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荒嶺姣女(結)(1 / 1)

天還將亮未亮,黃土小徑上就被一村民踏足。

那村民虎背熊腰,扛了一把沾了土的短鏟,疾步朝小徑深處走著。

幾步一回頭,他總感覺背後有人在跟著自己。

可是每次回頭一看,身後什麼都沒有。

許是自己昨夜受了驚,又沒歇息,太警覺罷了。

腳步加快,雙腿倒騰得幾乎在空中留下殘影。

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此處,他心中清楚得很。

鏘、鏘鏘、鏘鏘、鏘

鐵鏟與泥土快速接觸,發出悶聲頓響。

動作越來越快,周圍的鬆軟黑土越堆越高,臭味越來越濃。

挖土的男子麵上纏著一張三角帕巾,就算如此,那翻出來的土裡難聞的腐爛肉味兒還是一股一股朝他鼻腔裡鑽,叫他蹙緊了眉頭。

幸好男子強壯,不一會,鋤頭落下,黑土裡便出現了一張明顯的花色薄紗衣巾。

“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男子鬆了一口氣,抬手用手臂上的衣袖蹭了一下自己額頭上浸出的汗珠,

“老子把你燒了,看你還怎麼做怪。”

“辛苦了。”

清冽的聲音從一旁樹叢後傳來,男子被嚇得腿軟,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不過他反應很快,轉身拔腿便要逃跑,回頭卻對上了身後朝他慢步靠近,手中拿著長刀的幾個差役的眼睛。

“村正大人。”趙九從一側樹林繞出來,捏著自己嗓子說話,聲音尖細:“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可不就是昨夜那女鬼的聲音?!

村正牙關緊咬,被拆穿了還是不吭聲,四處瞧著,終於在人堆裡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村正虎背熊腰,跑起來也是嚇人的。

衝刺起來如同那大石滾落,叫人在這地勢不平的荒嶺上瞧著心中發虛,這樣被他撞一下,還真能將一般人撞飛出去。

一道絳紅身影速度極快,在那村正即將撞上一名拿刀差役時,胳膊彎曲將他頸子一勒,將那村正胸口作墊,輕鬆按在地上。

幾名差役連忙上前,將那村正雙手反壓,叫他再也動彈不了了。

“走吧。”

宿野是與那些差役一同來的,低頭看了一眼那終於老實的村正,擺了擺手,發了命令。

棗紅大馬在前頭開路,馬車被素色絲綢所裝裹,趙九駕車,跟在馬後緩慢行著。

“哼。”

蔣霽從謝意身後環著他窄腰,將側臉貼在道士右肩上,嘴角要上揚到天邊去了。

他倆駕著小棗,正在回景湖鎮的路上。

他一路被道士誇得心花怒放,麵上都紅撲撲的。

“笑什麼,難道不是麼?”

謝意看著前方,也鬆了些力氣朝後靠著那小蛇,柳葉眼彎彎的,嘴角憋著笑,語氣卻是嚴肅認真的,

“幻術也厲害,將那女鬼做的逼真極了,功夫也厲害,一招就把那野豬似的村正製服了。”

“我們阿霽真是了不得。”他補充道。

環在腰上的胳膊越收越緊,小蛇巴不得將自己懷裡的道士揉進自己身子裡去。

謝意被勒得差點沒喘上氣,連忙製止他:“好了,好阿霽,鬆開些。”

那小蛇毛茸茸的腦袋在他頸側蹭了蹭,又被溫熱鼻尖撞了撞,道士失笑。

真可愛,他想。

若是誇一下這小蛇肚子就鼓一點,如今怕是已經變成圓球飛到天上去了。

“趙九公子。”

車廂內傳來有些嘶啞無力的聲音,“不知您要帶苗某去何處?”

“去鎮上飛花閣。”趙九瞧著前方,應著話:“你那侄兒,你不想瞧瞧麼?”

“您與謝道長還有蔣公子,救了我們叔侄的命。不知苗某這殘軀,能否有幸為您們賣命?”苗生歸將自己位置放的很低。

趙九幫他將弟弟生回和小一安葬了。

不論趙九提出什麼,隻要苗生歸能做,他一定會竭儘所能去賣命。

“鎮上有個養濟院。”趙九抬手揉了揉自己還發痛的後腦勺,“你之前既然是做藥鋪生意的,也做過藥師,想來能在那兒謀個好出路。”

“?!”車廂內,苗生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您這是要......”

“你沒有通行符,身份沒人會認。”趙九打斷他,接著說,“你如今是飛花閣的人,不再是苗生歸,你叫趙百一,記住了麼?”

“......”

“記住了麼?”

“百一記住了。”

帶著壓抑的哭腔,這三個字是用力勁兒說出來的。

“到養濟院好好學,將你侄兒好好帶大,等他孝順你。”趙九語氣輕鬆與他閒聊,

“隻要肯做事,工錢月月開,這是我們家少爺立得規矩。你不必逞能,入了飛花閣,你和你侄兒,這一輩子算是有了保障。”

咚、咚、咚

車廂裡傳來有規律的悶響,趙九唇瓣抿住了。

“......我們少爺,是個心善又能乾的。”

趙九揚唇,自豪的說。

還是我看著帶大的,他在心裡悄悄說。

碼頭上被日頭曬得正熱,阿蟒像是毫無察覺,蹲在湖邊上與那泛著刺眼亮光的湖麵對望著。

“阿蟒!”烏慈站在雜房門口,用手掌遮擋著日光,“你在那兒做什麼?這麼熱,快進來啊!”

“你查完賬了麼?”阿蟒抱著自己膝蓋,低頭摳了摳腳邊的石階,“你快些吧,到時間回家了。”

“還有一些,你過來,幫我看看貨名對不對。”烏慈喚他,“你急什麼,那宿野還沒歸家呢,家裡就一個不好惹的道士在,你想與他共處麼?”

“那倒也是。”阿蟒站起身,頭被曬得發暈,“我暈......”

撲通~

烏慈聞聲轉頭,阿蟒剛剛站的地方空蕩蕩的,哪兒還有那嬌小蛇妖的影子?

“哎呀!有銀兒落水啦!”

碼頭連著的長街上有人大叫。

烏慈急忙扭著朝碼頭快速跑去,隻看見那湖麵咕嘟咕嘟的冒著大泡泡。

“阿蟒?!”

——

那荒嶺姣女,本是村中一寡婦,在此之前已經失蹤數月了。

藤籃中還有幾株乾癟的藥草,被丟棄在村正院側的長草堆中。

開堂審案,證據確鑿,黃土村村正辱奸良婦,將其殘忍殺害,埋屍荒嶺,間接害死兩個逃民,數罪並罰,當處斬。

批案下的極快,在上報的第二天,就被上麵允了。

午時三刻,鎮上菜市口高台,兩個壯漢手中各執一長木棍,兩棍中連著兩根油光麻繩,繩繞於村正脖頸處,兩個壯漢反方向施力。

咚!

那虎背熊腰的男子麵上扭曲,再沒了生氣。

黃泉路。

周圍黃沙卷積,叫那人看不清方向,隻能沒有目的地前進。

“哈哈哈。”

尖細的嗓音從前方黃沙中傳來,那剛入黃泉意識發蒙的村正抬頭望去,被黃沙迷住了眼睛。

頭頂被粘軟濕滑的東西裹住。

有東西在啃食他的頭顱,眼睛、身上的每一寸皮膚,細細密密,如那食人妖蟲,將他皮肉吃了個乾淨。

先是身上各處不斷發癢,而後便是叫人難以忍受的剝皮抽筋一般的劇痛。

不過在他痛呼出聲的一瞬間,血盆大口就已經將他整個吞入腹中。

沒了魂魄,這千萬次的轉世,也再與他無關了。

—荒嶺姣女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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