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
紀徹的到來使得這場交鋒消失於無形中。
剛出去一會兒,他衝鋒衣外套上便沾著水汽,衣擺緊貼著利落的身形,走動間冷意浮動,一隻手掌寬大,鬆鬆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純淨水。
“怎麼了?”
坐下後,他往身邊看了眼。葉潯微微皺著眉,臉色有些冷,但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斂了神色,又如往常一般沉默。
“哥。”他言簡意賅打了聲招呼。
“嗯。”紀徹收回視線,去看薑鳴軒。
“我可不知道,”薑鳴軒聳聳肩,“薑義這小子惹的事。”
紀徹的目光掃了過來,薑義立刻訕笑著起身,他神情僵硬,半點不敢在紀徹麵前造次,“紀哥,我剛才跟葉潯開了個玩笑。”
“是玩笑嗎?”薑鳴軒又問。
薑義咬了下牙關,身為全場人的視線中心,他已經感覺有些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即便如此,他還是得老老實實低下頭,“我錯了,紀哥。”
紀徹沒問他開的什麼玩笑,“還有呢。”
薑義便轉過身,麵向葉潯,“抱歉啊葉潯,剛才是我犯渾。”
對著葉潯,他就差把敷衍兩個字寫在臉上。
喬凡氣得當即冷笑一聲,正要說話,葉潯便先開了口,“沒事。”
薑家的小少爺願意對他道歉,他該見好就收。
就像同樣是管紀徹叫哥,一個是自小看著長大的弟弟的情分,一個是纏在身邊的舔狗,孰輕孰重,境況分明。
喬凡仍然不忿,“葉潯,你彆生氣,我肯定幫你找回場子。”
半個小時的躲藏時間還沒結束。
場內多出了一些人影,穿著歌舞劇繁複的服裝,布置著舞台。眾人都知道這是今天聚會的表演項目,於是各自退回沙發,閒談間,燈光越發暗淡。
昏暗光線營造出舒適的氛圍,葉潯偏過頭,主動握住喬凡的手腕,帶著幾分安撫,輕輕搖了下頭:“我不生氣。”
喬凡一愣,下意識道:“你怎麼會……”怎麼會不生氣呢?
薑義那個遊走於花叢裡的花花公子,身邊向來圍繞著香車美女,如今突然邀請葉潯當舞伴,肯定是為了羞辱他。帶入自己想一下,喬凡恨不能使儘家族的手段,報複回去。
一道靈光劃破迷霧。
喬凡忽然頓住,是啊,葉潯隻是一個特優生而已,沒有家世,沒有人脈,他拿什麼跟薑義鬥。
逞一時意氣的下場肯定不會好到哪去。
他失神地看著葉潯隱入光線中的側臉,那雙眼睛安靜地望向頂燈環繞的舞台中心,眼瞼垂落地弧度很淡,眼底的情緒永遠看不清。
莫名地。
喬凡的心情變得沉悶。
眼下的平靜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序曲,他總覺得,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葉潯會離他遠去。
“……”
一個扶手之隔,薑義的臉色也不好看,他仰頭靠在沙發上,明明滅滅的燈光劃過他的臉。
“在想什麼?”薑鳴軒忽然問道。
薑義回過神,扯出一抹笑,“哥,我還能想什麼,我真知道錯了,紀哥的人我是不敢動了。”
薑鳴軒盯著他,輕而易舉看出他眼底的躲閃。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沉冷,眼神同樣發沉,這一對堂兄弟完全位於黑暗中,無人置喙。
在場唯一可以插手的紀徹,也淡淡撐著額,看著舞台。
“鳴軒哥……?”薑義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
“薑義,”薑鳴軒摁住他的肩膀,力度一點點加重,充滿警告:“你入學前我就告訴過你,在學校要聽我的話。人蠢一點沒事,但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蠢,明白嗎?”
被指著鼻子罵蠢,薑義麵上青一陣白一陣,“我……我真沒想彆的,哥,真的!”
“這樣最好。”得了他的保證,薑鳴軒才收回手,“不是每一次都有我為你兜底,再有下次,阿徹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端起一杯葡萄酒,自黑暗中走到光下。
經過葉潯時,葉潯敏銳地抬頭看來,看清他手中的葡萄酒後,他身體微微後仰,不動聲色地遠離。
薑鳴軒腳步一頓,心想這人還真是跟他們薑家犯衝,他乾脆保持著站在葉潯沙發後的姿勢,問紀徹:“誰打的電話?“
紀徹從手機裡抬起頭,碎發下一雙眼睛格外黑沉,眉弓深邃而挺直。他看上去有些倦怠,長腿抵著茶幾邊緣,聲音低低地:“傅啟澤,問我借他的地盤做什麼用。”
薑鳴軒:“你跟他說了?”
“嗯。”
“他那性子,回頭估計還要辦一次。”
紀徹道:“隨他吧。”
旁邊有人豎著耳朵,小心翼翼地等紀徹閉上眼睛休息,才敢湊過來問:“鳴軒,傅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你想他了?”薑鳴軒笑道。
“傅哥走之前跟我打了招呼,不能讓二年級那個詆毀過他名聲的男生好過,但那個男生最近好像在辦轉學,我們想問問他該怎麼辦。”
“轉學?”薑鳴軒不在意道,“讓他辦不成不就行了。”
“哦?怎麼說。”男生眼睛一亮。
薑鳴軒道:“聖德爾轉學要看前一學年的綜合成績,成績不夠好,學院不會出具入學推薦信,沒有推薦信,聯盟境內任何一所高中都不會接收,你們……”
他話音突然一頓,目光微微移動。
葉潯正陷在柔軟的沙發靠背內,平靜地觀看舞台上的歌舞劇,光線遮住了他的臉,喬凡輕聲細語地和他說話,他也側頭回應。
“鳴軒?”
薑鳴軒收回視線,莫名有些心不在焉,“嗯……或者從他的品行入手,一個品行不端的人,學校也不會出具推薦信。”
男生激動地攬住他的肩膀,顧及到閉目養神的紀徹,聲音壓得很低,“好兄弟!下次
來我們家旗下的商場酒店,我全給你免費!”
薑鳴軒嗤笑一聲,“是想讓阿徹也去吧?”
“嘿嘿,”男生笑道,“紀哥願意來我當然歡迎——我爸我媽也歡迎。”
“行了,彆拍馬屁了。”薑鳴軒抿了口酒液,葡萄發酵後的香味在唇齒間蔓延,他隨意地往旁邊瞥了眼,挑了個空位坐下,“看表演吧。”
歌舞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正進行到一個劇情節點,舞台上的演員們聲情並茂,台下的觀眾們對這出老掉牙的戲碼提不起興趣。
燈光、大雨、音樂,一切都在模糊時間的變化。
場上的氣氛愈發和諧,大家有說有笑,直到某一時刻,樓梯上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五六道身影出現。
氣氛一靜。
眾人饒有興趣地看去。
葉潯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時間,八點四十分開始的遊戲。
現在剛過去十分鐘,已經有四個鼠隊成員被捉住——他們被人抓著手腕,眼神驚慌不安,唇瓣輕輕顫動著。
驟然打來的聚光燈明亮刺眼,隔壁的舞台同時陷入無邊的黑暗,歌舞劇演員們安靜地觀看另一場表演。
薑義朗笑著,作為遊戲的主持人和策劃人,他顯得格外興奮,“才十分鐘,你們就抓到了四個?”
貓隊男生道:“這幾個不聰明,躲在衛生間,一進去就看見了。”
“不會是故意的吧?”
樓下有人惡意揣測。
“這些特優生為了目的不達手段,說不定就是想輸掉遊戲,然後麼……”他們發出意味不明地輕笑。
葉潯看向樓梯上那幾個特優生,四個男生身姿纖弱,模樣姣好,精致的妝容完美修飾出他們的五官線條,純白色的西裝穿在身上,如同四隻落入虎口的小羊羔,就連怯怯發抖的姿態都是精心策劃出的可憐。
葉潯有一瞬間的眩暈,呼吸不暢。
他很輕地閉上眼睛,移開視線,又強迫自己繼續抬頭,靜靜注視著這一幕。
隔著數十米的距離,他與四個特優生不期然地對視了一秒。
他坐在鮮紅的沙發內,穿著低調的學院製服,身邊圍繞著聖德爾頂端的人物,或許,落入他人眼裡是談笑風生的姿態。
因此,幾人直直看著他,眼底最後一絲猶豫也散去了。
“這些被捉住的人就先——”薑義說,“先給他們騰個位置,讓他們去裡頭呆著。”
傅啟澤估計經常玩這類遊戲,古堡裡的侍者熟練地引領幾個特優生下樓,坐到舞台邊的角落。
隨著他們坐定。
聚光燈再次落回舞台。
頂燈亮如白晝,一束光圈輕輕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