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犬入的是康居王嘛?!」
劉長坐在上位,看著那被五花大綁,丟在自己麵前的賊酋,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劉恒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陛下的意思是...西庭國冒功?」
劉長意識到自己將四哥嚇了一跳,急忙解釋道:「哦,我不是懷疑啟那個豎子,我隻是懷疑夏侯灶而已,這廝向來是個喪心病狂的,為了軍功什麼都乾得出來,就怕他抓了彆人,用武力來逼迫他承認自己是康居王,就給朕送過來求功了...」
劉恒作為禦史大夫,聽到這種話,自然是格外的嚴肅。
這可是要誅族的過錯啊!
「我常常聽聞神行將軍的威名,原來他還有這般行為??」
「那可不,他原先將一王送來,說是大宛王...結果抓起來一審問,人家是堅昆王...他都給夏侯灶解釋了自己不是大宛國,乃是堅昆,可夏侯灶不信,一直打他,最後那堅昆王就承認自己是大宛王了...我就怕這康居王又是彆的什麼王啊...」
劉恒沉默了許久,你這麾下倒是什麼人才都有啊。
就這樣的放在其他皇帝麾下,怕是早就連根拔起,宗族裡一個人都不剩了。
劉長再次大聲質問道:「你是康居主嗎?!」
一旁的譯者急忙進行了傳譯,那俘虜抬起頭來,看著麵色猙獰,身材魁梧的劉長,不知想起了什麼,驚悚的點著頭,大聲的說道:「我是康居王!我是康居王!」
「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啊!!!」
「你給我說實話!!」
「我真的是康居王!!」
因為有前科的緣故,劉長看到人家那驚恐的臉,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而康居王看到皇帝的追問,神色更加驚恐,很是認真的想要證明自己的身份。
「你麾下原先有多少人口?!」
「我...我不知道啊...」
「混賬!連自己麾下到底有多少人口都不知道?你還敢說自己是康居王?」
康居王欲哭無淚,早知如今,當初就該勤勉治政,問問自家國相,不該整日吃喝玩樂,連自己的身份都無法證明。
好在,劉啟的上書裡明確的記錄了康居國的情況,諸多國臣,領地之類的,可以確定,這人大概是真的康居王,劉長再三確定後,這才點了點頭,質問道:「我大漢以仁義為政,曾多次好言相勸,讓你善待百姓,受聖人教化,讓你前來長安拜見,你周邊有諸多小國,都已經接受大漢的恩德,迎娶了仲姓,成為大漢之君侯,你個康居小國,怎麼敢不識好歹?!與朕作對?!」
康居王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急忙說道:「我不知道陛下的仁德,冒犯了陛下,實在是羞愧,請陛下饒恕我的性命,我再也不敢與陛下作對了!!」
劉長看到此人很是上道,頓時大笑了起來。
「不錯,知錯能改,朕非濫殺之人,既然你能意識到自己的過錯,可以住在長安,學習大漢的文字,聖人的道理,充實自己的才能,成為大漢的臣子!你可願意?」
「臣願意!!臣願意!!」
劉長大手一揮,頓時就有甲士帶著這位康居王離開了這裡,康居王的臉上滿是後怕和僥幸。
劉恒目送著這位大王離開,再次皺起了眉頭,「長...你為什麼要留著這些人呢?」
劉長很少會殺掉這些被俘虜的外王,當初的朝鮮王,扶餘王,乃至後來的真臘王,堅昆王,大宛王,扶南主,百乘王等等,都沒有被處死,劉長將他們都留了下來,安置在長安,甚至讓他們迎娶仲姓女子,生下子嗣,讓他們
安心在長安生活,派人讓他們讀書,寫寫文章什麼的,在長安最北部,就有一處街道,這裡所安頓的幾乎都是這些被俘虜的外王。
很多大臣也想不明白這件事,以自家陛下這般暴虐的性格,居然沒有殺掉這些人來炫耀自己的武功
劉長此刻卻笑了起來,「四哥啊,這些人活著,可比死了更有用啊,殺掉他們很容易,可這有什麼用呢?但留下他們,讓他們都變成大漢的臣子,則有利與對那些土地的掌控,他們的君王都開始做大漢的臣子了,那他們國內的人還有理由來反叛嘛?扶餘國先前幾次動蕩,我在派人鎮壓的時候,直接讓扶餘王的兒子隨同大軍前往,敵人不戰而潰,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況且,我還時不時看望他們,讓他們書寫文章,他們的文章雖然寫的不好,可以過去外王的身份來書寫文章,認識到自己的過錯,歌頌大漢之恩德,這對全天下的民心都是巨大的鼓舞啊...至於留下來的威脅,他們在有數萬大軍的時候,都不是我的對手,難道如今在長安,還能對我造成威脅嘛?」
劉恒若有所思,「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也不多說,你自己看著辦西庭國那邊,不要賞賜太過...刺史那邊傳來的文書,指責西庭王偏愛妾室,輕視正室,後宮風氣不正...」
劉長嘀咕道:「這刺史是沒事做了嘛?後宮女人爭風吃醋這樣的小事也需要上書給禦史?」
劉恒卻很嚴肅的說道:「這樣的事情出現在尋常百姓的家裡,就會弄得一家不和,分崩離析,若是出現在王宮裡,那就會使得國內動蕩,嚴重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引發內亂...這怎麼能說是小事呢?!」
「這是您兒子和兒媳的事情,朕就不參合了,您自己看著辦吧,反正賞賜的事情我自己會下達......」
劉恒再次說道:「我這次前來找陛下,倒也不是為了西庭國的事情,還是運河,造船坊等諸事...臣與趙佗已經確定了大概的計劃,張左相準備交由地方來做這些事,廟堂派遣一人統籌大局,督促各地相互配合,合力完成...左相舉薦了大臣胡毋生和堪輿家羅鏃來做這件事。」
「羅鏃啊,就是那個楚太子的老師?他還懂運河?」
「工程之事他們都有些了解,胡毋生為人公正,不會偏袒,不會被收買,有羅鏃來協助他,這件事肯定是能辦好的。」
「好,那就按著左相的想法來操辦吧,不過,還是要多問問人家的意願...不要逼迫人家去做事,被逼著去做事,和自發的去做事,得到的結果是不同的,懂水運的又不隻是他們一個堪輿家,還有墨家什麼的...可以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四哥,明白我的意思吧??」
劉長興奮的眨了眨眼睛。
劉恒抿了抿嘴,你這廝真壞啊。
「願意!我當然願意!我們都十分願意!!」
羅鏃激動的握著前來找自己的官吏的手,說什麼都不願意鬆開,而那官吏的手被他握的已經開始顫抖了。
這老頭好大的力氣啊。
官吏痛苦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急忙說道:「陛下說了,不能脅迫你們,要充分詢問你們的想法,畢竟你們堪輿家很久不曾做過工程,而墨家也頗為擅長這些事情,若是你們不願意,完全可以讓墨家來頂上。」
「什麼?」
羅鏃大驚,急忙再次抓住了官吏的手,「不必那什麼墨家!就讓我們來辦!我們絕對辦的比墨家要好!!我可以給陛下立下令狀,若是做不好,就砍我的頭!!」
官吏再次顫抖了起來,第二次痛苦的縮回了自己的手。
說事就說事,能不能彆這麼折磨我的手啊!
官吏
雙手放在了背後,認真的說道:「可是墨家已經拿出了一套具體的執行方案,還積極的表示願意代替你們來吃苦...」
「放屁!!」
「我們定然能做好!請您轉告陛下,若是做不好這件事,我就領著弟子們一頭跳進那江水裡!!」
官吏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就急忙逃離了這裡。
羅鏃轉過身來,看向了站在麵前的諸多弟子們,在這些時日裡,因為陛下的厚愛,堪輿家從一個頻臨滅亡的小學派,變成了一個還能傳承的小學派...雖然還是大貓小貓兩三隻的情況,可總算是逃離了滅亡的邊緣,羅老師也不必再去抓人來上課了,說起來,他當下的弟子們也有四十餘人,不容小覷。
況且,弟子裡還有楚太子這樣的大人物。
「這些年裡,我們堪輿家不受重視,若非陛下之恩,怕是早已不複存在...如今,我們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機會,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要在天下人麵前證明我們堪輿家的實力,我們的學問,不弱於人!」
「在這太學裡,整日隻是讀書,是學不到堪輿之精髓的,這次,我們全部前往南邊,前往楚吳之地,將這些時日裡我所傳授的東西,都變作實踐!」
「可不能讓墨家搶了先啊!」
羅鏃大聲的說著,弟子們也很激動,這可是他們第一次配合廟堂,若是辦成了,那對學派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了,說不定,他們就可以申請,也操辦自家的報紙了,到時候就能招收更多的人。
劉戊在眾人裡還算是比較平靜的,「老師,這次與我們一同前往楚地的主官是誰呢?」
「聽聞是胡毋公。」
「那您還記得,當初與您爭鬥,被貶放到夏國的那位公羊壽嗎?」
「當然記得,怎麼了?」
「胡毋生就是他的弟子啊...」
羅鏃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這可如何是好啊...他的老師與我有仇隙,他不會趁著這個機會來公報私仇吧?我聽聞他為人很不錯啊,應當不會這樣吧?」
「公羊學派的人相當記仇,而且很在意師門被辱這樣的事情,老師,還是讓我去拜訪一下這位胡毋生,這件事本因我而起,若是我親自拜見,或許就能打消這些誤會。」
羅鏃卻有些不舍得讓心愛的弟子受辱,他咬著牙,「還是我去吧,我年紀大,他不敢多說什麼的,而且他也未必打得過老夫...」
「老師不必擔心,我去拜見他,他也未必會羞辱我...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楚吳之地啊。」
公羊學派作為與堪輿學派相差不大的小學派,在這些年裡的發展卻不容小覷,隨著胡毋生完成了公羊學派的第一本著作,使得公羊學派的成文理論從無到有之後,公羊學派就迅速迎來了活力。公羊壽的離開對整個學派沒有起到任何的影響,事實證明,公羊學派有沒有公羊壽並不重要,有沒有胡毋生才是最重要的。
胡毋生被太子所看重,成為了奉承府的***,而整個公羊學派也開始起飛,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日裡,公羊學派人數暴增,在禮派被清洗的關鍵時候,公羊收獲了大量的儒生,成為了在太學裡儒家的中流砥柱之一,光是在長安,就有數千士人日夜鑽研公羊的微言大義,而原先的不少禮家儒生們都改換了門庭,成為了公羊門下,全天下,鑽研公羊學派的人數越來越多。
頓時就拉開了與堪輿家的差距,如今的公羊學派,雖然還是算不上大門派,但是已經具備了成為大門派的條件。
當劉戊來到了胡毋生的府邸時,不同往日,此處早已是車水馬龍,各類的馬車停靠在一旁,有年輕的士子,也有年邁的老儒,在他的府邸門口排成了長龍,而在門口有位仆人,眾
人或是給他傳遞自己的「名片」,又或者是拿出了熟人的推薦信,以此來與這位相見,劉戊等候了許久,方才輪到了他自己。
「請您稟告一聲,就說堪輿家門下大弟子劉戊求見。」
劉戊很是認真的送上了名刺,那仆人看了一眼,倒也沒有嘲諷,隻是笑嗬嗬的說道:「好的,我會稟告的,請您先回去吧,等主君回來後,會派人去告知您的。」
前來拜見的學術大家很多,而堪輿家又不是很頂尖,人家自然也不會太看得起他。
劉戊隻好說道:「是這樣的,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來拜見胡毋公,因為我們很快就要一同前往南邊共事,請您現在就稟告一聲,若是他忙我可以稍後再來...但是我們現在是奉陛下之令來做事,不敢耽誤...」
聽到劉戊的解釋,那仆人有些不悅,「君子有些不講理了,每日前來拜見我主君的人有數百,每個人都有要事,若是都要一一相見,那我家主君還能抽出身來嗎??還請君子回去吧!」
劉戊揮了揮手,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要離開。
而在此刻,站在他身後的那老儒卻罵道:「什麼堪輿家,不過就是做苦役的而已,耽誤什麼時日啊,還不快離去?!」
劉戊猛地停下了腳步,卻也沒有理會那老儒,再次看向了麵前的仆人。
他從腰間解下了玉印,遞給了仆人。
「勞煩您再去稟告一聲,就說楚太子劉戊前來見胡毋生。」
「拜見太子!!!」
那仆人的臉色瞬間慘白,連後背都彎下去不少,急忙讓開了道路,「請您在此稍等,仆這就去稟告!!」
劉戊轉過頭來,瞥了那老儒一眼,「我堪輿家,乃是在太學正式立學的大門派,並非是苦役,況且,便是苦役,也比某些不做正事,整日誇誇其談的人要好很多...老丈覺得呢?」
「我...我...」
老儒雙手微微顫抖著,卻沒有敢反駁。
很快,胡毋生就領著人出來迎接了。
在那沛郡,一些不算太親近的宗室彆枝都能騎在那些郡守頭上,像劉戊這樣正兒八經的王太子,將來的諸侯王,這可不是一般官員所能招惹的,哪怕就是三公,也不敢輕易去羞辱這樣的宗室,何況是他們呢。
胡毋生看起來有些疲倦,其實仆人說的也不錯,隨著名氣增加,來拜見他的人是越來越多,他多次拒不見客,卻又落下富貴後輕視友人的惡名,這讓胡毋生也頗為頭疼,每日要操辦的事情那麼多,哪裡能一一見這些人呢?但是太子級彆的人前來見他,當然還是得相見的,況且,自己不久後就要與此人合作。
劉戊對胡毋生的態度還是很恭敬的。
「胡毋公,這次奉陛下之令,前往南邊負責運河事,我們堪輿家願意全力協助您,原先我們與公羊學派有些間隙,我的老師每次想起這件事,都是極為的悔恨...」
胡毋生頓時就知道了對方的來意,他搖著頭,「太子多慮了,當初那些不過小事,我並非是公報私仇的小人,您不必如此看輕我。」
「不敢輕視,隻是生怕有誤會...」
「好了,不必說這些無用的,我本人對堪輿之事是一無所知的,這次奉命前往南邊,諸國定然為己爭利,我希望你們能提醒我,莫讓我為地方所欺...太子是楚人,但在這樣的事情上,各國儘力,不可偏袒楚國啊,各國若是出力不均,分配不均,就會引起大亂,這對我們接下來的事情無益...」
不隻是堪輿家擔心胡毋生公報私仇,胡毋生也擔心劉戊會私心作祟。
劉戊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笑著說道:「您放心吧,我雖是楚太子,卻先是陛下之臣定然
不會做出這般事情,定然會辦好這件事!」
「對了,胡毋公,您這門口整日有如此多的貴人前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唉,為之奈何呢?」
「我倒是有個辦法...」
「不如將北地王請過來,在您的院門口玩幾天,想必貴人也都不敢靠近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