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一刻,春女士也在為-15考慮,也在為我們考慮。
隻是因為這份溫柔太過濃烈,才讓我的愧疚更加無所適從。
到頭來,我們都沒能幫到她。
身為男人的我們,沒有保護住一個女人,反倒是被女人保護著。
“她還...說了什麼?”
我問道。
我明白,這是春女士的遺言,如果可以的話,每一個字我都想牢牢記住。
一個人徹底死去的時候,是他被遺忘的時候。
但世界上最後一個人忘記他,他在這個世界也就徹底失去了位置,成了不知名的孤魂野鬼。
“你這家夥給我好好聽著,老子高中的時候背課文都沒有那麼仔細過。”
老齊苦笑著,又喝了一口酒。
“她叫你對路雪上心一些,不要總這麼大大咧咧的。”
“喂,她把自己當成我老媽了嗎?還是路雪她媽?”
我忍不住吐槽道。
“陳閒說他知道了。”
路雪插話道,很不客氣地替我答應了。
“她還說,叫你少看不健康的東西,要注意影響,路雪看見了不好。”
我不由得想起離開的時候她劃壞的光盤。
“陳閒說他懂了。”
路雪又替我回答道。
這次就連白沙都狗仗人勢的摻上了兩嘴,汪汪叫了兩聲。
老齊似乎這才注意到這條大狗,驚訝道:
“這條狗哪來的,好大一隻。”
“說你的,少亂扯。”
我被一人一狗鬨得不勝其煩,催促著老齊讓談話回到正軌。
“她還說...”
“算了,有關路雪的話就跳過吧,就不勞她費心了。”
我提前打了預防針。
老齊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也沒放出一個屁來。
“沒了?”
我驚訝地問道。
“沒了。”
老齊坦誠地回答道。
“...”
這家夥...母性泛濫也要有個限度啊,這算怎麼回事。
說好告訴我的情報呢?
雖然我並沒有按照約定的那樣如期完成任務。
“她就沒有對你們說什麼,剩下的安排之類的。”
“那是她對我們說的話,憑什麼告訴你。”
老齊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我沒想到他甚至會在這種地方護食。
“開玩笑的,她零零散散說了很多,大多都是有關我們後續的安排,她還說,她死後這裡會變成綠洲,即使你沒有按時回來,也不用擔心食物問題。”
“我原以為那是她一廂情願的瘋話,卻不曾想那是真的。”
我看著古樹上垂下的枝乾,上麵結著一種翠綠色的果子,看起來有點像以前水果店買的蘋果梨,隻是看起來顏色更加鮮豔,叫人忍不住想嘗一口。
“你的意思是,這能吃?”
得到了老齊的肯定後,我摘下了一顆果實,空缺的地方立馬又生長出了新的果汁。
我驚異之中將果實放到了嘴裡,咬開以後裡麵是乳白色的汁水,很甜,味道也很鮮美。
“我就一直靠著這個果子撐到你們回來,它的營養成分很高,水分也很充足,能量也不差,簡直就是萬金油的食物,好像科幻電影裡那些人工合成的營養劑。”
老齊認真地說道,
“而且味道也很不錯。”
“那外麵那些被植被覆蓋的屍體是怎麼回事?”
我繼續問道,同時忍不住繼續吃了一口手中的果子。
“唉。”
老齊歎了口氣。
“她給了-15的人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在她死後,他們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她在第二天跟最後一名居民聊完天後,告訴我們說,想在這裡小睡一會兒,我建議她回房休息,她搖了搖頭。”
“說想再看一看大家。”
“結果不久後就徹底閉上了眼睛。”
“我們本來打算將她的屍體抬下去安葬。”
“結果民眾自發組成了人牆,阻止了我們的所作所為,否定了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
我沉默地聽著,他們的行為是如此的出人意料,卻又好像是在情理之中。
“春女士的遺體沒有腐爛,第二天上麵就長出了枝條,甚至不斷地向上生長,整個人仿佛成了植物的溫床。”
“梵蒂岡把遺體能夠引發兩次以上奇跡的人稱為聖人。”
“在這裡,我們卻幾乎天天能看到奇跡,那棵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生長起來,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大家更加堅信春女士沒死,甚至跪在這棵古樹下祈禱,他們更不願意摘下這棵樹上的果實,他們認為那是在傷害春女士。”
事情到這裡,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之中,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樣狂信徒一般的行為,或許正是因為春女士對於他們是如此的重要而不可或缺,才會產生這樣難以預測的影響。
“然而實際上,春女士已經死了對吧,這隻是居民們一廂情願的行為罷了。”
我中肯地回答道。
“不。”老齊神色古怪地回答道。
“或許春女士的確沒有死...”
“她好像...開始接納那些朝拜的家夥。”
“你看見那些死去的人了嗎,他們好像都變成了植物的溫床...”
“雖然她仿佛有意識的僅僅接納了失去求生意誌的人,但是大家還是害怕了。”
“大部分人選擇靜靜等待死亡,少部分選擇了逃離。”
“等你回來的時候,這裡已經人去樓空,變成了現在這樣。”
“你怎麼沒走呢。”我問道。
“等你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我還沒想好。”老齊麵色掙紮地回答道。
我又看了看那棵巨大的樹,也許稱其為古樹並不合適,難道,春女士真的沒有死去,她的靈魂就寄居在這棵龐大的樹裡嗎?
還是說,她現在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甚至連自我意識也不複存在,僅僅憑借失控的本能做事呢?
我不是科學家,這樣複雜的科研問題,相信隻有蕭啟森能夠解開吧。
對了,那我幫蕭啟森帶來的信怎麼辦?
我正為此苦惱之際,老齊再次對我說道:
“最後她給了我一個光盤,說她已經修好了,一定要看著你打開。”
我的心裡咯噔一下。
不會吧...這還有回旋鏢啊。
在老齊麵前看就算了,至少要把路雪支開吧。
我正想說些什麼將路雪打發走了,後者卻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冥冥之中,我好像看見了春女士坐在樹粗大的枝乾上,身著著那套素淨聖潔的百衲衣,狡黠地對著我笑。
沒想到,都到最後一刻了,這家夥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我驟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理解了春女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