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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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渡》的取景點不全在這小鎮子裡,年前把這裡的幾場戲拍完,過完年還要換到橫店。
總導演任齊國入行三十多年,是圈子裡出了名的較真苛刻,重質不重量。
為追求自然樸實,不到萬不得已,劇情拍攝是完全貼合著實際天氣來拍的。
而要從始而終做到這個,年底前在鎮子裡的這幾場冬戲,就必須完成拍攝。
正式開機這一個多星期基本都是夏引之飾演的“和親公主”顏邁兮和鐘樂湛飾演的少年將軍蕭清策兩個主演的對手戲。
之所以戲排很密,倒不是因為場地租借人工耗費等等一係列的資金問題,畢竟這次新換的資方爸爸不是一般的闊綽。
凡是劇組需要的,給錢給的相當痛快。
任齊國導了三十多年的戲,這麼爽快的投資方真還是第一次碰見。
既然資方這麼大方,他們自然也不用客氣。
隻是在這裡的幾場重要戲,演員情緒調動很大。
連著拍更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隻是苦了演員,緊緊踩著點拍,以鐘樂湛和他合作過幾部戲的經驗來看,每天拍攝估計又是十個小時打底,十四十五個小時也不是不可能。
夏引之上好妝發,披著大羽絨服出了休息室,站到同樣在看光替走位的鐘樂湛旁邊。
後者發現她來,回頭對她笑了笑,“昨天休息好了吧?
我以前拍過幾部任導的戲,剛又看了看今天的故事板,今天不過晚上十二點怕是收不了工。”
夏引之手揣在兜裡,仰頭回了個笑給他,“還好,不會耽誤進程。”
鐘樂湛聞言一愣,遂搖頭笑笑,偏頭看她,“你真的是…”
看夏引之不解的又看他,他才笑著把餘下的話說完,“很特彆。”
夏引之不太明白,朝他挑挑眉:什麼特彆?
鐘樂湛失笑搖頭,同她閒聊,“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可以問問嗎?”
夏引之不置可否,“你說。”
“你是…”鐘樂湛笑著斟酌用詞,“從小到大一直這樣嗎?”
看她又不解的看他,他解釋道,“說話‘一板一眼’,跟人很少閒聊,不愛說自己的事,也不太喜歡和人聚一起聊天什麼的?”
說完,察覺自己說的話很是歧義,他略略有些尷尬道,“你彆誤會,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我拍戲這麼多年,拍攝周期從一兩個月到半年一年的都有,像你這樣相處四五個月後勉強才能算得上朋友的人,我還真的沒怎麼遇到過。”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所以當初在導演讓經紀人拿劇本給他,在知道女主演已經定下她之後,隻看了眼故事大綱,就直接把戲接下來了。
其實本來像鐘樂湛這樣從出道就以拍電影為主的電影咖,混到現在這位置,除非是上麵的任務劇或者以拿獎為主的官方年代劇,不然請不動他的。
當時經紀人拿這劇本給他也是因為導演是任齊國,而且劇本立意很高,知道劇拍出來除了能鞏固他的國民知名度之外,並不會有損他的商業價值和藝術價值。
那時候,《遺落》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夏引之作為女二號,還有兩場戲就殺青了。
鐘樂湛其實也不太明白,當時自己的“一時衝動”是為了什麼。
不過經過昨天晚上那一頓火鍋之後,他好像有點兒眉目了。
……
鐘樂湛說完,有些歉然的看夏引之,“抱歉,你…沒生氣吧?”
夏引之聞言回了下神,笑笑,“沒有,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鐘樂湛鬆口氣,看見夏引之垂了垂眼睛,聲音聽不出來什麼情緒,“小時候和長大怎麼可能一樣?”
她抬頭看他,嘴邊漫著幾分淺淡的笑,“想想前輩自己,現在和小時候也不可能是一模一樣的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鐘樂湛不太確定。
總有種感覺,她是不一樣的。
昨天火鍋桌上,她看向自己那一眼,眼底的雀躍和開心。
認識這半年來,他從來沒有看見過。
就...很好看。
當時,他以為是因為她聽見自己誇她的原因,可後來回到酒店,瞄到電梯裡她和那個盲文老師的互動,又不確定了。
鐘樂湛見她不願意說,便沒再繼續說什麼。
抬頭掃了眼四周,瞧見確實隻有小褚跟著來,想想剛剛去她休息室裡也沒見到人,摻了些私心好奇問了句,“昨天蘭姐介紹跟你組的盲文老師,怎麼沒見來?”
“最近拍攝密度大,中間不會有什麼休息時間,來了也沒時間學,”夏引之實事求是,“晚上回酒店再看時間說吧。”
“反正現代部分到年後才拍,時間上沒問題。”
鐘樂湛:“……”
他心下有些想笑,這小姑娘果然還是“一板一眼”。
鐘樂湛憑這將近半年對她的了解,自知等她給自己個來回話是不可能的事,並不介意他來做這個“主導者”,“其實…你和那個盲文老師,應該以前就是認識的吧?”
夏引之聞言抬頭看了眼他。
後者對她笑笑,“我昨天看見他在電梯裡摸你頭發了。”
其實昨天夏引之從看見雷鏡出現在包廂內開始,就沒想著避諱和他的關係。
隻不過當時鬱蘭剛給眾人說了他是她新給她找的盲文老師的身份,她不好當下“打”她的臉。
這會兒聽見鐘樂湛問,有些意外,隻是剛欲張口說什麼,就見場務急匆匆跑過來,說光替走位結束了,導演讓兩位趕快過去。
兩人把身上的羽絨大衣脫了遞給助理,趕過去。
時不趕巧,接下來一整天,基本沒有空餘時候給兩人閒聊了。
而作為夏引之在片場的唯一“親信”,在她旁邊聽兩人從頭聊到尾的小褚,抱著夏引之的羽絨服站在原地。
小臉已經皺成了包子。
雖然小褚每次見到鐘樂湛都是偶像偶像的叫,但她知道鐘樂湛不是現下的偶像愛豆,是以演藝事業為追求的演員。
而她也不是那種瘋狂的“女友粉”,不然,每次見到他,她早上身撲過去了。
而以她從小到大“不學無術”,上課偷看言情小說,下課回家刷劇刷電影的十足經驗來看…
她的偶像…她的本命…好像真的…對她的之之姐…有意思!?
可是。
之之姐是已經有“官配”的人了啊!
可可是。
作為一個真情實意粉了他好幾年的資深粉,據她從他助理小偉哥那裡了解到的,她的本命從出道至今好像真的還沒有談過戀愛,也似乎沒有對哪個合作的女藝人產生過好感。
小偉哥說過,以前跟他傳緋聞的幾個女藝人都是宣傳需要,配合炒作的。
所以…這真的是她本命第一次動心嗎?
!
可可可是!
為什麼偏偏是之之姐啊?
!
酒店。
雷鏡複盤完昨晚的會議記錄已經到中午。
餐廳送餐過來時,他不忘先問他特意給夏引之點的幾個菜送到劇組沒有。
“剛才已經送過去了,雷先生,”服務生把幾碟菜從小車上小心端到桌上放好,“不過聽回來的同事說夏小姐還沒下戲,應該還沒吃上。”
“但您放心,我們的保溫箱保溫效果很好,可以保證夏小姐下戲的時候,食物還是熱著的。”
雷鏡點頭,“謝謝。”
“您客氣了。”
服務生是被酒店老板親點派來服務這一整層的人,不但被耳提麵命叮囑過他包下這一整層的是個大客戶要小心伺候著,甚至還簽了保密協議,在這段時間裡看到的一切都不能對外說。
所以...
早晨他來收拾房間看到這裡還有女人衣物,甚至還是當紅影後夏引之的東西時。
他一點也沒有覺得震驚。
……才怪。
雖然他聽說過演員們其實並不像那些偶像愛豆一樣,為了圈男友粉女友粉不能談戀愛不能曝光戀情什麼的,可夏引之不是剛出道沒幾年嗎?
好像也就才二十歲吧?
這麼年輕如果就被爆出戀愛同居什麼的…
也太過了。
不過這些跟他沒關係,反正他也不追星,彆人的事他也管不著。
他賺他的錢就行了。
服務生放好餐,問他們沒什麼需要的,便從房間退了出去。
雷鏡和西汀飯吃一半,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是許久沒聯係的唐崢。
出事去國外治療這件事,雷鏡並沒瞞著唐崢和葛浩,當時他出事他們兩個趕回安城,徐靜宜特意帶著夏引之出去,他就給他們打過預防針。
一個人想要騙很多人很難,但一群人想要騙一個人,很簡單。
對於這倆從小到大的兄弟,他也有愧欠著。
唐崢大三下半年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沒畢業,直接跑到部隊裡當兵去了,四年不到的時間,混的還不錯。
入部隊一年,因為表現優異,就被特批進了海軍特戰隊。
這幾年兩人聯係不算少,但細數起來也沒多少,用唐崢的話說,他知道他是活著的就行。
唐崢還是那個唐崢。
上次聯係還是雷鏡兩個月前剛回國的時候,唐崢知道雷鏡回來第一件事肯定是想辦法追回自己的小姑娘,也知道這事沒那麼容易,電話接通,沒浪費時間叨叨彆的,開口道,“兄弟,我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你儘快解決和妹妹的矛盾,把妹妹追到手了。”
雷鏡:“……”
唐崢在部隊聯係不是很方便,他和夏引之算是和好的事,還沒機會對他說。
“我中午休息時間不長,不給你廢話了,”唐崢就沒給他時間開口,“剛在食堂吃飯,聽我一戰友說他家裡一個表姨夫是網絡上挺有名的主持人,就那種調解節目你聽沒聽過?
幫人解除誤會修複關係的那種?
我雖然沒看過,但聽他說的有鼻子有眼,聽著還挺靠譜。”
深知好友這幾年的不容易,唐崢熱情的真情實意,“要是去的話,我讓我這戰友幫個忙,給他那表姨夫還是啥的說說,找找關係讓你和妹妹去試試?”
雷鏡胸悶的聽著:“……”
他給西汀使了個眼色,讓他吃完直接叫服務生把東西收走,自己倒了杯水拿著手機進了臥室。
昨天晚上他睡得不多,又忙活了一早晨,想著一會兒打完電話,吃完藥午休前問問鬱蘭小褚的電話號碼,看看阿引今天狀態怎麼樣。
早晨他隻顧得給小褚電話號碼,忘記留她一個電話了。
唐崢半天沒聽見回複,著急,“問你話呢,沒反應?
不想追老婆了?”
“想,怎麼不想,”雷鏡半靠到床頭,捏了捏眉心,“雖然很感謝你為兄弟這麼費心,但我覺得你要不要抽個時間先去看看那節目是個什麼形式?”
也幸好他公司裡對投資影視這塊有了解,對於這種網絡綜藝多多少少聽到過一些,知道唐崢嘴裡的這個調解節目有多煞筆奇葩。
唐崢聞言在電話那頭頓了下,有些不解,“怎麼?
你知道?
不行?”
雷鏡懶得費口舌,“自己去看。”
唐崢:“……”
鬼門關走過幾遭的人了,還是這麼不可愛。
雷鏡對他好不容易碰見的“追妻大法”不感興趣,唐崢也不說什麼了,隻是鬱悶的反問他難道真的不想追回妹妹了嗎?
他苦口婆心,“之前你病情不穩,聯係時我都不敢給你說太多,我休假回去的時候,碰見她回安城,偶爾能見她一下,你如今見了,肯定也能看出來,你走後,妹妹性格變好多,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
“我看著都心疼了,哎…你說你倆…”不就想談個戀愛結個婚麼,這多磨多難的。
雷鏡這兩天跟夏引之關係緩和不少,其實心情還不錯,知道好友是真的為自己操心,耐著性子給他說了最近一段發生的事。
唐崢聽完在電話那頭瞠目結舌半天,最後感歎,“所以你倆這算好上了?”
說完又兀自嘲道,“親都沒親,算好個錘子,服了你了,可太特麼能忍了。”
唐崢一時無話,在想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阿引妹妹,誰還能讓這小子哪怕多一分耐心出來?
答案:沒有。
不可能有。
雷鏡聽著好友的叨叨,抬手用指背蹭了蹭喉結,想到昨晚上小姑娘狡黠靈動的眼睛,低頭無聲笑了笑。
小女孩的心思,他樂意配合她。
隻要她高興。
唐崢那邊似乎是有人叫,後麵沒再說,隻說過年他會回安城,到時候哥幾個可以約起來。
雷鏡無他,應下了。
隻是前麵一分鐘還想著隻要小姑娘高興,他樂意配合、耐心追她、好好做個追求者的人,沒過三分鐘,就後悔了,恨不得當下就衝到夏引之劇組裡,把人給揉進懷裡狠狠親她三天三夜。
他大意了,也想得太簡單了。
雷鏡掛斷唐崢電話,直接給鬱蘭發了個微信,問她小褚電話。
隨後把手機扔床頭,從抽屜裡拿藥喝了,又自己注射了針針劑,把針筒用一次性包裝盒包好扔進浴室的垃圾桶裡。
回來時,聽見手機響了兩下,卻不是微信聲音,而是短信。
雷鏡打開,看著一個陌生號碼發過來的兩張照片,眉頭皺的能夾死兩頭牛。
兩張照片角度差不多,而且都有些糊,一看就是匆忙偷拍的那一種。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算圖糊成像素點點,他也能看得出來照片裡那個古裝扮相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姑娘。
而另一個古裝扮相的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而這兩張照片裡的兩個人——在接吻!
雷鏡看著屏幕上的照片,捏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泛起青筋。
腦袋都有些昏沉。
他閉著眼,深吸兩口氣,咽下眼裡的酸澀。
他太大意了,隻想著哄小姑娘高興,完全忘記他們拍戲…可能會涉及到很多的親密戲。
手機又接連震動了幾下,雷鏡緊抿著唇,縮小屏幕上的照片,看著那串陌生的數字又發過來的幾條消息。
—你好雷先生,我是小褚。
—之之姐從早晨過來到現在一直都在拍攝還沒休息,晚上回去可能要到十二點以後了。
—之之姐剛剛讓我跟你說一聲,她回去晚,讓您早點休息哈。
早點休息?
怎麼可能。
雷鏡甚至連午休都沒法休了!
好不容易熬到淩晨一點鐘,才聽見房門外夏引之刷卡進門的聲音。
夏引之整整拍了一天的戲,前後加起來接近十四個小時,身體早有些透支,進門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雷鏡有一瞬的詫異。
“我不是讓小褚和你說了今天會很晚,讓你不要等我的嗎?
她沒說?”
雷鏡看著她,“說了。”
“那你怎麼…”夏引之頓了下,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抱歉,我先去洗漱,一會兒等我出來再說。”
說完,從門口櫃子裡拿了浴袍,直接進了浴室。
雷鏡聽著浴室裡響起的水聲,低頭又看手機屏幕上折磨了他一下午一晚上的照片。
就這麼看著,一顆心像是趟在一片荊棘叢裡一樣。
不知多久,浴室裡的水聲停下。
房門打開前,他已經不由自己的站到了浴室門口。
夏引之拿著吹風機出來,一抬頭看見他像個門神一樣站在門口嚇了一跳。
緊接著沒等她反應,手裡的吹風機被他拿過去,人又被他推回了浴室裡。
夏引之不明所以,已經被他擠到洗手台邊上,餘光瞧見他把手裡的吹風機扔到一側,剛準備張口說什麼,就被他兩手掐腰抱到洗手台上和他麵對麵坐著。
和早晨他幫她洗臉時一模一樣的位置。
雷鏡兩手沉默的撐在她身側,一雙眼睛隔著鏡片靜默的看著她。
夏引之心臟無名砰砰跳快兩下,“你…怎麼了?”
雷鏡一雙眼黑的像深井,“我忽然想到,我好像很久沒有幫你檢查牙齒有沒有刷乾淨了。”
因為一下午一整晚都沒開口,嗓子都有些啞了。
夏引之:“……”
她都多大了,哪還需要他檢查這個。
隻是還不待夏引之說什麼,雷鏡已經一手壓在她腰後,將她帶到身前,低頭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