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1 / 1)

鏡中色 時玖遠 1632 字 1個月前

書籍四散開來,紙張飄飄零零,碎落一地,承受著巨大痛楚的佟明芳捂著胸口逼近。

白聞賦攔在葉芸身前,回過頭垂下視線,對她說:“回房去。”

葉芸跌跌爬爬起身,跑進房,將房門緊閉。

手指的血順著指腹往下滴落,她沒有去管,也沒有開燈,就這樣坐在床沿看著蒼白的牆壁,人像入了定。

外麵響起淒慘的哭聲和白聞賦低沉壓抑的嗓音,隔著門,葉芸聽得朦朧,震動的心跳聲打在耳膜上,她無法將這些聲音拚湊成內容。她的世界正在以一種扭曲的姿態侵蝕著她,腦中浮現與聞斌的初次見麵。

那天,聞斌穿著淺色的格紋襯衫從遠處走來,他對她說“你好”。她接受這段命運的安排是從這兩個字開始,可她萬萬沒想到這段關係還沒真正踏上軌道,已然宣告結束。

葉芸不知道該怎麼辦,葉母不在身邊,沒有家裡人告訴她應該如何自處。

她隻能這樣呆坐著,直到手指的血乾涸。

門外的聲音漸漸小了,月光悄無聲息地爬上枝頭,家裡突然安靜得可怕。葉芸對時間失去了概念,她枯坐著,冗雜淩亂的思緒像攪在一起的麻線。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響起了敲門聲,她短暫地從這混亂的思緒中抬起頭。

“出來吃飯。”白聞賦低啞的嗓音出現在門外。

葉芸放在身邊的雙手漸漸攥緊,她沒有動,目光警惕而顫抖地盯著房門,她害怕踏出這裡,害怕麵對佟明芳,害怕看見那一地狼藉。好似隻有躲在房間裡,才能逃避這一切。

長久的沉默過後,白聞賦沉著聲說:“媽回房了,出來吧。”

這句話過後,葉芸才終於有了動靜,她挪到屋前,打開門。

滿地狼藉已不複存在,地上沒了破損的書,倒掉的凳子歸了位,家裡的燈被打開,白聞賦站在門外等她。

見她出來後,瞥了眼她慘白的臉,對她說:“去坐。”

晚飯是白聞賦弄的,他將飯菜端到桌上,擺在葉芸麵前,又盛了一碗飯端進佟明芳的屋中。

門半掩著,葉芸聽見他勸說:“我放這了,起來吃點。”

沒一會兒,白聞賦走出房間帶上了門。他做好了飯菜卻一口沒碰,徑直走向屋外。葉芸端著碗,眼神落在他的背影上,他走得很慢,右腿像是被人拽住,步幅略顯異樣,好似在極力忍耐,刻意放緩。

走廊上,他一根煙接著一根,沒有燈光,他被陰影籠罩,緊鎖的眉峰,久久無法撫平。

葉芸機械地將飯菜塞進嘴裡,一刻不停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直到碗見了底。她收拾碗筷時,白聞賦走了進來,拖了把凳子坐在她麵前:“手給我看看。”

葉芸放下碗,將左手拿了上來,搭在桌子上。血順著指縫乾涸成深紅的印記,模糊一片。

白聞賦皺起眉,撐著桌子起身,回房拿了一袋棉球和創口貼出來,放在葉芸麵前。

葉芸將創口貼撕開,彆扭地對準傷口。白聞賦坐在一邊瞅著她,可又好似目光並不在她身上,陷入了某種沉思之中。直到葉芸將創口貼兩端不慎粘在了一起,他的眼神才重新聚焦,拿過創口貼調整好方向,貼在她的傷口處,又拿起棉球,避著傷口將葉芸指間乾掉的血水一點點擦淨。

夜裡起了風,吹進門內,吊著的白熾燈被吹得搖搖晃晃,暖黃的光影投在桌上,跟著搖曳。

棉花的觸感撫在葉芸的指間,輕柔得像羽毛浮過心頭,她突然就紅了眼眶。

得知聞斌遇難時她沒哭,被佟明芳指著罵是喪門星時她沒哭,一個人關在屋裡時她也沒哭。卻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決了堤,淚珠順著臉頰滑落,仿若斷了線的雨簾。

聞斌的噩耗,佟明芳的怨恨,不知如何償還的書籍,失去方向的生活,還有白聞賦為她擋的那一下。

悲傷、恐懼、擔憂、彷徨、委屈

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各種複雜的情緒同時向葉芸襲卷而來,就要將她吞噬,她無法抵抗這樣的洪水猛獸,隻能撇開頭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白聞賦低垂著眉眼,冷硬的下頜線逐漸繃緊,眉宇間的褶皺始終沒有消散。

他的聲線很低,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消沉,對葉芸說:“書的事我來解決,這些創口貼拿去,明天再換新的。碗筷放著不用管,你回房睡一覺。”

葉芸漸漸止了淚,轉過頭時,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印,掛著水汽的眼無助淒楚。

白聞賦麵色凝重地目送她走回房,眼裡的霧靄翻湧成浪。

聽呂萍說,她那幾本書的借閱記錄被清除了。白聞賦並沒有通過呂萍解決這件事,葉芸不清楚他是如何擺平的,總之,後來也沒人再提。

或許是因為葉芸和聞斌相識時間太短,亦或是她剛來到這個家沒多久,聞斌就出海了,她習慣了聞斌不在身邊。聞斌的罹難,葉芸儘管也難過,但沒多久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說葉芸和聞斌相處的時間不長,可他的離開對葉芸的影響來說,卻是翻天覆地的。葉芸從青溪村來到這裡,是因為要嫁與他,從某種程度來說,聞斌是她在這個家的指望。現在聞斌走了,葉芸就像是浮萍,在這座城裡,無根無絆了。

佟明芳這人本就迷信,這邊選好了領證的日子,那邊小兒子就沒了,免不了認為葉芸克夫,克死了聞斌。不僅是她這麼想,就連周圍上了年紀的婦女都在說他們家閒話。她們說葉芸是紅顏禍水,克夫命。當初白家要是找個模樣普通的女人,興許聞斌就不會出這檔子事了,偏偏要找個狐媚麵相的,就是聞斌回來,日子鐵定也過不好。

佟明芳領葉芸回來時有多風光,今天的處境就有多落魄。那些從前暫且容忍葉芸的事,現在也不再藏著了。

佟明芳看不慣她跟著了迷一樣總捧著書,厭煩張三李四什麼人都跑來找她繡東西,也見不得那些男人沒事站在走廊往她家瞧,覬覦葉芸的流氓樣。

這些矛盾統統在聞斌走後暴露出來,隻要葉芸踏出房門,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好像是錯的,佟明芳永遠都能找到不滿的地方,加以數落。

葉芸乾脆將自己關在房中,不再看書,也不再幫人繡東西,整日足不出戶。即便這樣隔著一道門,佟明芳那些抱怨聲仍然無孔不入地鑽進房間裡,揮之不去。

有時候葉芸晚上做夢,都能夢見佟明芳怨恨的表情,把她驚醒。

她唯一期盼就是大哥能在家,隻要白聞賦在家,佟明芳就不會一直抱怨個不停。白聞賦會製止她無休止的怨氣,也隻有這個時候,佟明芳才會平和一些。

然而大哥不會總在家,儘管他最近待在家的時間比以往都要多,可總有他的事情要忙,總有葉芸單獨麵對佟明芳的時候。

這樣的日子讓她變得膽戰心驚,如履薄冰。

葉芸產生了回老家的念頭,可佟明芳就像隨時會被點著的炮仗,葉芸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跟她提這件事。

她唯一會走出家門下樓,就是去公共浴室,饒是這樣,流言蜚語仍然沒有放過她。

那些在走廊做飯的大嬸,會毫不避諱地對另一頭的鄰居喊道:“說的就是她,白家從農村討的媳婦。”

葉芸聽見了,卻沒勇氣抬頭,垂著眸匆匆往家裡走。靠在走廊抽煙的白聞賦眼神慍怒地掃過去,那幾個嬸子才閉了嘴,各忙各的去了。

葉芸走到樓上,悶悶地叫了聲:“大哥。”轉身進了屋。

房間對她來說成了一個無形的牢籠,卻也是她唯一安全的屏障。

葉芸將臉盆放在地上,頭發還在滴水,她沒有去管,眼神空洞地盯著某處。

她坐了很久,直到頭發漸漸乾透,房門突然被敲響:“開下門。”

葉芸起身將門半開,白聞賦的身影遮住了外麵的光線,他垂下頭來:“出去逛逛嗎?”

葉芸呆滯的目光晃動了下,茫然地問:“去哪?”

白聞賦適意地靠在門框上:“不去怎麼知道?”

葉芸的視線穿過他的肩膀,看向對麵的房間,斂下眼睫:“太晚了,媽知道我出去會不高興的。”

“那就不讓她知道。”

葉芸倏地抬起眼皮,沉寂已久的心跳聲忽然在心口敲了下,她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向來穩重規矩的大哥要背著佟明芳帶她夜出,她甚至無法想象這要是被佟明芳知曉,她得氣成什麼樣。

白聞賦下巴略抬,神情疏朗地睨著她:“不敢?”

沒有人甘願被囚禁,白聞賦說出的每個字對葉芸來說,都有種無法抵抗的誘惑力。

他單手抄在兜裡,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或許正是因為他這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給了葉芸違逆的底氣。

她思索片刻,對白聞賦說:“你先下去,然後我再走。”

白聞賦輕哂:“怕什麼?”

葉芸抿著唇不出聲,白聞賦轉身,丟下句:“我在報亭路口等你。”

嘿嘿嘿,走波紅包。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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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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