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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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樂湛的斜後方其實還站著艾綠,而兩人的身側各自有自己的助理陪著。
幾個人看著像是從門口路過,隻是無意看到門開望進來看到雷鏡時才停下腳。
先和雷鏡視線對上的鐘樂湛沒開口,倒是後來發現他的艾綠,稍稍驚訝的提了些音量,“這不是…雷老師嗎?”
躲在門後見小褚和化妝師進來準備關門的夏引之聞聲停下手,探出去半個腦袋。
看見鐘樂湛目光移到她臉上,嘴唇笑著,眼底的情緒卻不甚明朗的看她問,“你這是…開始上課了?”
鐘樂湛記著上次她同他說過的話,剛開拍這兩個星期戲度密,沒休息時間,等過了這幾天,雷鏡才會來跟組教她的事。
夏引之聞言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雷鏡的身份…她的盲文老師。
若不是他提起,她都要忘記這茬了。
夏引之扭頭看了眼雷鏡,發現他也是在看著她,四目相對,她把腦袋縮回門後,眼裡的笑要溢出來。
怎麼說呢。
之前不覺得有什麼,經過了這一中午…
再細琢磨琢磨,就覺得兩個人好像背對著所有人在搞什麼不正當關係。
夏引之輕咳了咳,努力收斂臉上的笑容,又把腦袋露出去,看著鐘樂湛一本正經回複,“嗯,是。”
“那我們…”鐘樂湛瞧了眼雷鏡,又看夏引之,玩笑開得似是而非,“沒事可以來蹭課嗎?”
“抱歉。”
沒等夏引之開口,回複的是雷鏡,他雙手插著褲袋,隔著鏡片看著鐘樂湛平靜一笑,“不教。”
鐘樂湛說話做事向來喜歡留一線,雷鏡這樣完全可以說是“不留情麵”的說話方式,讓他臉上的笑僵了片刻,隨後自己不動聲色的化解了,看他笑著詢問,“是嗎?”
雷鏡笑而不語。
室外冰天雪地,這裡也像是被凍住了。
“是啊是啊…”打破僵局的是在門口凍得直打哆嗦的小褚。
這麼大冷的天,兩個身型身高都沒啥大差彆的男人,屋裡這個隻穿著毛衣長褲,屋外這個也是一身劇服,連個大衣外套都沒披,竟然還能這麼“刀光劍影”卻又麵不改色的“殺來殺去”,她在牆後躲著都覺得快凍傻了。
小褚手揣在羽絨服裡,縮著脖子看看雷鏡,又看鐘樂湛,打圓場道,“那個,是這樣的,蘭姐說雷先生主業其實不算是盲文老師,所以隻教朋友介紹的。”
這會兒她才算是明白,鬱蘭走之前為什麼特意交代她儘量不要讓兩人碰麵了…
小褚在心裡歎氣,又補充,“雷先生和蘭姐早認識了,所以…”
雖然,之之姐比蘭姐認識的要更早…
小褚說完,眼睛央求的看著對麵躲在門後的夏引之:幫幫忙啊之之姐。
她看著應該是心疼自己本命了,夏引之猜測著。
畢竟鐘樂湛從沒對她明說過什麼,隻是言辭神色間會給她多多少少的一些暗示,或是錯覺。
是真是假,其實夏引之並不在乎。
反正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她喜歡的,全是彆人,沒差。
夏引之看著門外的眾人,“抱歉,我們回聊吧?
我還沒補妝。”
“走吧湛哥,”劉小偉也在外麵說,“你也得去補妝呢,化妝師已經在休息室了。”
門外的艾綠從頭看到尾,雖然沒插話,卻是把兩個男人間隱隱的劍拔弩張看了個全乎。
眼睛裡閃過趣味,看夏引之說了句回聊,跟自己助理先一步走了。
鐘樂湛最後又看了眼雷鏡,才移開視線對夏引之笑笑點頭,也走了。
小褚見人離開,急忙上前一步把門關好,後背靠在門上搓了搓手,看雷鏡,忍不住給自己偶像求情道,“雷先生…稍微給我本命一點麵子嘛。”
愛而不可得已經很可憐了,還要被這麼“欺負”。
嗚嗚,好慘的。
雷鏡看了眼小褚,笑笑沒說話。
眼睛望向化妝台前,閉著眼微微仰著臉讓化妝師補妝的夏引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理解。
可能如何呢,她是他的阿引。
……
小褚等了再等,也沒等到雷鏡的一句話。
他眼裡隻有她。
先前幾天極密度的戲已經拍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到晚上夏引之加起來一共三場。
前兩場都是在宅子裡,戲沒什麼難度,前兩場,夏引之都是一條過了,後麵隻是補了幾個不同角度的鏡頭。
最後一場戲是在深夜,夏引之飾演的顏邁兮在雪後被人拖著已經讓人挖眼割舌廢了四肢的身子,扔到荒郊崖下的戲。
也是這部劇古裝部分的結局。
後麵這場,她提前看過故事板,總覺得張力有些不夠,跟導演說了自己想法,最後呈現出來的,是被扔下山崖時的高清特寫。
會讓觀眾看得出來還尚存一絲氣息的高清特寫。
小細節,似乎更能讓大家感覺得到女主人公外柔內剛的性子,同樣也能讓大家對後麵的現代部分留有一點希冀。
被扔下山崖時,是深夜,夏引之身上隻有一層布滿血汙的罩衫,天公作美,下午停了的雪,又恰時的飄起來。
為方便日後剪輯,這段她一晚上反複拍了數次,雪大雪小不一而足。
衣服薄她不能貼暖寶寶,隻能讓小褚幫著在衣服裡裹了兩層保鮮膜,可即便如此,幾場下來,也已經變成了一個冰人。
最後一向以鐵麵無私著稱的任齊國也心軟看不下,一等喊卡,讓人拿烘熱了的衣服毛毯把她裹著趕緊送回到車上。
為求背景真實,這場戲他們沒在鎮子裡,是在鎮邊的一座小山上拍的。
為契合天色,他們從鎮子裡往這裡趕的時間比較急,夏引之隻在來時的車上隨便吃了點果腹,一晚上的體力消耗,早有些透支。
外景拍攝不比內景,條件差,天色將晚夏引之跟車出來時並沒有讓小褚和雷鏡說,說了他肯定會跟著出來,她雖然想黏他,但並不想讓他也跟著自己遭罪。
關鍵是…她晚上這場戲的裝扮…又醜又可怖。
她更才不想要他看到。
不想夏引之被人擁著到車邊時,又見小褚給同行的化妝師使眼色。
隻是可惜後者跟她默契不太夠,並沒明白。
小褚隻好自己幫她攥緊身上的衣服毯子,給劇組另外一個助理笑笑道謝,“轟”人走。
夏引之這時候已經有所察覺,所以等車門打開,看到坐在後麵座位上的雷鏡時,並未有多意外。
隻是因為懼寒,白著唇怨懟的偏頭看了眼小褚,她明明不讓她和他說的。
一等上了車,夏引之整個人就被雷鏡摟進了懷裡。
她身子冰的不像話,人也抖的像落葉。
後者抱著她,眉頭皺的死緊,心疼死了要。
剛在車上看著,若不是想著這是她喜歡的,想要的,他數度想衝下車,抱她回來,直接一路開回安城去。
他的阿引,何以要受這樣的苦。
……
小褚對兩人的親昵已經見怪不怪——強迫自己見怪不怪。
可化妝師不是,雖然下午她進去休息室看到兩人在一起,但從頭到尾他們也沒有什麼親密行為…
從兩人眼神裡是能看得出來關係並非隻有“老師”和“學生”那麼簡單。
但是……她也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勁爆。
這抱的…是不是有點兒太緊了!
還有…這男人的手…也太不老實了吧!
從上到下甚至連腳丫子都沒放過,把夏影後摸了個遍。
最後看到雷鏡把夏引之裹得嚴嚴實實放到座位上,自己背對著他們半跪在走廊上拿她臟兮兮,又是血又是泥的兩隻腳丫子揣進懷裡捂著的時候,整個人…直接自閉了。
這才明白為什麼小褚從上了車後就直接縮在前麵座位裡刷手機,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甚至恨不得能一下隱身起來一樣了。
化妝師後知後覺,摟著自己的化妝箱,也把自己縮到跟小褚隔了一個過道的座位上。
人工隱身。
……
要是小時候,夏引之才不會管周圍有沒有人在,巴不得可以一直膩在雷鏡身上,可如今畢竟大了些,她顧及著車裡還有其他人在,想把腳收回來,努力了幾下,都沒成功。
“臟死了…”她皺眉抖著唇嘀咕。
說完頓了頓,後知後覺想到自己臉上現在也是,又是血又是泥的…
夏引之有些崩潰的把臉埋進麵前的毯子裡,不滿的嘟囔,“就說不讓你來……”
她現在太醜了。
雷鏡看了眼她臟亂的頭發,沒有說話。
專心捂她的腳丫子。
直到她腳在自己懷裡揣熱了些,才拽過她身上的毛毯邊把她雙腳嚴實裹住,重新抱她起身,讓她坐自己腿上,摟緊她的同時,用掌心隔著衣服毛毯摩挲她胳膊和後背,讓她能早點兒暖和過來。
車裡暖風開得足,可也過了好大一會兒後,她的身子才回溫了些,雖然還不到正常皮膚溫度,至少摸著…像是個活人溫度了。
人也沒有抖得那麼厲害。
一直到這時候,雷鏡才開口說了自她上車來的第一句話。
“現在有些不喜歡了。”
他低聲說。
聲音低的不像話,像是車外的天氣,緊接著,是像從喉嚨口擠出來的一聲輕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夏引之從他懷裡仰臉看他,不解,“不喜歡什麼?”
因為劇情原因,她這會兒是七竅流血的妝容,眼睛鼻子耳朵嘴邊幾乎沒一處乾淨的地方,常理來說,就算知道是假的,平常人看到就算沒被嚇著,也至少都會覺得可怖不已,看了第一眼,絕對會躲開第二眼。
剛才在現場的工作人員也都是這樣的。
可雷鏡不是,雖然她這時候看起來絲毫美感都沒有,然他看著她的眼睛裡,還是看不到彆人眼裡看到的那些,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雷鏡看著夏引之,用指腹碾過她臉上乾涸的血跡,這些覆在她臉上身上的東西雖然都是畫出來的,是假的,可冰天雪地裡,她衣衫單薄,在雪地裡被人拖來拖去的場景卻是再真不過。
心疼死了。
夏引之看他神色,短暫的疑惑後,沒等他開口回話,已經明白過來。
用一張堪稱“恐怖”的臉笑著看他,“心疼我了,是嗎?”
雷鏡沒說話,拿指腹蹭她眉眼。
能不心疼嗎。
他真的要心疼死了。
夏引之看他嘿嘿一笑。
讓一張臉看起來更恐怖了…
這場景很奇怪,明明又嚇人又搞笑,可雷鏡不覺嚇人,也根本笑不出來。
也明明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該開口問,還是沒忍住。
“阿引,你可不可以——”
夏引之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眨眨“流著血”的大眼睛,看他直接搖頭打斷,“不可以。”
雷鏡:“……”
他嘴唇翕動,正要說什麼,就聽前麵小褚焦急喊了句:“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