去稟告陛下,不必通過近侍,甲士們很是無奈,最後還是派人通知了呂祿,呂祿告知劉長後,甲士們方才放行。
晁錯急匆匆的來到厚德殿的時候,劉長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在晁錯到來之前,他正在跟三位夫人探討一些學問,剛剛探討到最激烈的時候,忽然被人打斷,說是晁錯來了,劉長暴怒,險些就要將晁錯流放到大夏國去了。
看著劉長那不善的眼神,晁錯咽了咽口水。
看起來今日陛下的心情不好啊?
晁錯雖然頭鐵,但是這些年吃了太多虧,在麵對陛下的時候,他還是學會了些退讓。
“陛下...也沒什麼事,就是太思念陛下...我看陛下今日頗為疲乏,不如還是明日再來吧...”
晁錯當即就決定避讓,可這番話,卻徹底激怒了麵前的劉長。
劉長頓時飛撲了過來,直接將晁錯壓在了身上,手直接鎖住他的喉嚨。
“你誠心戲耍朕是吧?朕這厚德殿,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亂我雅興不說,明日還要來?你是調準了時日是嗎?!”
“今日要不給我說個明白,我非入了你不可!!”
晁錯急忙叫道:“陛下!!我是找您來對付諸侯王的!!!”
聽到晁錯說了實話,劉長這才放開了他,他死死盯著麵前的晁錯,輕輕搖著頭,“晁錯啊晁錯,朕這輩子都不曾見過你這般倔強的人,就是當初的驢廷尉都不如你這般倔強啊...朕就想不明白了,朕那些兄弟們,到底是怎麼得罪你了??你為什麼非要抓住他們不放呢?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晁錯此刻也不再懼怕了,他認真的跪在劉長的麵前,“陛下!!請允許臣先問您一件事。”
“你說。”
“陛下在廟堂的時候,臣上書彈劾外王,外王們是如何做的呢?”
“他們派了人來請罪。”
“那請問殿下在廟堂的時候,臣上書彈劾外王,外王又是怎麼做的呢?”
“前來廟堂對質。”
“那敢問,當皇孫遷在廟堂的時候,若是有臣這樣的人上書彈劾外王,外王們會如何去做呢?”
劉長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眯著雙眼,忽然笑了起來,“到那時,應當不會有人再彈劾諸侯王了...燕國很大對吧?足足七個郡,可等到安紙張大權,那燕國最少也會變成五塊,再等到遷上位...這五塊說不定就變成數十塊,還能對廟堂有什麼威脅?還會有誰來彈劾外王呢?”
晁錯卻搖著頭,“推恩是要時日的,可如今諸侯的擴張速度顯然要大於推恩的速度,就怕推恩非但沒讓諸侯國更弱,反而是讓各地的諸侯愈發強橫,越來越多,等他們聯合起來,我就不信沒有人會不彈劾他們....”
呂祿站在不遠處,聽著兩人的對話。
隻是身為外戚,他不好參與這一類的談話,也隻有晁錯這種鐵頭娃,敢跟皇帝商量皇帝死後的事情,換個皇帝來,怕是非要將晁錯以詛咒的罪行給關押起來不可,就算不關押,也免不了秋後算賬。
可無論晁錯如何勸說,都沒能說服這位倔強的皇帝。
晁錯都有些急了,有幾次直接指著皇帝來詢問,已經是很無禮的舉動了,可劉長並沒有在意,心平氣和的要求他回去再想想。
晁錯無奈,最後隻能再拜而離開。
目送著晁錯離去,呂祿卻忽然開口說道:“陛下...其實晁錯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劉長一愣,“你不是從來不插手外王的事情嗎?”
“陛下讓我來協助燕王,無論我願不願意,晁錯隻怕都已經將我當作了敵人。”
“你覺得晁錯說的對?”
“如今的外王當然是對您忠心耿耿,但是...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呢?外王的勢力確實有些太龐大了,吳國的水軍怕是已經追上了黃頭軍,而燕,齊,梁,長沙等國的軍隊加起來,也遠比北軍更多,裝備精良,糧食充足...就怕以後會惹出什麼大亂子啊。”
劉長點著頭,“是啊,諸侯是一把雙刃劍,若是遇到我這樣的君王,他就能成為國之利刃,若是遇到一個不太合格的君王,那他們即刻就會反噬...所有的政策都是如此,沒有完美的政策,君王所要做的,就是避開這些壞處....晁錯說的當然也有道理,諸侯是得稍微限製一番,起碼要讓他們失去與廟堂抗衡的能力。”
呂祿大驚,“那陛下為何要將晁錯趕出去呢?”
劉長大笑了起來,“乃公又見不到那一天,外王叛亂,與朕有什麼關係?有關係的人都不急,朕急什麼?!”
他說著,轉身離開了厚德殿。
呂祿若有所思的看著劉長,難道....陛下是在
從皇宮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很黑了。
路上能看到巡邏的甲士,這些甲士們在看到晁錯的車架後,就急忙前來盤問。
晁錯跟其他大臣不同,麵對其他大臣,甲士若是盤問,他們會很生氣,覺得甲士是輕視自己,可麵對晁錯,若是不盤問,他會很生氣,認為甲士們是玩忽職守。
“不要回府....”
晁錯上了馬車,匆忙的吩咐道:“去太子府!!”
“家主...現在這時日已經...”
“不必廢話!現在就去!!”
劉安雙眼通紅,臉上還帶著一絲茫然,看著跪坐在麵前的晁錯,整個人還有些暈乎乎的。
這位三公莫不是瘋了?半夜三更的來找我商量大事??
您是準備拉著我謀反還是怎麼滴?
堂堂三公半夜來找太子密謀,這要傳出去,廷尉都不用審,直接就可以抓人了。
同樣被驚醒的還有馮唐,馮唐的情況倒是好一些,此刻也是狐疑的看著晁錯。
“臣半夜前來煩擾,還請殿下見諒。”
“您這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燕王很快就要離開了,臣隻能驚擾殿下,在這種時候來拜見了....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要問您....”
晁錯將方才拿來問劉長的話再次拋了出來。
劉安的反應跟劉長是不同的。
他的臉色迅速變得有些緊張,眉頭微皺。
在有了兒子之後,他不能再輕視這個問題了。
可劉安還是裝作一臉的不在意,“這些仲父們對我很是寵愛,我也很敬重他們,您何必要對我說這些話呢?現在廟堂裡有阿父來處置大事,您可以去找阿父來商談啊。”
晁錯不悅的說道:“殿下,我之所以來這裡,就是因為陛下的吩咐。”
劉安很是驚訝,“您說什麼?”
“殿下,我們還是直說吧,陛下知道諸侯王的事情,因此我幾次去找他,他雖然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將我趕出去,更沒有將我掛在牆壁上,這就說明,陛下並不反對我去做這些事情,可他就是不肯自己接手....臣無法讓陛下支持,更不可能去找太後,太尉又不在,張相不在意這件事,所以,臣所能尋找的人,隻有殿下了。”
“臣知道殿下一直都想讓我輔左您,想得到我的效命...先前以削藩的事情來請我輔左,就是實證,陛下知道這一點,因此故意拖到如今,就是讓我來投奔您,輔左您,跟您一同來解決諸侯王的問題!!”
“殿下聰慧,怎麼可能看不透呢?殿下心知肚明,而我們所謀求的都是一樣的,因此,我們還是直接來談論該如何來對付外王吧!”
聽到晁錯的這番話,馮唐猛地站起身來,憤怒的罵道:“大膽晁錯!你是想要死嗎?!”
晁錯這番話,簡直就是指著劉安的鼻子說他虛偽,讓他不要偽裝,直接辦事。
劉安卻笑了起來,勸住了一旁的馮唐。
“我實在愚鈍,若是晁公沒有明說,我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些事情。”
晁錯卻直接點破,“殿下忽然開始主張忠國之主張,推動各地縣學的啟蒙書籍統一化,不就是為了限製諸侯王嗎?殿下是想要通過文教來讓各個諸侯國的百姓們,尤其是士子們產生對大漢的認同,不再以諸侯國民自居,啟蒙學更是重中之重,我看過殿下所編寫的統一教材,言語之間隻有大漢,臣知道殿下的想法,殿下也應當知道臣的主張....”
劉安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他幽幽的說道:“晁公啊,有些時候,做人不能太明白啊,有些話,知道了倒是無礙,可最好還是不要說出口...否則,可能給自己招來大麻煩啊。”
晁錯半點不懼,“臣為王事,無所懼也,若是事能成,殿下就是將我拉出去斬首,我也認了...我所想的,乃是大漢數百年的穩定,絕非是自己的性命,若是殿下願意用我,臣有諸多辦法可以限製王權,我們最先就可以通過兵權來限製,諸侯王的強勢來自與兵權,不過,若是我們廢除諸侯王的兵權,讓他們沒有士卒,那他們就不能承擔鎮守邊塞的使命,因此,我覺得應該罷免諸侯國的軍隊,增設郡縣兵來代替,由郡縣來統帥,諸侯王若是要調動,就需要廟堂的號令,否則就視為謀反...這樣一來,能極大的削弱...”
“晁錯,不急...今日天色已經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我們明日再來商談這件事。”
晁錯長歎一聲,隨即起身,“請殿下早做打算...這件事,越拖越是不利,若是能做成,可換得兩百年之安寧...臣告退!”
晁錯來的快,走得也快。
劉安看向了一旁的馮唐。
“馮公...您覺得,我該不該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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