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寡人!!!」
「寡人要前往長安!!」
「寡人要砍了欒布的頭顱!!」
看著被兩個甲士死死抱著,還在瘋狂掙紮的趙王如意,袁盎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亂響。
他早就該知道,自家大王怎麼會錯過這樣求死的好機會呢
在得知膠東王的判決結果後,這位大王就直接私自領兵闖進長安去,好在袁盎及時反應過來,在半路上將他給攔住了,不然,這麼一去,怕是徹底將事情給鬨僵,本來是用來震懾地方的,結果弄得非殺不可了。
袁盎暗自歎息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我是何等的命苦啊。
自從來到這趙國,愣是沒過上一天的好日子,整日都是提心吊膽的。劉如意此刻很是悲憤,他奮力的掙紮著,盯著麵前的袁盎,罵道:「速速放開寡人!寡人豈能看著弟弟被人所欺?!要死便以寡人先!」
「高皇帝子嗣,今隻剩六子,難道還不能相容嗎?!」
聽著劉如意的叫囂,袁盎很是無奈的說道:「大王啊,這隻是…」
他看了看周圍,讓甲士們放開了劉如意,退到了遠處,方才低聲說道:「這是廟堂的震懾之策啊,隻是為了震懾地方,就是為了不讓您現在這樣的情況發生,您現在不是在救膠東王,而是在殺膠東王!!」
「啊?怎麼會是殺他呢?是廟堂要殺他…」
「廟堂隻是通過這樣的態度來震懾地方而已,不是真的要殺了他,陛下肯定還是會保下他的,堂堂諸侯王,又沒有犯下謀反的大罪,豈能直接處死??這是不合乎道理的。」
「我…你該不會是怕受到牽連…」
看著劉如意那懷疑的目光,袁盎實在是忍不住了,直接讓開了身體。
「大王若是不相信我,現在就去吧,隻怕您一到長安,膠東王就要非死不可了,陛下都會頭疼,到時候,請大王莫要後悔!!」
劉如意此刻卻不敢走了,隻是皺起了眉頭,神色很是苦惱。
「我是真的怕群臣鐵了心要處死他啊,這群臣若是聯手,長想要釋放都不容易,若是有諸侯王作為外援,或許能逼迫大臣們打消這樣的想法,國相,您說如果我聯係各地的諸侯王們,一同上書來保護膠東王,會怎麼樣呢?」
「大王妙計啊!您這麼一來,膠東王這一路上也就不會覺得孤獨了,有這麼多諸侯王跟著他陪葬,想必也很熱鬨,請大王現在就寫信吧!」
劉如意一愣,有些委屈的說道:「何以如此挖苦寡人呢?」
袁盎還是有些生氣,「大王,不是臣挖苦您,自從放開邊界後,從唐國和燕國都有大量的百姓湧入趙國,燕王已經發來書信,請求我們進行限製…唐國那位也在交涉,這對趙國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啊,趙國能否再次崛起,成為北方第一強國,全靠此舉,在這種時候,您卻不聽勸告,非要去長安壞陛下的大事,若是陛下因此遷怒,偏袒與唐燕,又該如何呢??」
劉如意有些無奈,「那寡人再等等,可若是膠東王的事情沒有好轉,寡人一定會出手的。」
「好。」
甲士們護著劉如意重新朝著邯鄲走去,袁盎搖了搖頭,其實劉如意也並沒有那麼的糟糕,也是有些優點的,他沒有太大的功利心,也不追求個人的享受,這些年裡,在趙國一直推行很寬鬆的製度,打擊豪強,打擊商賈,鼓勵農桑和商業,趙國民間的商業,手工業都得到了極快的發展,從當初需要廟堂救濟的狀態,逐漸變成了北方的經濟核心。
靠著優秀的地理環境,寬鬆的政治氛圍,唐國,代國,燕國等地區的百姓都開始遷徙浪潮,大量的餘丁來到了此處,畢竟趙國無論是氣候
,還是其他方麵,都好與這些邊塞的國家,如今各國都因為這個問題而與趙國叫罵,他們覺得趙國的做法很是無恥,本來邊塞就缺少人口,你還使勁吸人,而趙國表示與我無關,是人家自己跑來的,而且按著廟堂的規定,百姓們擁有外出的權力,沒有人可以阻攔。
在勸說劉如意返回了王宮後,袁盎就找來了大儒韓嬰。
如今韓嬰在趙國內更加的出名了,自從他剛來趙國,將趙國上下大臣痛斥了一頓後,前來找他切磋的趙人便數不勝數,韓嬰確實沒有辜負自己大儒的名頭,這些時日裡,連戰連勝,沒有在辯論中輸給任何一個敵人,名聲大噪,很多年輕人頓時改投門庭,開始接受韓嬰的新主張。
趙國人是最能吸納他人優點的,韓嬰的主張既然強,那自然是要去學習他的。
這種變動使得趙國本土的學者們非常不滿,聯合起來對付韓嬰,隻是如此對付下來,韓嬰的地位卻越來越高,弟子越來越多,在邯鄲各地都能聽到忠君說與忠天下說的激烈對轟。
當韓嬰趕來的時候,他的嗓子都有些嘶啞。
這是因為連續多場辯論的緣故,袁盎的語氣也就和氣了一些,「這些時日裡,實在是苦了您了,是這樣的,膠東王的事情您大概也是聽說了,我想讓您多陪在大王的身邊,看住他,多勸勸他,他現在就認為您是趙國第一賢才,您說的話,他肯定是會聽的。」
韓嬰有些懵。
袁盎又解釋道:「近些時日裡,大量的百姓遷到趙國境內,我還要處理這件事,與外郡國交涉,不能整日都盯著大王,我今日已經說服了大王,但是我們大王的性格您也是知道的,從諫如流,關鍵是太從諫如流了,誰說什麼他都深信不疑,就怕出個歹人,在他身邊說什麼膠東王要死之類的屁話,那大王就得再次起身前往長安了,您留下來看著他,我是比較放心的。」
韓嬰明白了,又問道:「那我若是勸不住大王呢?」
「您身邊不是還有個老儒嗎?就讓他製服大王好了,我是國相,不能對大王動手,您是廟堂派來的,就不怕這個。」
「無論如何都要留住大王,絕對不能讓大王離開邯鄲,一旦他去了長安,那就要出大事了。」
「唯!!」
安排好了這些事情袁盎方才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剛剛回到府邸跟前,門口便是七八位官吏在等待著,他們的口音不同,穿著不同,都是周圍郡國派來與他進行交涉的。
那位燕國的使者看到他,語氣就忍不住變得尖銳了,「袁相!您莫要覺得可以躲開我們,您若是再不做出回應,我們的大王就要封鎖道路,不許任何人進出趙國了!!」
袁盎笑了起來,「我並非是躲避,是國內出了大事,來,先進來吧…哪有站在外頭商談大事的呢?」
請眾人走進了內屋,袁盎對他們都表現出了很大的禮讓。
「這件事,實在是與趙國沒有關係啊,燕國寒冷,唐國乾旱,趙國的氣候還是土壤,都要好上一些,而且趙國近來經濟不錯,諸多商肆開門,都需要人手,差事空缺很大,治安又好,百姓們自願前來,我有什麼辦法呢?」
「陛下早就下令,不許阻擋百姓前往彆處,不能效仿秦國的暴政,諸位不想著辦法來提升本郡國的情況,卻要來找我問罪,這是什麼道理呢?」
一旁的唐人實在坐不住了,說道:「袁相!您可莫要自誤,陛下一直都在施行徙民邊塞的政策,不斷的充實邊塞的人□,我們本來就缺少人口,都是從各地遷徙來的,您現在將邊塞的人口都吸納到趙國來,這是對抗廟堂的政令!至於您說與趙國無關,那趙國為什麼還要到四處宣傳趙國的情況,還主動放開道路,主動安排差事,這分明就是劫掠人口!!!」
「您說的太難聽了,這怎麼能算是劫掠呢?」
無論對方說什麼,袁盎隻是跟人家繞著圈,就是不肯給與準確的答複。
而在趙王宮內,韓嬰也成功安撫住了趙王如意。
「大王,您放心吧,膠東王這次是犯下了大錯,無視陛下,陛下略作懲罰,卻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聽著韓嬰的解釋,劉如意感慨道:「我怎麼這般苦命啊…諸多兄弟裡,愣是沒有一個靠譜的。」
說完,他猛地想起了什麼,喃喃道:「對了,我沒有兄長了。」
「隻有一群不成器的弟弟。」
韓嬰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大王不必擔心,或許現在膠東王都已經被釋放了呢。」
…
「七哥救命啊!!」
劉建哭嚎著上前,一把抱住了劉長的腿,眼裡滿是惶恐。
「欒布他瘋了!他居然要殺我!!」
劉長抓住他的後脖頸,一把將他拽了起來,惡狠狠的瞪著他,罵道:「欒布瘋了?我看是你瘋了!」
「誰給你擅自動兵的權力?你抓人都不需要證據是吧?想把國內的商賈全部誅殺乾淨?你看看你鬨出來的事情!!」
劉建委屈的看著他,「哥,他們私自鑄幣,還買通了不少的官吏,弄得我無法處置他們。」
「你識字嗎?!」
「當然…」
「那為什麼不給朕寫信為什麼不尋求廟堂的相助?為什麼要私自做事?」
「我是不想麻煩你…」
「麻煩我?所以就替我做出了決定是嗎?要不要幫我把這個皇帝也給做了?我也就不麻煩了!」
劉建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劉長伸出手就在他的胸口錘了一下,「說話!」
劉建疼的後退了幾步,小心翼翼的說道:「不敢。」
劉長又是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劉建搖晃了一下,再次後退了幾步,「兄長,您莫要動怒,我知錯了…」
「你們這一個個的,隻知道給我惹事,還好我就你這麼一個弟弟,要是多幾個弟弟,我豈不是要被氣死?」
「三哥四哥他們也沒被氣死啊…」
「閉嘴!!」
今日,劉建終於從牢獄內離開,被帶到了厚德殿內,剛進來,就挨了這麼兩下,他在牢獄內反而沒遭罪,沒想到出來後反而挨了打。劉長撫摸著下巴「眾人都為你求情,連你那倆個猶子都說要替你去死,我下令給欒布,費了很大的勁,想減輕了對你的懲罰,收回你的幾個縣城,另外,你要留在長安三年,就在祖廟前反悔自己的過錯,三年後看你的情況,如果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再發往膠東王,否則,除國!!」
劉建得知自己的判決有變,頓時鬆了一口氣。
「好,那我那個女乾相是如何處置的呢?」
「發配夏國兩年!」
「怎麼才兩年啊?」
「啪~~~」
劉長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劉建的腦袋上,劉建再也不敢多嘴了。
兄弟倆重新坐了下來,劉長皺起了眉頭,也不知在想什麼。
劉建沉默了好久,看著劉長一直不說話,忍不住問道:「哥,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該派誰去接手你膠東國的爛攤子!」
「哥,我舉薦一個人!」
「你能舉薦誰?」
「文黨!」
劉長有些驚訝,狐疑的問道:「你怎麼會認識文黨的??」
劉建得意的說道:「我被抓起來趕往長安的時候,路過河洛之地,遠
遠的看到有官員領著百姓挖掘渠道,官吏們比那些民夫還要賣力,甲士告訴我,那裡的郡守文黨,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是你從趙國帶回來的,若是讓這樣的人去膠東國,我也是放心的。」
劉長沉思了起來,這位文黨才二十歲出頭啊,雖然說治理地方是真的很有能耐,但是前不久剛成為郡守,現在又給他當國相,總領一個富裕的大國,這進步會不會有些太大呢
劉長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他瞥了劉建一眼,罵道:「你個豎子還挺有眼光,這些事情不是你該關心的!現在給我滾出去!先去給阿母請罪!!然後要給群臣請罪!」
「我知道了…」
劉建被趕出去後,先是去拜見了呂後,呂後對他不算親近,對他隻是訓斥了幾句,就讓他離開了。
劉建又去拜見了國內大臣,誠懇的請罪。
除卻欒布閉門不見,其餘大臣也都很恭敬的接見了他。
這件事還是狠狠的震懾了一次各地的諸侯王,讓眾人都不敢輕視,而欒布也代替陸賈,成為了朝中新的釣魚…直臣!
當劉建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北地王和夏王即刻前來拜見。
對這兩個豎子,劉建心裡還是很寵愛的,尤其是得知他們請求為自己而死的時候,心裡更是極為感動。
「唉,這次多虧了你們啊,若不是你們,我隻怕是要死在欒布的手裡了!」
劉賜搖著頭,「仲父何以如此言語?您是我們的長輩,這都是應該做的,就是可惜我那夏國太窮…實在是沒有實力來解救您,隻能用這樣的辦法…」
聽到弟弟的話,劉良有些忍不住了,說道:「仲父,其實欒公是不敢真的殺您的,我後來才知道,賜拉著我去他的府裡,是為了撈取名聲…用您來撈取名聲,實在是大錯特錯,我這次前來,是為了跟您請罪。」
聽著劉良將實話都給說出來了,劉賜滿臉的無奈。
劉建卻哈哈大笑,「無礙,無礙,你們倆也不容易,我隻是每隔幾年才挨上一頓打,你們倆是天天都挨的,欒布是不是真的要殺我,這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經沒事了,若是這件事能讓你們收益,那也是值得的…你們倆的國都窮啊,不過,放心吧,等三年之後,我返回了膠東國,到時候定然全力幫助你們倆豎子…」
就在三人聊著天的時候,忽然有甲士進來稟告。
原來是太子劉安前來。
劉安進來後,看了一眼自己倆弟弟,拜見了仲父,隨即坐在了一旁。
「仲父啊,您無恙?」
「無恙??我剛從牢獄裡出來,怎麼無恙?」
劉安苦笑了起來,「仲父,這也不能怪彆人,您這種行為,實在是讓廟堂也沒有辦法,隻能苦一苦您,這次讓您出來,阿父都是受了不少的壓力,欒相至今都有怨言,總是對群臣說這件事的不合理…我這次前來,是有一件事,想要請仲父相助的。」
「你說吧,要我幫什麼?」
「請仲父大病一場。」
「什麼??」
劉建瞪圓了雙眼,完全不明白劉安的意思。
劉安笑著說道:「仲父,如今群臣都覺得判罰太輕,想要對您不利,若是您可以大病一場,在家裡許久都不出來,裝作一副因為牢獄之災而被弄得心疲力竭的模樣來…群臣自然就會放過您,不會再追究這些事情了,您就在家裡待上一段時日,對外說是養病,低調行事,等到這次事件的風頭過去了,您再出來。」
劉建若有所思,「對,您說的對,不能被這些人惦記著,病一場也好!」
劉安又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後帶著兩個弟弟離開了這裡,剛剛走出了府邸,劉賜忍不住問道:「大哥
,為什麼要讓仲父裝病啊?真的是為了躲避群臣嗎?」
劉安眯著雙眼,緩緩搖著頭。
「阿父高高掄起棍子,嚇唬了幾下,落下得卻有些太輕了,如此不妥啊…我隻是想略微加大這力道,仲父裝病,各地的諸侯可不知他是裝的,隻當是在牢獄內遭了大罪…這才能起到真正的震懾作用。」
劉賜恍然大悟,讚歎道:「不愧是大哥,當真是老女乾巨猾,陰險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