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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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
太陽炙烤著大地。
黑色的瀝青路麵隱隱飄著一股煤焦味道。
通過小學入學考試的夏引之,順利成為了安城第一實驗小學一年一班的一名小學生。
和她阿鏡哥哥一樣的小學生。
宋歐陽和夏天那天各自請了假,送她到學校。
哪知到了學校門口,卻被自家小姑娘拒之校外。
老父親看著麵前緊緊牽著手的小少年和小小少女,略有些心梗,“真的不需要爸爸媽媽送你們進去嗎?”
小小少女搖頭,“昨天我們來的時候我就記住班級在哪裡啦,而且阿鏡哥哥會送我到班裡才離開噢,”她晃了晃和雷鏡牽在一起的手,“對吧,阿鏡哥哥?”
雷鏡點點頭。
看麵前的兩個大人,“我會把妹妹送到班裡再離開的。”
宋歐陽還想張口說什麼,被夏天十指相扣打斷。
她笑著看雷鏡,摸摸他腦袋,“那阿引就拜托阿鏡照顧了。”
雷鏡再認真點頭。
夏天蹲下身,牽住夏引之的另一隻手,捏捏她肉肉的小掌心,微微仰頭看她,“阿引,那我們後天見了哦。”
夏引之聞言,正式成為一名小學生的開心減少了一些,鬆開雷鏡的手,上前摟住夏天的脖子,“媽媽我會想你的。”
“媽媽也會很想你。”
夏天拍拍她的背,側頭在她耳邊落下一個吻。
夏引之小胳膊圈著夏天,和她麵對麵,“媽媽到時候會來接我嗎?”
“當然。”
夏天答。
夏引之臉上重新有了笑,退後一小步看自己爸爸媽媽,乖乖再揮揮手,“爸爸媽媽再見,阿引會很乖的。”
夏引之的手重新被雷鏡牽住。
後者在牽著她轉身的時候,看到她眼角有折射的亮光閃過。
可再看過去時,小小少女的眼睛裡還是像往常一樣,盛滿了小星星。
像是剛剛看到的不過是錯覺。
“阿鏡哥哥,”夏引之聲音活力,指著雷鏡脖子上的紅領巾,“阿引是不是很快也會有自己的紅領巾了?”
“…不是。”
“……?”
她都已經是小學生了,為什麼還沒有紅領巾?
“有紅領巾首先你要先成為一名少先隊員,”雷鏡耐心給她解釋,“少先隊員需要成績好而且滿六周歲,你五歲生日還沒過,所以還需要兩年的時間。”
她的成績他不擔心。
畢竟她是個小天才。
在雷鏡的認知裡,天才分三種。
一種是先天就很聰明的,從出生就好像比平常人多了一個大腦一樣,什麼都是一學就會。
另外一種是條件一般,但經過後天努力,也被劃進了天才一列,其中是樂趣還是辛苦,冷暖自知。
他是第三種,也是最常見的那一種,先天條件不錯,再加上後天的努力,在同齡人甚至年長些的人當中,一騎絕塵。
可夏引之不一樣。
她的天才,更像是一種聰明的本能,是隻在這個叫夏引之的身上才會有的本能。
一學就會,過目不忘。
即使是不想要記的東西,也會永遠的留存在她的大腦裡。
然夏引之聽見還要兩年,卻沮喪的隻有一個想法,“為什麼又是兩年?”
不過這沮喪也隻是一閃而過,隨即眼睛亮晶晶道:“我都已經跳過幼兒園的兩年了,是不是也可以跳過去沒有紅領巾的兩年呀?”
“……”
雷鏡覺得吧,再本能的天才,對於事物認知,可能偶爾也是會有偏差的。
你年級可以跳,可你的年齡要怎麼跳呢。
小傻瓜。
心心念念的暑假和紅領巾,雖然目前夏引之一個都還沒有得到。
但畢竟是已經“預定”了東西,所以她成為一名小學生的興奮並沒有因此而降低。
更何況,她現在每天都可以和她的阿鏡哥哥一起手牽著手上學放學呢。
夏引之成為了小學生,有了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小同桌。
一個和她一樣有點圓圓的,笑起來會有兩個小酒窩的小女生。
名字也很可愛,叫範思甜。
夏引之很喜歡範思甜臉頰兩側的小酒窩。
兩個多月過去,她們已經成為了課間可以一起接水和上廁所的好朋友。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的體育課,一年一班和五年一班是同一節。
夏引之從上課做伸展運動開始,那雙眼睛就跟雷達一樣,滿操場找雷鏡的身影。
哪知道,他們老師都帶著他們跑完一圈解散自由玩了。
她連她阿鏡哥哥的一根頭發絲都沒見到。
範思甜她們叫她跳皮筋兒她都沒心情去了。
開學這兩個多月,夏引之基本每個大課間的課間操結束,都會拉著範思甜穿過重重人群跑到五年一班的位置惡作劇的拍拍雷鏡或是鬨一下他,所以經常跟他一起的幾個男生她都見過。
夏引之認出來正在打籃球的幾個男生跟她的阿鏡哥哥是同一個班的,她跑過去站在場外想等他們結束,問問他們有沒有看見她的阿鏡哥哥。
可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們結束的意思。
倒是場外正在休息的幾個男生,其中一個認出來她。
“誒?
那不是雷鏡那個小妹妹嗎?”
一旁休息的幾個男生注意到,一塊兒嘻嘻哈哈的湊了過來。
五歲的夏引之站在一群十一二歲的男生跟前,剛到人胸口高。
“小妹妹,來找你阿鏡哥哥啊?”
其中一個說著話,伸手過來要摸她的頭,被夏引之下意識偏身躲過去了。
她警惕的看著他,發現並不認識,所以他不是跟她的阿鏡哥哥經常一起玩的人。
夏引之摸了摸耳朵,往後退一小步說了句“沒有”。
又看了眼仍舊在籃球場上忘情玩著的幾個男生,想想還是算了,等放學阿鏡哥哥來找她的時候她再問問他去乾什麼好了。
想著這個,她轉身準備回去找範思甜她們跳皮筋。
身後傳來其他幾個男生哈哈大笑的聲音,“鎖子你丟不丟人,人小妹妹都不願意跟你說話,哈哈哈。”
被叫鎖子的男生聞言,有些麵紅耳赤,甩開同伴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滾你媽批。”
夏引之剛察覺身後有人跟過來,下一瞬,她的校服領子就被人從身後扯住,“我說——”
因為沒防備,夏引之差點兒被扯倒,“哇啊——”的尖叫一聲,轉身用力把自己的領子從對方手裡扯過來,蹬蹬蹬往後退了好幾步。
凶巴巴的瞪著他的手:“你乾嗎!”
被叫做鎖子的男生估計也是被這一聲尖叫給嚇了一跳,本來用著力的手勁鬆了,這才讓夏引之“成功”奪回去自己的領子。
夏引之的這聲尖叫,吸引了不少目光過來,連帶著本來在操場跑道邊閒聊的老師也給嚇了過來。
不過讓夏引之沒有那麼慌的,是看到她的阿鏡哥哥也從遠處跑過來。
他跑的很快,像百米賽跑一樣。
夏引之瞧見雷鏡,蹭蹭蹭迎著他跑過去,摟著他躲到他身後,緊拽著他衣擺叫了聲“阿鏡哥哥”。
雷鏡手背在身後護著她,雙眼死死盯著被叫做“鎖子”的男生。
因為一路狂奔著過來,他胸口用力起伏著,呼吸很重。
方才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走到操場口,老遠就看到她被一群男生圍在中間。
再好的學校裡也會有幾個不那麼容易管教的學生。
而麵前的這幾個就是。
“阿鏡哥哥!”
夏引之從雷鏡背後露出來小腦袋,伸手指著鎖子,“剛剛這個人拽我的領子!”
雷鏡把她小腦袋按回背後,皺著眉看她指的方向,“索魏你拽她做什麼?”
沒等索魏回聲,兩個察覺動靜的老師在這個時候趕了過來。
一個是雷鏡班裡的體育老師,另一個是因為剛剛的尖叫聲發現是自己班裡那個最小的小不點的一年一班的老師。
“雷鏡、索魏,怎麼回事?”
雷鏡用身子嚴嚴實實擋著夏引之,抬頭看了眼自己老師,又盯著索魏,“崔老師,索魏欺負我妹妹。”
“我他媽——”索魏反應過來有老師在,趕緊改口,“我什麼時候欺負你妹妹了?”
“是你妹妹來找你,我好心過來想告訴她你被老師叫走了,結果什麼都還沒說,她就大喊大叫!我怎麼就欺負她了?
!”
夏引之腦袋再從後麵努力探出來,“說謊!你明明從後麵用力扯我的領子,我都差點摔倒了!才不像你說的好心!”
雷鏡手背在身後握住她的手,再把她拽回自己身後。
一年一班的體育老師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女老師,開學兩個多月第一次遇見學生鬨矛盾,看著也是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了眼索魏和崔波,到夏引之身邊彎腰看她,“夏引之同學,有沒有哪裡受傷?”
夏引之搖搖頭,“薛老師我沒有受傷。”
她指著被索魏揪亂的校服領子,“我沒有說謊,他真的扯我的領子了,我差點摔倒。”
薛麗幫她理好領子,“老師相信你。”
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學生圍過來,崔波讓彆班老師幫忙代看著學生,果斷把人全都帶回了辦公室。
夏引之作為整個學校最小的學生,本身就備受關注,而雷鏡又是常年的年級第一。
好學生在老師那裡總是有優待的。
沒多久,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後,雷鏡牽著夏引之從辦公室出來帶她回教室去拿書包,而索魏則被留下罰五百字檢討。
薛麗本想陪著夏引之一塊兒回去,卻被雷鏡婉言謝絕了。
“謝謝薛老師,我帶妹妹去就可以了。”
薛麗表麵為人師表的笑笑應聲。
其實內心早對眼前這兩個長得漂亮萬分的青梅竹馬小西皮磕的高興。
這兩個多月,因為夏引之的“特殊”,學校老師幾乎沒有不認識她的,況且她到哪裡都是把她的“阿鏡哥哥”掛在嘴邊,大家想不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哥哥都不行。
作為一個深受網絡小說“荼毒”的資深書迷,薛麗看著麵前一高一矮手牽著手走遠的背影,腦內瘋狂奔寫著萬字小作文。
忍不住由衷感歎一句:
“真好啊。”
而薛麗不知道的是,兩人一進到教室,雷鏡牽著夏引之的手就被後者“怒氣衝衝”的給甩開了。
夏引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從眉頭到嘴巴再到手,無一不在“用力”的把桌子上的課本塞到自己的書包裡。
雷鏡跟在她身後看著,一直到她收拾好東西準備背起來書包時,才有動作,提前一步把它拿在了自己手裡。
夏引之反應慢了一點點,等回神的時候,書包已經到了雷鏡的身後。
粉嫩嫩的小書包背在俊秀乾淨的少年身上,很違和。
夏引之雙頰鼓成河豚,叉腰凶巴巴的看著他,“你把書包還給我!”
每次都是這樣,生氣的時候不是阿鏡哥哥,甚至連名字都不叫,就隻有一個“你”字。
反觀雷鏡不為所動,小少年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和縱容,在她氣哄哄踮著腳撲過來想奪他後背的書包時,抓住她的手,耐心說,“我上課之前被陶老師叫去辦公室了。”
陶淑芳是他的數學老師。
“我有跟唐崢說讓他告訴你一聲,他應該是打籃球給忘記了。”
雷鏡握緊她的手,“你不信的話,我一會兒帶你去問問他。”
見她還是不說話,他聲音放得更輕,甚至帶著請求,“阿引乖,不生阿鏡哥哥的氣了好不好?”
夏引之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雷鏡,半晌,她低下頭,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半天後,一聲似有若無的抽泣聲傳來。
雷鏡聽見,反而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他彎腰再握了握夏引之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不怕不怕,阿鏡哥哥在了。”
“哇——”夏引之雙手驀地抱住雷鏡的腰,大哭起來,聲音委屈巴巴的,“我去你們班裡找、找你,結果你都不在,我想等唐崢打完籃球問他,可是他一直、一直不下來…”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剛剛、剛剛好可怕啊,那個人好凶好凶——”
“他在後麵扯我的領子,我差一點就被他拽倒了…”
“爸爸說遇見壞人的時候一定要大聲叫,最好是把他給嚇死,我大聲叫了,叫的好大聲,那個人就把手…手給鬆開了…”
“可是我還是好怕啊…阿鏡哥哥…阿鏡哥哥最討厭了——”
“不是…那個人太討厭了——”
雖然夏引之話說的顛三倒四,可雷鏡對於她想表達什麼,卻是一清二楚的。
他抱著她,摸摸她的頭發。
雖然她聰明又勇敢。
但在他麵前,其實一直都是一隻紙老虎。
雷鏡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包紙巾,抽了幾張給她擦鼻涕眼淚。
一直等她哭聲消了,才拿她擤了鼻涕的紙,扔到教室後麵的垃圾桶裡。
回來幫她理整好頭發,放學的音樂聲也恰巧響起來。
他重新牽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小姑娘還是抽抽嗒嗒的打著哭嗝。
雷鏡捏捏她哭紅的小鼻頭,邊走邊轉移話題,“之前你說想學輪滑,甜甜媽媽不是說這次回來要帶我們去新開的那家輪滑俱樂部學輪滑嗎?”
“我媽媽給你買了一雙新的輪滑鞋,是你最喜歡的粉紅色。”
夏引之揉揉眼睛,看著他眨了眨,喃著鼻音問,“是粉色帶、帶芭比兔的那種嗎?”
“嗯,還是有夜光的那一款。”
“哇——”小姑娘的情緒瞬間雨過天晴,這時候興奮的倒像個芭比兔,在走廊裡跳了兩下,拉著他就往樓下跑,“那我們快、快走吧阿鏡哥哥,我媽媽現在肯定已經到校門口啦。”
而且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去穿那個可以發光的輪滑鞋了!
雷鏡任她拉著往前跑,小心護著她下樓梯的時候,還在想:
她是一隻紙老虎,而且是一隻很好哄的紙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