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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老將軍雙眼通紅,用力捶打自己受傷的雙腿:“我該死……到老了,連自己家的孩子都護不住……我該死啊……”
祝青臣按住他的手,正色道:“該死的不是您老,該死的另有其人。”
衛老將軍轉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但卻不敢問出口。
這可是大逆不道。
衛老將軍的大兒子道:“小公爺,陛下暴戾,縱容宦官橫行,為了封鎖消息,把整個衛家都治了罪,我們也隻敢把事情告訴小公爺,希望您……”
祝青臣了然:“我知道,我不會出去亂說的。”
“那就好。我們也是沒法子,隻能保全自己了。等再過幾日,我們一家就回老家去了,這鬼地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皇帝還是要臉,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傳出去,所以派人封鎖了將軍府,又打發他們走得遠遠的。
若是事情傳開,衛家就是第一個被開刀的。
他們想保全全家人的性命,卻也無可厚非。
祝青臣頓了頓:“隻是不知道,皇帝是否經常傳召官家子弟入宮?是不是……”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皇帝看著溫和,也時常召青年才俊入宮赴宴,我們隻當是皇帝愛惜人才,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們也不敢相信。”
或許之前就有過,隻是皇帝偽裝得好,年輕的公子哥兒們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敢到處亂說。
隻有衛老將軍脾氣爆,鬨了出來,皇帝急了,趕忙要把衛家按死。
祝青臣握住衛老將軍的手,字字懇切:“您老放心,我來時就察覺不對,特意跟鎮國公說過了,若是皇帝……”
他頓了頓,輕聲附在老將軍耳邊道:“留他不得了。”
直到衛老將軍確切地聽見這句話,才終於明白過來,眼淚滾滾湧出:“小公爺知我,小公爺知我啊……”
祝青臣點點頭,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明白,我都明白。”
衛老將軍低聲道:“我心中早就這樣想了,隻是不敢跟任何人說。小公爺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我不走,我就在這裡,小公爺若是需要兵將,我義不容辭。”
“小公爺初來京城,對朝中幾位重臣都不甚熟悉,我來,我來聯絡他們。我都活到這把年紀了,我不怕丟臉,隻怕子孫後代和平頭百姓被欺辱至死,拚了我這條老命,我也絕不離京。”
“嗯。”祝青臣用力地點了點頭,“我都懂,您老一片苦心,我都懂。”
他端起擱在一邊的藥碗:“您老現在就更該喝藥了,喝了藥,快些好起來,才好更好襄助我。”
衛老將軍打起精神,支起身子:“好,好,喝藥。”
祝青臣弄了兩滴湯藥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確認不燙了,才一勺一勺喂給衛老將軍。
這下衛老將軍全喝乾淨了,恨不能讓人把藥壺端上來,連藥渣一起嚼了吃。
祝青臣寬慰了他兩句,又同他
聊了聊朝中局勢,
最後哄著他睡一會兒,
養足精神。
衛老將軍趴在床榻上睡覺,蒼蒼白發,散亂得像雜草一樣,整個人剛剛還強打起精神,現在又馬上頹喪下去。
祝青臣站起身,幫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將軍府眾人向他行禮:“小公爺,有勞了。”
“嗯。”祝青臣點點頭,又問,“被欺辱的那位小公子……方便讓我見一見嗎?”
眾人麵露為難:“隻怕……”
被一眾太監按住的,是將軍府三房的小兒子,名字叫衛遠,是個和楚雲揚差不多大的小少年。
將軍府眾人帶著祝青臣來到一處落了鎖的院落外。
“小公爺莫怪,從宮裡回來之後,他便把自己鎖在院子裡,飯菜都是我們送到門前。”
“如此。”祝青臣歎了口氣,“那我就不進去了,等衛老將軍來開導他。”
祝青臣從前也沒見過這個小孩,貿貿然闖進去,害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將軍府眾人送祝青臣離開,祝青臣叮囑他們:“這幾日,你們最好讓親衛把府門守好,入口的食物,衛老將軍的湯藥,都要再三小心,隻怕皇帝……”
萬一他想趕儘殺絕,不是難事。
“我們都明白的,多謝小公爺提點。”
祝青臣帶著楚雲揚,從偏門離開,又去了一趟陳老禦史府上。
老將軍和老禦史,兩位老人家是故交,雖然不清楚內情,但是衛老將軍挨打,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陳老禦史正是為了給老將軍求情,才被惱羞成怒的皇帝用印璽砸破了腦袋。
祝青臣去的時候,老人家額頭包得嚴嚴實實的,正靠在榻前喝藥。
一看見祝青臣,也是握著他的手,直喊他“小公爺”,委屈極了。
他們根本就不明白,他們明明是按照規矩辦事的,憑什麼要被這樣對待?
皇帝是人,他們也是人,他們是臣子,又不是豬狗牛羊,究竟是憑什麼?
祝青臣坐在榻邊,也安慰了他兩句,哄著他喝了藥,等他睡著了,才準備離開。
禦史府的人同樣送他從偏門離開,不敢被皇帝的人看見。
從禦史府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祝青臣和楚雲揚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楚雲揚低著頭,鬱悶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一時間沒跟上祝青臣的腳步,落到了後麵。
祝青臣發現他丟了,回頭看去。
楚雲揚抬起頭,小跑上前,不大高興地喊了一聲:“老師。”
“嗯?”祝青臣攬住他的肩膀,搓了搓他的手臂:“怎麼了?”
“我……”楚雲揚使勁搓了把臉,“我說不上來,我忽然又難過又害怕。”
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祝青臣:“老師,我會不會是第二個衛小公子?我……”
他原以為皇帝隻是猜忌他們家,可是沒想到,皇帝竟然這麼荒唐,竟然這樣欺辱將軍府
,全然不把將軍府放在眼裡。
鎮國公府會不會變成第二個將軍府?他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衛小公子?
衛小公子還有爺爺來救他,可是他呢?
他的父親兄長遠在西北,萬一……
他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退縮之意。
“不是還有老師陪著你嗎?”
祝青臣用力摟住他,使勁搓熱他的手臂,試圖給他一點力量,“老師會保護你的,不要擔心。”
“嗯。”楚雲揚悶悶地應了一聲。
祝青臣溫聲道,“你想,現在的情況,對我們來說已經很好了。”
“你不是一個人來京城的,是老師陪著你來的,你也知道了這件事,沒有被蒙在鼓裡,所以可以多一重警惕,你還認識了衛老將軍和陳老禦史。”
“你不會是衛小公子,不止是老師,衛老將軍也會保護你的,所有人,被無故欺辱的所有人,他們都會保護你的。”
“當然了,你年紀還小,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是願意的話,回去就可以裝病,就說剛來京城,水土不服,一下子就病倒了,老師去應付皇帝。”
祝青臣說的認真。
他確實這樣考慮過。
讓楚雲揚裝病,自己解決完所有事情就好了。
看他自己的想法。
楚雲揚猶豫了一下,最後拉住祝青臣的衣袖:“我……我不裝病,我要和老師一起。”
“好。”祝青臣摸摸他的腦袋,“那就和老師一起。走吧,老師帶你去酒樓吃晚飯。”
“嗯。”
祝青臣帶他去大街上的酒樓包間裡吃了頓晚飯,楚雲揚忘性大,吃了點東西,就把剛才的害怕全都拋到腦後去了。
他下定決心,和老師共進退,老師去哪裡,他就去哪裡,老師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是從小在西北野大的,就沒來過京城,更沒見過皇帝。
他打仗,主要是為了保護百姓,什麼忠君愛國,他根本就不懂。
既然這個皇帝不好,換個好的不就得了?
隻是過程可能難一點,但是能保護家裡人就好了。
想通這一點之後,楚雲揚豁然開朗,連乾三盤大肘子。
祝青臣付錢的時候都驚呆了。
吃飽喝足,兩個人便啟程回英國公府。
楚雲揚一邊和老師說話,一邊比劃著招式,準備把皇帝一拳打死。
還沒走近,楚雲揚就看見有個太監打扮的人,站在院子裡。
他連忙收回手,和祝青臣對視一眼,兩個人裝出不太熟的樣子,走上前去。
那太監正好回過頭來,也看見他們了。
那是個老太監,身量不高,精瘦精瘦的,臉上掛著笑,眼底卻閃過精光。
一看見祝青臣和楚雲揚,他連忙迎上前:“小公爺、小將軍。”
“嗯。”祝青臣虛扶了他一下,“公公可是自宮中來?”
“自然。”老太監笑
道,“陛下瞧見了小公爺的折子,心中歡喜得很呢。特意遣老奴來,請小公爺帶著小將軍明日清晨,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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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臣臉上掛著笑,塞給他一袋銀兩,“有勞您走一趟。”
老太監掂了掂銀子,臉上笑意更濃:“小公爺客氣了。”
祝青臣笑著道:“一點心意,我許久不曾進京,對京中局勢也不甚了解,希望公公到時多多提點。”
“那是自然。”老太監甚是滿意,走的時候臉都快笑爛了。
待老太監走後,楚雲揚才癟了癟嘴:“老師……”
祝青臣攬住他的肩膀:“怎麼了?”
楚雲揚頓了頓:“老師怎麼給他塞錢?還親自送他?讓我來送不就好了?”
“這個太監不過是個小嘍囉,禮數越是周全,他越是放鬆警惕,他背後的人也會越放鬆。兵法不是說了嗎?擒賊先擒王,無關緊要的事情,讓讓他又何妨?”
“嗯。”楚雲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明白了。
*
第二天一早,祝青臣便帶著楚雲揚要進宮去。
楚雲揚昨天晚上大半夜了還不睡,在院子裡哐哐打拳,準備把皇帝一拳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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