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黃花梨木發出脆響,上麵很快出現一塊圓紅的血跡。
血痕一下一下變深,地上的血窪又被撞擊,鮮紅的血四濺而去。
“得了。”
於淮舟手上捏著桂花酥餅,吃的開心,那聲音吵得他心煩。
“趙五,你覺得你主子,對你少爺我如何?”
“主子對少爺,一心一意,是情真意切的。”
趙五跪在地上朝前快步挪著,埋頭抬手將帕巾遞給椅上那人。
“既然如此,我要你的命,你覺得他會不會給我?”
“一定會給的。”
“你不怕死,你怕你九哥被你連累而死。”於淮舟接過帕巾擦了擦手。
將帕巾甩回那呆子手上,他接著說,“你九哥的命不也在我手裡?”
“你就如此蠢笨,誰是你真主子你瞧不清麼?”
於淮舟叉腰站起,用玉扇一下一下拍著趙五的腦袋,打的那呆瓜腦子‘啪啪啪’作響。
趙五聽明白了,少爺這是在告訴他,家裡是他做主呢。
“瞧出來了,瞧出來了,少爺。”
“我和你說的事兒,你考慮的如何?”
“……”
趙五捂著腦袋,點了點頭。
“滾出去找趙七。”
趙五連滾帶爬就要出屋門,又被於淮舟叫住了。
“彆呆頭呆腦什麼都和你九哥說,他是個心思重的,若是你全盤托出,他難免與你有隔閡。”
於淮舟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站在門口額頭上帶著傷的呆子,擺了擺手,讓他去了。
哥哥身邊怎麼儘是這些呆傻的侍衛,這不是叫自己勞心又勞力麼?
——
院內還靜著,竹葉尖上掛著幾顆透亮的水珠,昨夜一場雨,叫院中像被洗刷一遍似的。
宿野今日起的特彆早。
昨夜悶狠了,他想著主子今早上或許想吃些清淡的。
於是提早起床燉了些豆粥,家裡還剩了些糯米粉和紅棗,可以做些紅棗蒸糕。
廚房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可是宿野沒有回頭,依舊低頭輕輕將濕粉抹平。
“小宿野。”阿蟒出現在門口,雙臂抱在胸前,眯著眼睛笑,“又在做什麼好吃的?”
“紅棗蒸糕。”宿野應著聲,語氣平常。
“我瞧瞧。”阿蟒聞言靠近,下意識就要將身子靠在宿野身上,“這糯粉好香,你......”
“你躲什麼?”
阿蟒還沒碰到那人身子,就瞧見他往旁邊挪了一步。
“我身上有粉灰。”宿野依舊沒有抬頭看他,“你去洗漱吧,這兒馬上就好了,不用幫忙。”
阿蟒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專心致誌做蒸糕的暗衛,瞧出他身上大寫的冷漠疏離了。
自個兒怎麼惹著他了?
“我哪兒惹你不高興了?”阿蟒一手撐在灶台上,身子斜對著宿野,“我昨夜做什麼了?”
他斷片兒了。
酒是一個好東西,叫人能在臉紅腦熱時做一次勇敢的莽夫,不顧後果,朝周圍宣泄自己的不滿。
宿野側過臉,輕笑一聲,“去喝些溫水吧。”
若真是醉酒,酒後吐真言,倒叫宿野覺得自己更可笑了。
“我問你話呢。”阿蟒不依不饒,一手不耐煩地捋著自個兒編的漂亮的辮子,他瞧宿野這個樣子,心裡堵得慌。
宿野掀開已經上了白氣兒的蒸籠蓋子,將另一手中的木盤置入,“我也忘了。”
“那你做出一副模樣給誰瞧?”阿蟒一對兒小挑眉蹙著,牙關都咬緊了。
濕潤的帕巾仔仔細細在沾了碎粉的大手上擦著,宿野偏頭朝他溫和一笑,“你這樣,倒像我哪兒惹著你了。”
“你本來就......”阿蟒這才發現他生氣的理由莫名其妙的,
就因為他不讓自己靠著他,朝旁邊移了一步麼?
那雙麵具下的星眸半垂,坦坦蕩蕩的直視著那蹙眉疑惑的嬌小蛇妖。
“我去伺候主子起身。”
那目光被收回,宿野從阿蟒身邊側身而過,連衣擺都沒碰到他。
“......”
阿蟒盯著院子裡越走越遠逐漸變小的清瘦人影,抿緊了唇。
——
“慢些,注意腳底下!”
碼頭上幾隊腳夫來來往往運著貨,蔣霽在雜房裡。
清著前日的貨單,阿蟒站在碼頭旁瞧著腳夫卸貨,偶爾貨箱斜了幫忙搭手扶一把。
“啊!”
‘砰’的一聲,一個貨箱被脫力丟在地上,阿蟒蹙眉朝那尖叫的腳夫走去。
那腳夫麵朝貨箱坐在地上,雙腿張得打開,用手撐著自己身子朝後挪著。
“怎麼了?”阿蟒走到他身後,問那腳夫的話。
“阿蟒,阿蟒兄弟。”那腳夫像是找到了救星,“有蛇啊,好大一條一溜黑!”
阿蟒挑眉,朝那腳夫手指的貨箱看去,什麼都沒看見。
“在箱子裡麼?”
阿蟒抬步朝那貨箱走去,卻被那手腳顫顫巍巍的腳夫攔住,
“阿蟒兄弟,你唄去,等我叫幾個兄弟,把它弄走,待會兒傷了你!”
這阿蟒兄弟瞧著小胳膊小腿,細皮嫩肉的,要是被蛇咬一口,能扛得住?腳夫想。
“這是怎麼了?”蔣霽從雜房探出個頭,朝阿蟒問話。
距離如此遠,阿蟒又不能直接回話,嚇著旁的運貨腳夫,他思考再三,決定把這貨箱一起帶過去。
於是腳夫看到了比那沒毒的長蛇更可怕的事。
阿蟒手把著那貨箱的一個方轉處,另一隻手配合著將那貨箱直接扛在了肩膀上。
“!!!”那腳夫感歎著,眼珠子都要跟著阿蟒走了,“天爺,天生神力啊。”
貨箱被穩穩放在雜房地上,箱體被摔壞了一個不小的缺角。
蔣霽掃了一眼那貨箱,“出來吧,還躲。”
貨箱裡窸窸窣窣的,不一會朝著屋內這麵的那個一指長的箱麵透氣縫上鑽出一條不小的烏梢蛇。
“烏慈?!”
阿蟒在貨箱邊兒蹲下,與那鑽出半身的烏梢蛇對望著,“你怎麼會在貨箱裡?”
“你先去處理那個腳夫,彆叫他亂傳。”蔣霽瞧了一眼那故意斂氣的烏梢蛇,與阿蟒交待。
“得嘞。”阿蟒撐著膝蓋站起身,在雜房內尋了一圈兒,從雜房一個木箱裡扯了一條黑布帶子出去了。
蔣霽瞧了那烏梢蛇一眼,偏了偏頭示意他躲到桌子後邊兒去。
他有印象,這烏梢蛇是烏十的大哥,也就是自己得力手下烏柏的長子,名叫烏慈。
“事情解決了?”蔣霽算著前幾日的記賬,朝乖乖盤在自己身邊的烏梢蛇問話。
分叉的細長紅舌伸在空中輕輕顫動,蔣霽劍眉微挑,麵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燭秋渡?”蔣霽坐在竹椅子上,用手撐著腦袋,重複烏慈的話,“我隻在它出生時見過它一麵,難為它對我這個不歸家的舅舅好奇。”
“烏慈!”阿蟒眯著眼睛,興奮邁進了雜房,“誒,蛇呢?”
一個空白黃頁本朝自己砸來,阿蟒伸手接住,委屈極了,“主子......”
“你再嚷大聲些。”蔣霽抬眸橫了他一眼,“方才那貨箱砸你腦子上了?”
“......阿蟒不是見到烏慈高興麼。”
阿蟒將聲音放低,眯著眼睛朝雜房桌旁看去,一根漆黑細長的蛇尾,正朝他搖搖晃晃的擺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