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春隱宮的門被推開了,陸映淮抬眼,原來是禦膳房的宮人來給她送晚膳了,
身側的彩雲迎了上去,不滿的抱怨,“今兒的晚膳怎麼送這麼晚,可是看著如今春隱宮落魄了,想故意苛待我們貴嬪娘娘?”,
如今陸映淮雖然衣食住行皆是最低等的更衣份例,但好歹有個貴嬪的空名頭,肚子裡也有孩子,可不能讓奴才們給看輕了。
那送膳宮人賠笑道:“哎喲,彩雲姐姐說笑了,奴才哪裡敢輕視貴嬪娘娘呢”
她邊說邊把食盒一一打開,將各色菜肴擺好,笑著解釋:
“原是今兒睿王府那邊獻上來些新鮮的時令蔬菜,聽說是睿王自己種的,特意讓陛下和皇後娘娘嘗嘗”
“皇後娘娘又說如今陸貴嬪身子重,讓禦膳房用野雞崽子熬了湯,又讓拿睿王府這些時令蔬菜,給做了幾個酸辣口的小菜解膩,都給陸貴嬪送過來”。
陸映淮瞥了一眼,今日的膳食果然和平日裡略有不同,其中一道涼拌萵苣看起來倒是不錯的樣子,
彩雲見狀忙替陸映淮夾了兩筷子,果然是清脆可口,又酸又辣,陸映淮不由多吃了兩塊,
那野雞崽子湯她嫌膩沒喝,隻是讓彩雲為她倒了一盞雲霧茶來,這般吃喝倒是舒心,
陸映淮不由點頭:“今日膳食不錯,倒是讓本宮體會了一把東坡居士的雅致,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
膳房宮人賠笑道:“這些菜能入了貴嬪娘娘的口便好,這睿王殿下可真個仔細人,都說長嫂如母,他聽說皇後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巴巴兒的送來自己種的菜,可真是夠孝敬的”,
啪!
陸映淮撂了筷子,整個人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悶悶的,又有一股子惶恐,
那膳房宮人嚇壞了,忙忙跪在地上沒敢吱聲,彩雲擺擺手,示意她下去,那宮人才落荒而逃。
彩雲小心翼翼的詢問:“小姐,您沒事吧”,
陸映淮沉默了一會,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要喝酒,拿酒來!”。
彩雲忙勸:“小姐不可,您還懷著身子呢,怎能飲酒?這野雞崽子湯倒是挺香的,奴給你盛一碗,喝了熱乎乎的好睡覺成不成?”,
陸映淮心頭生出一股子絕望和憤怒,她拉著彩雲的袖子,一字一句問得極其認真,
“彩雲,你說……,我跟皇後娘娘長得像不像?”。
彩雲噤若寒蟬不敢言語,陸映淮無限悲涼,自然是像的,如果不像,父親也不會讓她選秀進宮,
意圖讓更加年輕的她去爭皇後娘娘的寵!
隻要是先看見過皇後娘娘的、再見到她,總是會把二人放一起比較比較的吧?
甚至說……,甚至說……
陸映淮簡直不能細想,她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為何睿王明明早就見過皇後娘娘,卻還對我一見鐘情?”
“他一見鐘情的人……,真的是我嗎?”。
陸映淮眼角慢慢流出淚珠子,她麵色蒼白,心中難過不已,
彩雲結結巴巴的安慰:“小姐彆這樣想,自打太後娘娘派人給您刺了麵,您長得和皇後娘娘已經不大一樣了”
“這是天賜的姻緣,本來咱們按照老爺的吩咐,就是得要和睿王處一起,你倆又在行宮偶然相見,彼此都十分有意,這不就是緣分麼”。
嗬嗬,緣分?
陸映淮仰頭,忽而一笑,“好一場緣分啊,現在我該怎麼辦?懷著這麼一個……,我該怎麼辦!”
“我這名聲,還能在陛下麵前含糊過去嗎?事關皇嗣,可不是憑借著什麼能言善辯就能混過去的!”。
皇後娘娘說得對,這個孩子不能留!
可是,這是她與他的孩子……,萬一是她多想了呢?萬一睿王就是對她一見鐘情呢?
陸映淮的手微微顫抖,她頹然垂下頭,慢慢道:
“你想法子給睿王捎一個口信,就說現在淮南老親王已死,能不牽連咱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再這樣待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假死,和我一起歸隱……”。
彩雲瞪大眼睛,驚訝道:“假死歸隱?”
她急急勸說,頗有幾分苦口婆心:“小姐真是糊塗,您以為假死歸隱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
“就算是僥幸成功歸隱……,那日子能好過?”
“彆說睿王殿下了,就說小姐您,您可是個吟詩作畫的文雅人兒,這雙芊芊玉手頂多能乾些粗活,可若是說要養活自己,怕是難啊”。
彩雲打小是吃過苦頭的,知道外邊不是說能隨隨便便就能過上好日子的,哪怕是路邊賣個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自己家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如果褪去了王爺、小姐這種好身份,沒有丫鬟小廝忙前忙後的伺候著,
就這麼兩個人,有情飲水飽嗎?
再說了,假死假死,小姐和睿王這兩張臉還不能讓有心人瞧見,怕是隻能隱居山野或者窮鄉僻壤,
唉……,沒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雙拳難敵四手,被人劫色了又怎麼辦……。
彩雲掰開揉碎了慢慢解釋分析,陸映淮眼裡盈盈,閃著細碎的光華,
她道:“隻要睿王殿下是真的喜歡我,那吃糠咽菜又如何,能和世上最好的男兒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日子,給我多少權勢我都不換!”
她重複一句:“隻要睿王是真的喜歡我”
但是,是真的喜歡嗎?還是隻有利用呢?陸映淮隻覺得身子直冒冷汗,她攏緊虎皮毯子,一滴眼淚劃過麵龐,
嘀嗒,淚珠子滾入淺藍色軟煙羅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