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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臣咬了一口點心,收回目光(),回答林驚蟄剛才的問題:今天可能上不了課了(),你也不能去田裡種菜了。”
林驚蟄也回頭看去。
院門外停著兩輛馬車。
可能是吸取了上次林家村土路上、馬車無法掉頭的教訓,這回來的人更多,馬車卻變少了,也換了更加輕便的車子。
原來兩輛馬車也是坐得下的嘛。
陸繼明讓侍從在院門外通報:“祝夫子、林公子,你們要見的人到了!快出來相見吧!”
近半個月過去,林驚蟄的日子越過越好,幾乎要把前陣子的事情給忘了。
可是現在……
陸繼明怎麼會忽然帶人過來?
難道陸繼明說的是真的?還是他又想來行騙?
林驚蟄有些恍惚,下意識看向祝青臣:“夫子……”
祝青臣把最後一口點心丟進嘴裡,拍了拍手:“走吧,出去看看。”
“是。”林驚蟄猶豫著站起身,跟在夫子身後。
祝青臣推開房門,朝外望去。
院外侍從簇擁環繞,祝青臣一時間也分不清誰是誰。
但是林驚蟄跟在他身後,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侍從中間的那位夫人。
那夫人看起來中年模樣,眉目溫柔,身邊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公子。小公子挽著她的手,微微側著身子,站在她身邊。
兩個人似乎是母子,又像是在說話。
那夫人說話的時候,輕輕拍著小公子的手背,臉上寫滿了溫和笑意。
隻一眼,林驚蟄便愣在了原地。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在看見這位夫人的時候,他就感覺有一股奇異的觸感穿透了他的身體,像是一道雷劈下來,將他定在原地。
他……他從前是不是見過這位夫人?
祝青臣見他愣住,也沒有催他,隻是安安靜靜地等著,等他拿主意。
陸繼明道:“祝夫子,你要我帶的話我帶到了,你要見的人我也帶到了,你們談吧。”
他是不想再摻和這件事情了。
原本以為就是跑個腿的事情。結果這陣子,他在京城和林家村來回奔波,一會兒L被林驚蟄說是騙子,一會兒L又被昌平伯爵暗諷不會辦事,連個人都帶不回來。
偏偏他們家是世交,昌平伯爵和夫人是長輩,易子真是好友,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饒是他“溫潤如玉”,饒是他對易子真一片真心,這顆心在連日奔波中也快碎了。
他剛準備上車離開,就被昌平伯爵夫人身邊的小公子拉住了。
小公子雙手合十,殷切地看著他:“繼明哥,父親沒來,我與母親初來此處,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幫人幫到底,再幫幫我們吧。至少幫我們引見一下,好不好?”
陸繼明對上他希冀的目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
小公子的臉上馬上
() 露出笑容:“太好了,多謝繼明哥。”
陸繼明伸出手,幫他引見:“那位是林驚蟄,是你的……兄弟。這位是祝青臣祝夫子,是林驚蟄的夫子。”
這個偏僻山村還有夫子?小公子挑了挑眉,看向祝青臣。
陸繼明又向祝青臣介紹:“祝夫子,這位是昌平伯爵夫人,易夫人。這是伯爵府的公子,易子真。”
等陸繼明介紹完,再想離開,也走不了了。
他是引見人,怎麼好意思現在離開?
而這時,昌平伯爵夫人和林驚蟄也對上了視線。
在看見林驚蟄的時候,易夫人明顯也有所觸動。
她神色微動,往前邁了一步,遲疑地喊了一聲:“驚蟄?你是驚蟄嗎?”
聽見易夫人溫溫柔柔的聲音,林驚蟄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邁開步子,朝易夫人奔去,撲進她懷裡,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喚道:“娘親……”
易夫人抱著他,摸摸他的腦袋,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驚蟄,我的驚蟄。”
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相顧無言。
忽然,易子真拍著手笑道:“太好了,先前驚蟄還擔心是認錯了,死活不肯跟繼明哥回京城。現在母親一眼就認出驚蟄,看來不用滴血驗親,也能確定驚蟄就是我們家的孩子了。”
死活不肯回京城?滴血驗親?
聽到這句話,易夫人忽然想起什麼,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
是了,前幾日他們讓陸繼明來接林驚蟄,林驚蟄非但不肯跟他回去,還說什麼,要伯爵府的人親自來接,所以她這才帶著易子真過來。
思及此處,易夫人微微板起臉,抬起手,把懷裡的林驚蟄給推開了。
她冷了語氣:“既然驚蟄想驗,為求穩妥,還是要驗一驗的。”
林驚蟄含著兩泡眼淚,還沒反應過來,又被易子真給抱住了。
易子真笑著道:“滴血驗親可疼了,弟弟就不要驗了,我被紮幾針就算了,不能讓弟弟也受苦。”
易夫人看見他,放輕聲音道:“子真,既然你驗了,那他也要驗,娘親不會厚此薄彼的。”
她轉過頭,朝跟隨的侍女抬了抬手:“去準備。”
“是。”兩個侍女福了福身,下去準備滴血驗親要用的東西。
易夫人對林驚蟄道:“進去吧,你不是想驗嗎?馬上就驗。”
林驚蟄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一下子,夫人神色和語氣都變了?
林驚蟄反應過來,連忙問:“夫人是為之前的事情生氣嗎?”
祝青臣想攔住他,卻沒來得及。
這傻孩子,怎麼就直接問出來了?
罷了罷了,也該讓他自己看清。
祝青臣歎了口氣,沒有開口,隻是站在林驚蟄身旁。
果不其然,在他問出這句話之後,易夫人神色一凜,擺出
架子,再不像方才一樣失態。
她睨了林驚蟄一眼,淡淡道:“說要伯爵府的人親自來接的不是你嗎?說要滴血驗親的不是你嗎?如今我們遂了你的願,你又有什麼要求?”
“不是的。”林驚蟄著急忙慌地解釋,幾乎快要哭出來,“上次是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陸公子,我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真是假,所以我才沒有跟著去京城……”
祝青臣握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這邊帶了帶,正色道:“易夫人,是我說的,要伯爵府親自來接,還要滴血驗親。”
林驚蟄連忙反駁:“是我!是我說的!”
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他也不會埋怨夫子,更不會“出賣”夫子。
祝青臣道:“您大可不必遷怒驚蟄。試想,若是有個素未蒙麵的陌生人,到伯爵府,說易公子是他們家的孩子,他現在就要把人帶走,夫人會讓易公子跟著去麼?”
“您當然知道,陸公子不是騙子,可我們如何得知?一個陌生人,一上來便要把我家孩子帶去千裡之外,我怎麼可能允許?”
“依我看,夫人不該為驚蟄沒有去京城而惱怒,而應該為驚蟄獨立有主見而感到高興,至少在伯爵府看不見他的時候,他成長得很好。您說是這個道理吧?”
易夫人被他說中,哽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易子真挽著她的手,笑著道:“對呀,母親應該高興才是。前幾日就聽繼明哥說,驚蟄身邊有一位祝夫子,才高八鬥、一身正氣。母親之前還擔心驚蟄在外麵過苦日子,現在好了,有祝夫子這樣厲害的人教導驚蟄,驚蟄的日子肯定過得不錯。”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側開身子,朝他們伸出手:“裡麵請。”
易子真扶著易夫人,陸繼明跟在身後,一行人進入小院。
沒有人再理會林驚蟄。
就像是在故意懲罰林驚蟄一樣。
雖然他們無法反駁祝青臣說的理由,雖然他們承認祝青臣說的有道理,林驚蟄做的沒錯,可他們就是要懲罰他,懲罰他的不聽話。
林驚蟄看著他們進去,站在夫子身邊,聲音顫抖:“夫子,我是不是搞砸了?我是不是不該問的?我那時是不是應該跟著去的?”
“不是。”祝青臣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拳頭,“你沒錯,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你做的就是對的。”
“可是……”
“不要懷疑自己,你沒錯。馬上停止反省自己。”
祝青臣語氣堅定,目光同樣堅定。
林驚蟄對上夫子的目光,慢慢冷靜下來,不再發抖。
師生二人也回到房間裡。
林驚蟄把椅子搬出來:“夫子、公子,請坐。”
“嗯。”易夫人用衣袖拂了拂椅子,隨後坐下。
林驚蟄把桌上的碗碟收走,把乾淨的點心擺在桌上,又倒了茶:“你請。”
“嗯。”易夫人看了一眼他端上來的點心和茶水
,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她環顧四周。
房間雖然簡陋,但是被林驚蟄打掃得乾乾淨淨。
僅有的桌椅板凳一塵不染,整整齊齊。就算是泥地,地上也沒有太大的塵土。
還算不錯。
沒多久,侍女們便捧著一個銅盆、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易夫人朝林驚蟄招了招手:“驚蟄,來吧。”
林驚蟄走上前,侍女抓起他的手,拿起一根銀針,刺向他的指尖。
易夫人看見他黑黑瘦瘦的手,不由地皺了皺眉。
一滴血滴入盆中,隨後易夫人也伸出手。
祝青臣抱著手,坐在旁邊。
係統正跟他科普,滴血驗親其實是不科學的,不能檢測血緣關係,隻能檢測血型是否相同。
祝青臣道:“那如果他們血型不同、血不相溶,伯爵府就會認為驚蟄不是他們的孩子,驚蟄就不用去伯爵府,這個世界就直接結束了。”
於是祝青臣開始祈禱——
不相溶!不相溶!不相溶!
“滴答”一聲,易夫人的指尖落下一滴血珠。
林驚蟄雖然看不懂,但也睜大眼睛,認真地觀察。
祝青臣抬頭看了一眼,血珠在水中緩緩散開,漸漸融合。
他有些失望。
易子真最先跳了起來:“恭喜母親!恭喜驚蟄!”他一把抱住林驚蟄:“恭喜回家!弟弟!”
易夫人捏緊了手,轉頭看向林驚蟄:“驚蟄,你是我的孩子。”
林驚蟄還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
“真的。”易夫人朝他扯出一個笑容,又朝他伸出手。
易子真把他推到母親麵前,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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