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就歇在密雲行宮。
因為明天要與大部隊分開,九阿哥不敢再耽擱,直接就往正紅旗營地尋嶽父去了。
明日舒舒要是騎馬趕路的話,自然是她自己的座騎更方便,省得坐騎不熟悉,讓人不放心。
齊錫也在估摸著日子,雖說是親生父女,如今卻是尊卑有彆,即便同行了兩天,也沒有找到見上一麵的機會。
自己這個生身阿瑪,沒有事情,也不好輕易過去見閨女。
眼見皇子女婿來了,齊錫眼睛都亮了,連忙迎上去:“九爺……福晉可好?坐車乏不乏?腳腫了沒有?膳食什麼的還妥當麼?”
一串的問題,九阿哥難得不覺得囉嗦,挨個答著:“福晉還好,有五嫂、七嫂作伴說話,坐車也不算累,腳沒腫……吃的都提前預備了齊全……”
齊錫這才鬆了口氣,依舊心疼道:“出門在外,到底不比家裡,之前苦夏就瘦了不少,這回怕是又要瘦了……”
九阿哥想起舒舒身上,確實沒有原來肉乎,不過因天氣比紫禁城涼爽,這兩天食欲比宮裡時好。
他曉得舒舒孝順父母,就帶了幾分安撫道:“福晉中午吃了一盤子的燒餅牛肉,比宮裡時吃得香,應該能慢慢養回來。”
“是麼!”
齊錫聽了,十分欣慰:“能吃就是好事,比挑嘴好……竟然有牛肉,那福晉指定歡喜……小時候還不覺得,這兩年大了,她倒是愛吃起牛肉來……你嶽母心疼她,怕她出門吃不好,你們前兒走了,就打發人滿四九城的找牛肉……正好順承王府莊子裡傷了一頭牛,就求了條牛腿回來……為了保存,都做成了肉脯,九爺來了,正好帶回去……”說著,就吩咐長隨去取。
九阿哥打小散養著,即便是在翊坤宮那幾年,也沒有說多受寵。
眼見嶽父、嶽母如此疼愛女兒,隻有羨慕的,他好聲好氣地說明來意:“嶽父,我來取馬……我跟汗阿瑪領了差事,明兒可以提前一步,去前頭的行在檢查迎駕事宜,福晉與我同去……”
齊錫露出驚詫:“九爺怎麼想起這個?昨兒在禦前人多,說話不方便,臣也正想提此事……”
“去盛京道路還遠,過了博洛和屯路就不好走,坐車遭罪……”
九阿哥如實回答。
齊錫沒有說旁的,隻笑著點頭道:“好!好!”
舒舒的小紅馬,就在不遠處的馬棚裡放著。
翁婿兩個說這話,就走了過去,牽馬出來。
長隨捧著好幾包東西過來,大大小小的,隻看著就五、四個包袱不止。
九阿哥不由目瞪口呆:“這……都是牛肉脯?”
齊錫搖頭,指著兩個青布包裹:“這兩個裝得牛肉脯……”說著,又指著下頭兩個藍色包裹:“這是兩身騎裝,還有配套的靴子、襪子……”又指著上頭兩個略小的:“這裡裝著兩個帽子,兩副柏木手串、兩盒珍珠粉、兩盒薄荷膏……”
中間有個半大不小的方形包裹。
齊錫單獨交代這一句:“這些是伯夫人預備的……”
九阿哥就帶了何玉柱一個人過來,主仆兩人回到行宮時,就是大包小包模樣。
這沉甸甸的,都是長輩慈愛之心。
舒舒感動,九阿哥在旁感慨道:“咱們前天臨時回去的,嶽母、伯嶽母才曉得咱們隨扈之事,就半天功夫,就預備了著許多,也是不容易……”
舒舒點頭:“從小就是如此,但凡是我的事,阿牟、額涅就當成大事兒……”
不管是覺羅氏四九城的找牛肉,還是伯夫人拿出來壓箱底的好物件,都是一片慈愛。
這一點上,伯夫人倒是與宜妃做的異曲同工,也是曉得蒙古王公家卷眼高,找了好物件來給舒舒撐麵子。
一盒老蜜蠟朝珠,間珠與背雲用的都是藍寶石,看著就精美華貴。
另外一個金花冠,鑲嵌著紅寶石、綠寶石,看著有些笨重,並不符合時下京城的審美。
不過覺得亮眼,裡裡外外就是透著一個字,“貴”。
九阿哥沉默了一會兒,麵上略有些掙紮,不過看到眼前這些個包裹還是開口:“嶽父嶽母舍不得你,要不爺就跟汗阿瑪求求,咱們以後在正紅旗地界選址開府?”
舒舒立時心動,要是那樣,就能遠離八貝勒府!
不過隨即舒舒冷靜下來。
過猶不及!
哪個當爹的,真地樂意兒子挨著嶽家過日子?!
是兒子,又不是贅婿!
九阿哥真要開口,怕是會引得康熙不滿,到時候遷怒自己或者董鄂家就不好。
現下看著康熙對董鄂家多有提拔,對齊錫也多倚重,好像是聖恩不淺,可前提是董鄂一族的頂梁柱族長彭春閒置。
要是不將齊錫立在前頭,那就不好名正言順的督管正紅旗。
就算抬舉副都統那拉家,與董鄂一族在正紅旗的根深蒂固還是不同。
說白了,作為康親王府姻親的董鄂家,就像是皇帝與正紅旗王公中間微妙的平衡點。
由董鄂家的人占著滿洲都統的職位,皇帝放心,正紅旗大小領主也放心。
除非有什麼意外,否則誰也不會主動打破這個局麵。
“不必專門求這個……”
舒舒拉著九阿哥手:“爺的心意我領了,隻是孝順不在住得遠近……就是挨著住,也是關門各過各的日子……皇上是皇父,自有安排,咱們尊照著安排就是……”
說到“皇父”時,她加重了音量。
九阿哥明白舒舒的意思。
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後。
也是這兩日康熙太過溫煦,使得他心中少了幾分敬畏,膽子才大了。
九阿哥覺得沒意思起來,就將此事丟開,興致勃勃的說起明天計劃。
聖駕是卯初出發,他們趕在前頭離開行宮,那就提前兩刻鐘,天也蒙蒙亮了。
“咱們先坐車,走出十裡八裡的,天也大亮了再換馬……除了咱們,還有內務府護軍與上三旗侍衛,人多眼雜的,到時候爺叫你你再出來,就說是爺安排你陪著騎行……”
九阿哥說著,頓了頓:“行李什麼的還是都跟著,省得到時候不方便……明天駐遙亭,離這六十多裡,比今兒行程時間短……上午不歇的話,咱們中午前就能到……馬車速度慢些,未初也差不多……”
舒舒自然沒有意見。
否則行李與隨行人口都分開的話,也是麻煩事。
連舒舒都帶了期待,更不要說兩個小的。
“這樣好,每天跟著大隊伍走,馬都跑不起來,騎著更累……”
十阿哥中午當著康熙的麵沒有表現出來,私下裡簡直要手舞足蹈:“明兒咱們在前頭,上麵也沒有人壓著,都是自己說了算……到時候看看行宮膳房那邊預備了什麼食材,咱們請嫂子好好琢磨琢磨,給太後與汗阿瑪也添兩道新菜……”
九阿哥無語道:“就想到這個?我可是跟汗阿瑪說了,先一步在前頭查看行宮迎駕之事是否有什麼疏漏……”
十阿哥撇嘴道:“年年一樣的行程,還有內務府總管在前頭盯著,能出什麼紕漏?咱們借著由子出來透口氣就行,可彆沒事找事討人嫌……”
九阿哥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在舒舒麵前表現一下,聽了十阿哥這話不免猶豫。
十阿哥搭著他的肩膀:“九哥聽弟弟的,咱們雖用這個做由子離了禦前,可也不能鬨出‘拿了雞毛當令箭’的笑話……汗阿瑪真要想約束清查內務府,早派了上頭的哥哥下來,咱們光頭小阿哥能乾什麼?還不是人家預備叫咱們看什麼,咱們才能看什麼!白折騰,不過是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的事兒……咱們曉得他是湖弄,他們也曉得咱們曉得他們是湖弄……還能如何呢?打狗還要看主人……”
十三阿哥原本真以為兩個哥哥有了上進心,九哥才開口主動討差事,麵上也帶了羨慕。
聽了十阿哥的話,他心中有異議。
既是汗阿瑪口諭,那不是“雞毛”,就是“令箭”!
就是當著十阿哥的麵,他不好直接反駁。
直到哥倆出了東廂,十三阿哥才小聲跟九阿哥道:“九哥,哥哥們雖說成丁後都在六部學差事,可內務府也是重要地方……恭王叔早年不是就管過內務府?汗阿瑪既應了九哥請求,允九哥插手行宮之事,說不得也要看九哥行事表現,再考慮九哥以後學差事的地方……”
九阿哥打量著十三阿哥,很是意外:“你才多大,就尋思過這個?”
十三阿哥縮了下脖子:“四月裡宗人府查宗室,幾個混日子不好好當差的貝子國公都革爵……”
這些年陸陸續續革得宗室不少。
各處空出的差事,以後會落在他們這些陸續長成的皇子身上。
真要是不用心辦差事,就算是封爵開府,也能以“倦怠差事”革爵。
十三阿哥作為小阿哥,自然也尋思過這些。
在他看來,從九阿哥開始這一波皇子,以後說不得就是內務府、宗人府、鴻臚寺、理藩院這些閒散衙門學差事。
九阿哥揚了揚下巴:“行了,洗洗睡吧,哥哥心裡有數!”
十三阿哥老實點頭,回自己住處去了。
九阿哥回到寢室,對舒舒感歎道:“原還當十三是小屁孩,沒想到都開始琢磨差事不差事!……嘖嘖!還真是看不出來,十三這小家夥有心眼呀!”
舒舒笑了。
章嬪雖沒有後來居上,壓過宜妃的風頭,可也是宮中僅次於宜妃的寵嬪。
十幾年榮寵不衰,單靠美貌,可堅持不了這麼持久。
這樣的生母,能生出傻子來?
那是十三爺!
整個雍正朝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總理王大臣”。
被後世考據者戲稱“副皇帝”!
九阿哥也就這麼說一嘴,不過習慣性找舒舒商量,就將十阿哥與十三阿哥的話講了一遍,然後猶豫:“老十勸爺不動,十三建議爺動,各有各的道理……你說爺該聽誰的?”
“聽十三阿哥的!”
舒舒怦然心動,毫不猶豫地給了答桉。
“啊?”
九阿哥有些遲疑:“你也跟十三似的,覺得汗阿瑪會看爺表現?可內務府也不是什麼正經衙門,就是管皇家這些日常瑣碎的,爺真要沾上,就算汗阿瑪滿意,這也不算是什麼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