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現在該……”
“你現在該修好這台東西,趕快出發。”
我推著他往外走,在他錯愕的神色中,我催促著他,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看著他思索著走下樓梯,我剛剛鬆了口氣。
他又折返回來。
“那個……”
我略微有些緊張,難道他把我的謊言識破了。
雖然很不好意思,那我隻好來硬的了。
我趁他昏迷的時候已經卸了他槍裡的子彈,以防備突發事件的發生。
“那個……能下來搭把手嗎?”
路雪看著德英雙語字幕的電影,看得很入神,我隻是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看懂,白沙則懶洋洋地搖著尾巴。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臉上的黑色機油還沒有完全瀝乾。
……
“扳手。”
他說道。
於是我將扳手遞給他。
“螺絲刀。”
沒一會兒功夫,他又說道,他費勁地扭著上麵的六角螺絲,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將螺絲刀遞給他,他看了看,又搖了搖頭。
“我要的是一字的。”
我翻找著,卻沒有看見一字螺絲刀的身影。
我衝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找到。
他奇怪地看向我,手伸進工具箱裡摸索一陣,在一陣稀裡嘩啦的翻動聲中,他掏出一個兩歐元的硬幣。
這樣擰起來應該會費勁,但他好像已經習慣這樣乾了,那枚兩歐元的硬幣甚至已經變形了。
“怎麼了?”
他問道。
“沒什麼,感覺你這用法還是挺特彆的。”
“喂,老兄,一把一字螺絲刀在我們那可不止兩歐元。”
他嘟囔著,同聲傳譯過了一會兒才將他的話用中文翻譯了出來。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將一個齒輪卸下來,“我們真的相處地很愉快嗎?我怎麼連你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就是討論的太愉快了,所以我們才連交換名字的時間都沒有。”
我將一開始想好的說辭說給他。
他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
“是嗎?”
“那現在交換也不遲,我叫維克多,你和你的同伴怎麼稱呼?”
“叫我陳閒吧,看電影的叫路雪,趴在地上的那條狗叫白沙。”
“哦哦。”他點點頭,這句話不用翻譯我也能聽懂。
“她品味不錯,我很喜歡那部電影,我看她看得挺認真的。”
他顯然是在說路雪。
我決定還是暫時不告訴他路雪聽不懂英語也看不懂德語的事。
她現在應該隻是看著人物的動作和神情猜測電影的劇情。
這樣看電影,能理解一半就差不多了,甚至可能更少。
等一下,上麵還沒斷電,我們就在下麵修理的話……
“上麵還沒斷電呢。”我提醒道。
“沒事,我夠專業,啊!”他這樣說著,我的眼前閃過炫目的火花。
啪的一聲,很快。
他觸電般收回手,不如說就是觸電了。
他疼得呲牙,甩了甩手,整隻手還仍然在電流的餘韻中顫抖。
“看……它還在正常運轉呢,我們現在就可以起飛。”
他將顫抖的手背在身後,話語有些僵硬。
我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騙了他這麼多次,讓他騙一次也無妨,這樣才叫公平。
好吧,其實有點不公平。
畢竟我們不僅蹭吃蹭喝蹭車,甚至還給了他來了個大記憶重置術。
不過我救了他一命,不然路雪就要把他燉了之後擺盤上餐,兩相抵消,不算占他便宜。
“對了,你們要去哪?”
他一邊朝著那個飛行器上走,一邊問道,
“請原諒我,我有些忘記發生了什麼了。”
“西南方向。”我簡短地回答道,“你呢?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我沒跟你們說嗎?”維克多撓了撓頭,“現在講也不遲,我……就是到處走走。”
“我實在受不了艦隊上的氣氛,他們動不動說現在是重建人類社會秩序的好機會。”
“動不動又說,要去跟第一艦隊的家夥掰掰手腕。”
“但轉而又說,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那群霸權主義的瘋子會自然而然的滅亡的。”
“他們每天在飛船上開會開會開會,把計劃推翻又重新計劃,看起來像是個陷入死循環的機器。”
“言行不當的人會被當作反共產,一開始隻是口頭警告,後來是關禁閉……”
“最後竟然有人被從飛船上丟下去,弄得大家平常說個話都得小心翼翼的。”
“簡直就像牢籠。”
“我受不了,於是就跑出來了。”
他攤了攤手,表情頗有些無奈,最後總結道。
“大家隻不過是想做對的事情,結果回過神來就已經一團糟了。”
他正要推開艙門,我則緊隨其後,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
“一個人在外麵不孤獨嗎?”
他沉默了,推門的手停了下來。
“很孤獨,孤獨地要死了。”
“可是那裡沒有我想要的自由,我必須逃離,就像一條淡水魚選擇跳入大海。”
我這才理解為什麼他會選擇相信我的話,為什麼會在當時那樣緊張的對峙中放下槍,又為什麼要留存著那張《肖申克的救贖》的影碟。
我聽人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生下來就隻能一直飛,飛累了就在風裡睡覺,它一輩子隻落地一次,那就是它死的時候。
他推開門,我跟他走進了飛行器內。
白沙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趴在地上睡覺,隻是微微動了動身體,似乎在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電影放到了安迪爬出黑暗的下水道,在暴風雨中得到新生的場景。
路雪看得很認真。
電影是老了點,畢竟是半個世紀前的電影了,但老的東西往往有其獨特的韻味。
電影,,畫作,音樂,遊戲……
它們經過了時光的沉澱和篩選,就像深埋土地的女兒紅愈發醇香。
維克多沒有急著將飛船發動,也沒有打擾觀影的路雪。
而是找了地方坐下,和她一起看起了電影,等待著電影落幕。
他看得同樣很認真,電影的畫麵在他的虹膜跳躍著,也許那之中有他所追求的自由。
直到畫麵漸熄,黑色屏幕上滑過報幕人員的名單。
“白頭發的女孩,要吃根雪糕嗎?雖然現在是冬天。”
他拉開冰櫃,招呼道。
“欸,我雪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