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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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落可聞。
範思甜看著夏引之臉上的風淡雲輕,身上欲蓋彌彰的黑色薄紗反而比讓她赤.裸著身子站在她麵前還要難堪。
她瞪了眼擋在自己身前的助理,眼睛瞥向剛剛被自己丟在Lia腳邊的披肩。
雖然那薄如蟬翼的披肩並不會讓現在的情況好上多少,但至少可以在心理建設上給予她一些安全感——如果她還需要的話。
助理明白過來,轉身到Lia腳邊拾起那黑色披肩拿回來遞給她。
範思甜將它披到身上,才又看向夏引之,強壯鎮定的看她回了句,“好久不見。”
她在想自己最後一次見夏引之是什麼時候。
安城第一中學,高二上半學期寒假前。
她被…齊霏幾個人威脅欺負,是夏引之救了自己。
範思甜和高中那時候相比,模樣基本沒變,而今天為了形象反差,又特意化的裸妝。
她知道夏引之記憶驚人,能夠認出她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
而她和她則恰恰相反。
因為如今的夏引之和十三四歲時比起來,模樣雖不至於天差地彆,但形象氣質變化極大。
褪去兒時的嬰兒肥,她五官更為立體,現實裡看,甚至比以往她在屏幕裡,廣告牌上看起來更為精致。
唯二不同的是,以前她見人必見笑的模樣不再,表情裡有了藏。
一旁的Lia見此,很是詫異。
偏頭看向夏引之,“babe,你們認識?”
夏引之“嗯”了聲,“小學同學。”
高中雖然也是同校,但兩人也就見過那麼一次麵,不說也罷。
平平淡淡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兩人的交情淺淡。
但Lia眼裡還是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遲疑。
夏引之察覺到,看Lia笑了笑,“我約了的人還在等,繼續開工吧。”
說完不再看哪裡,轉身往已經又修整好的拍攝布景那裡走。
範思甜看著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
高二那年也是,她在幫了自己後,冷淡的告訴她,她們不適合做朋友,以後就當作不認識。
然後挽著另一個女孩兒的手離開了。
此情此景,像是她當年說得那句話的最好論證結果。
範思甜看著夏引之的背影,看著簇擁在她身邊恭恭敬敬的人,看著剛剛這個被稱為Lia的負責人看她時疼愛的眼神,發現即使這麼多年過去,她對夏引之的感覺還是沒有變。
羨慕。
很羨慕她。
同樣為人,同樣是個女孩子,為什麼她努力了再努力才會得到的一點點東西,對她來說卻總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以前是成績,是老師們的注意力,是家長朋友的關愛,而現在,是名利。
範思甜最終還是被請了出去,因為夏引之和她認識的關係,HER的工作人員再在請她出去時,神色稍微和緩了些,而興許是在在幼時校友麵前繼續丟人現眼,還是就此順水推舟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之間做了衡量,範思甜明智的選擇了後者。
雜誌照的行程結束,夏引之意外聽到小褚告訴自己,雷鏡臨時有工作要談,去了公司,不能來接她一起晚餐,讓她陪著她一起,還說他在一家餐廳已經幫她們訂了位子。
也是那天她才知道,他在鏡市竟然是有辦公地址的。
夏引之聽見小褚的話,本想要不要聯係Lia一齊去,後想想不大好,放棄了。
飯罷,小褚送她回宜海灣,夏引之沒讓她下車,自己回了樓上。
簡單衝了個澡,她拿瑜伽墊到客廳,拉伸後,開始做燃脂瑜伽。
四十分鐘後,汗流浹背的結束。
夏引之再洗澡出來,拿手機看時間,九點過半。
雷鏡還沒回來,甚至沒有一個電話和信息給她。
有不安,悄悄從心底的某一處,滋滋而上。
被她硬壓下。
手指幾經在那串電話號碼上懸著,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是個大人了,夏引之,而他會有自己的工作。
她如此告訴自己。
夏引之到書房拿了本盲文書到臥室,閉著眼睛讀,投入進去,時間倒是過的飛快。
有困意襲來,她睜開眼看床頭櫃上的電子表,23:59。
她拿始終安靜著的手機看,依舊沒有一個電話和消息。
夏引之想了想,還是撥過去電話。
心跳在漫長的等待音裡漸漸加快,臨近最高點時,電話被接通。
“您好,夏小姐。”
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我是西汀。”
夏引之看了眼手機屏幕,再放到耳邊時,聽到西汀繼續說,“老板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手機暫時由我保管。”
夏引之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奇怪,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隻是開口問他,大概什麼時候會結束。
“可能會到後半夜,”西汀說,“老板說如果你打電話過來,讓你先休息,不要等他。”
“他會儘快趕回去。”
夏引之沉默著沒說話,少頃,聽到西汀在電話那頭問,是不是有什麼話需要他轉達的。
她搖頭,說了句沒有,把電話掛斷了。
在床上輾轉到快一點,夏引之認命從床上起身,從客廳搬了椅子,到廚房櫃子的最頂上,拿了早先備好的安眠藥,取了兩顆就著水管的冷水喝下。
一切歸位,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在斷斷續續的夢魘中,漸漸睡過去。
睡夢裡,夏引之似乎察覺到有溫熱的感覺在她額頭上一觸而過,像是夢,又清晰的很真切。
可能是因為潛意識在等雷鏡,或是本就睡得並不是很熟,那一瞬間,她在夢境和現實裡掙紮著,想睜開眼,卻有些力不從心。
雷鏡小心坐在床沿,借著另外一側床頭櫃上淺淡的燈光,拿紙給她印去額頭上薄汗。
略微有些發燙的掌心,覆在她冰涼的額頭上。
區於平時低醇和緩的哼唱聲漸起,夏引之眉間的褶皺漸漸平息下來。
等到她睡熟了,雷鏡才小心翼翼站起身子,有些困難的把身上的外套褲子脫下來扔到窗邊的沙發上,從床尾繞過去床的另一側,枕頭墊高了些,半靠在床頭。
他有意要跟她隔著些距離,但夏引之即便是在睡夢裡,也還是翻了個身,從背對他到麵朝他,手臂自然嫻熟的摟到他腰上,小腦袋在胸腹一側拱了拱,似乎是不滿於觸感,剛平展的眉頭重新皺起來。
雷鏡扭頭看了眼在她頭頂上方搭著的左手,用可以自如活動的右手解了襯衣扣子,小心脫掉,再重新抱她到懷裡,真實的肌膚觸感,終於讓夏引之滿意,她收緊抱著他的手臂,鼻尖輕輕蹭了蹭,沉沉睡過去,倒是留下被她蹭起一身火的男人,在昏暗裡哭笑不得的歎氣。
須臾,左臂上陣陣鑽心的疼癢,讓他笑容漸淡。
一夜無眠。
天蒙蒙亮,夏引之從睡夢裡悠悠轉醒。
眼睛沒睜開,身體倒是本能往身邊人的懷裡縮。
熟悉的皮膚觸感和霧林香氣,都是令她安心的存在。
隻是今天,觸到的皮膚溫度比往常要高,而且…夏引之閉著眼皺眉輕嗅了嗅,聞到些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是醫院的消毒藥水味。
窗簾拉著,擋著外麵的光,臥室裡隻有他身後的一盞床頭燈亮著。
夏引之睜開眼,昏暗裡隻能瞧見雷鏡閉眼睡著。
她手在他胸前,胳膊上摸過,最後放在他額頭上。
果然是燙的。
混沌的意識因為這個,瞬間清醒。
夏引之要被嚇死了。
她從床上支起身子,打開臥室的總開關,慌張回身去看雷鏡時,後者已經睜開了眼。
“我沒事,已經吃過退燒藥了。”
他看著她安慰笑笑,臉上有病懨的白。
聲音因為發燒,有撕裂感。
夏引之麵朝他,跪坐在床上,揪心看他,剛想問怎麼會忽然發燒,就瞧見他搭在她枕頭上方,纏著厚厚繃帶的左手臂。
從肘彎連到臂膀。
她震驚的睜大了眼,隻是不等她問,雷鏡已經開口解釋,“昨天下午出了一個車禍,被碎玻璃劃到,受了點小傷。”
“你沒告訴我。”
夏引之帶著鼻音說。
想碰他手臂,又不敢,聲音有氣有埋怨,更多的還是心疼。
所以他昨天才會失約晚餐,甚至電話都是西汀接的。
什麼開會,都是為了安慰她,騙她的。
雷鏡無奈看她,心道如何告訴她。
她要是知道,必定會拋下一切到醫院去,她身份今時不同往日,他得想著這些。
雷鏡右手支在身側想坐起來,被夏引之按著肩膀按住,她雖然氣他惱他,還是抹了抹眼睛,著急問他除了手臂還有沒有傷到哪裡。
他不敢隱瞞,說除了手臂縫了幾針外,隻有輕微的腦震蕩。
夏引之聞言,本來懸在眼裡的淚反而一下子衝下來。
“那次…那次你也是跟我說隻是輕微的腦震蕩…”她不安的看他,抽噎著。
雷鏡右手撐起身子坐起來,咽下湧到喉嚨的反胃感,握她抹眼淚的手,“這次是真的,哥哥不會騙你。”
夏引之淚眼婆娑的看他,心裡又堵又悶,每吸一口氣,心臟都是一陣一陣的疼。
半晌,她深吸口氣,用掌心抹掉臉上的淚,看他啞聲說,“你等、等一下,我去拿體溫計。”
雷鏡沒來得及阻止她,夏引之已經光腳踩著地板,小跑著去了客廳。
很快,她抱著醫藥箱回來。
雷鏡看著彎腰在醫藥箱裡慌亂翻找著體溫計的夏引之,喉嚨乾渴難耐的吞咽。
不知是因為發燒生病,還是因為眼前的旖旎景色。
此情此景,他努力想讓自己正經一些,不說胳膊有傷,他心裡有事,其實也沒有心情做什麼。
隻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並不能阻止得了。
等夏引之拿著終於翻找到的體溫計重新爬到床上無知無覺的要給他量體溫時,雷鏡終於忍無可忍,攥著她手腕,有些艱難道:
“阿引…你要不要,先把睡衣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