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銀白的山脊線上眺望,遼闊的荒原上屹立著寥寥幾棵鬆樹。
山腳下的巨石卡在積雪之中,在這片雪白的荒原之中顯得突兀。
我還記得這塊石頭。
之所以對它的印象深刻,是因為來的時候我們在這裡安紮過。
自從服務區裡出來,我再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我總是想到吳不知的預言,這讓我心裡憋得慌。
就好像你知道有人瞄準了你,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開槍。
同時我也下定了決心,不論吳不知這個家夥怎麼說,該做的事仍舊要做。
我向來不是什麼聽勸的人,這次我同樣選擇將自己的固執貫徹到底。
“嗷嗚~~”
嘹亮的長嚎從隔壁的山崖上襲來,我抬起頭,是先前盤踞在這一帶的赤麵狼。
白沙立馬擺出進攻的姿態,朝著山的那頭吠叫著。
路雪同樣表情凝重地看著山崖上的狼群。
它們的臉比起先前愈發地像人,也愈發的赤紅,幾乎已經到了猴子屁股的程度,看起來格外地嚇人。
在和領頭的那隻狼對視了片刻後,它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朝著身後退去,帶著狼群退到了山的另一麵,從我們的視野中徹底消失。
“它們會來攻擊我們嗎?”
路雪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會。”
我回答道。
經過上次的惡戰,我應該給這些狼留下了永生難忘的教訓。
身為高貴的哺乳類,我想它們的記憶力應該超過了四個月。
否則,我不介意再讓它們長長記性。
我們的狀態比上次要好得多,狼群卻還沒有恢複到上次那種規模,它們新選出的頭狼隻要不傻,都會選擇知難而退。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恢複力強得驚人。
狼群能夠生存,說明這附近的生態正在恢複。
我抬起頭,望著仍舊是灰蒙蒙的天空。
根據戰前的預測,核冬天一旦產生,持續時間將會在十年以上。
隻希望冬天快點過去吧。
我已經差不多受夠這種寒冷黑暗的天氣了。
......
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我擺弄著便攜式收音機,因為趕路的緣故,這幾個月我都很少將它拿出來。
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裡,我的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層薄汗,火光的剪影跳躍在我有些嚴肅的臉上。
上麵卻遲遲沒有數字的顯示,電源燈也完全沒有反應。
也沒有聲音,是壞了嗎?
“電池。”
路雪提醒道。
我將收音機的後蓋扯開,從包裡拿出了備用的電池換上。
電源燈如願以償的冒起了綠光,上麵也開始顯現出赫茲的數字來。
如果-15還在正常的運轉,那麼我們一定會在固定的時間收到來自-15的實時廣播。
隻要能聽到春女士的聲音,我們就能明白她還在支撐著,等我們回去。
可是...
如果沒聽見怎麼辦?
我的手頓了頓,有了那麼一瞬間的遲疑。
路雪疑惑地看著我。
“怎麼停了。”
“要不,我們還是彆...”
“為什麼?”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
我一下有些不知道怎麼向路雪解釋自己複雜的心情,對於向來直來直去的她來說,也許並不能理解我彆扭的心理。
不論我們聽與不聽,看與不看,該發生的事情都會發生,很可惜,我們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唯物主義的世界裡。
路雪一把搶過了我的收音機,調整著能接受波頻的旋鈕。
我注意她的手停了下來,顯然是已經調到了-15的廣播頻道。
茲拉茲拉。
一陣乾燥重複的聲響。
那種粗糙的沙沙聲,就像宇宙大爆炸的時候留下的餘韻,是如此的孤獨。
路雪實在太過心急。
我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她就打開了悲傷的潘多拉魔盒。
“也許還沒到廣播的時間,我們...再等一會兒吧。”
我說道。
我意識到自己的嘴唇有些發抖,但我仍然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個推斷。
正因為這個推斷是有可能的,才讓這絕望不至於像七十度的白酒那樣太過濃烈。
實際上,即使沒有到廣播的時間,這個頻道也會
我們就這樣乾坐了一會兒,這個頻道其實並不是隻有春女士的廣播聲,大多數時候它都會有間隙地發出或長或短的滴滴聲,似乎是莫斯代碼構成的語句,隻是我聽不懂。
然而現在,這種聲音也消失在電磁乾擾的沙沙聲中。
我們的希望在等待中愈發渺茫,我率先關掉了收音機。
“我們可能還沒到範圍呢,你不知道,信號這種東西玄乎的很,有時候能傳很遠,有時候就在身邊也接收不到。”
我這樣說道。
路雪聽到我的這番解釋,豎起了耳朵,好像馬上打起了精神。
“真的嗎?那我們再靠近一點就能聽見了嗎?”
“當然了,隻要靠近一點信號就強了,到時候我們一定能收到廣播的。”
我這樣篤定地說著,心裡卻愈發沒底。
我騙過路雪好多次。
但這次卻格外有負罪感。
我感覺自己在給她一種虛假的希望,同時也是給我自己。
也許明天,後天,或者大後天。
這種希望就會被真實的黑夜傾碾地粉碎。
不管如何...先這樣吧。
......
如我預想的那樣,狼群與我們相安無事,自從那天之後,我們甚至沒有再見過它們。
隻是我們卻高興不起來。
我們又連續走了兩天,我用同樣的說辭搪塞著路雪,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我們又重複著撥弄著收音機。
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們還不夠近嗎?”
“我們比來的時候快多了,這兩天我也有認真趕路。”
“為什麼收音機還是沒聲音?”
是啊,她的確很認真地在趕路,白天的時候除了必要的交流我們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
我很想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坦率地說,一個人如果不再發出聲音,他就等同於死了。
一個設施同樣也是如此,但它不再向外界傳遞出任何信息,說明它的係統已經徹底陷入了癱瘓。
就像-87,南區的家夥忙著自我毀滅,自然不算是活著,等到它的守陵人蕭啟森死了,那個設施也就徹底的死去了。
“也許...收音機壞了。”
我蒼白地解釋道。
“你少騙我了。”
路雪翻了個白眼。
這讓我意識到,她也許早就有所察覺我在說胡話。
在我安慰她的同時,她也許也用選擇相信的方式在安慰我。
但是事實總是存在,不會被遮羞的兜襠布掩埋。
然而就在這一刻,奇跡發生了。
收音機的沙沙聲就在此刻轉而變得清晰。
但我們都知道,夢終有一天是要醒的。
“這裡是-15避難所,有困難的朋友可以根據地圖上的位置來這裡避難,這裡的水資源和食物資源仍然充足,淨水資源和生態循環係統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