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祝青臣抱著被子,從床鋪上坐起來,抓了把頭發。
院子裡,裴真正詢問侍從事情詳細:“來的都是誰?具體怎麼說的?”
侍從道:“昌平伯爵和夫人親自來了,還有易公子,帶了不少禮物,說是來給林公子賠罪的,來接林公子回家。”
“他們現在在哪兒?”
“就在會客廳裡,老夫子正和他們說話,特意派小的來問一聲,若是祝夫子和林公子想見他們,就出去見見;若是不想見,老夫子直接把他們打發了。”
柳昀一擺手:“不見,祝夫子都還沒睡醒呢,不見他們,讓他們麻溜地滾!”
裴真瞪了他一眼:“住口,你怎麼能代替驚蟄和祝夫子做決定?進去跟祝夫子說一聲。”
“噢。”
柳昀挪到房門前,敲敲門,小小地喚了一聲:“祝夫子……”
裴真把林驚蟄拉到一邊,也問他:“你要出去見見他們嗎?”
林驚蟄抓著手裡的風箏,將風箏線在手指上繞了幾圈,拿不準主意:“我……”
“沒關係的,就算你出去見他們,也不一定要跟他們回去。如果你不想見的話,也可以直接不出去。”
“我……”林驚蟄想了想,“我聽夫子的。”
這時,祝青臣推門出來:“夫子聽你的。”
林驚蟄回過頭,有些驚訝:“夫子……”
祝青臣讓他自己拿主意,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洗漱束發,還吃了一盤點心。
最後,林驚蟄還是決定出去看看。
會客廳裡,柳岸坐在主位上,昌平伯爵坐在旁邊,其餘人等依次坐在下首。
和前幾日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不同,易老爺臉上帶著笑,微微向前傾身,正跟柳岸說話。
“柳夫子有所不知,前幾日的事情都是誤會,府裡已經給祝夫子和驚蟄準備好了房間……”
柳岸端坐在位置上,手捋著自己的山羊胡須,神色淡淡。
易老爺繼續笑著道:“祝夫子對驚蟄百般照顧,不遠千裡將驚蟄送回京城,我們那日也是一時心急,才怠慢了夫子,惹得夫子惱怒,帶著驚蟄走了。”
“現在想起來,實在是不應當,今日特意備下薄禮,攜家帶口,來貴府向祝夫子請罪,望祝夫子不棄,去舍下小住幾日。”
會客廳的屏風後麵,柳昀皺著小臉,冷冷地哼了一聲。
昌平伯爵從頭到尾都是“祝夫子如何如何”,一句都不提林驚蟄,更不問林驚蟄最近怎麼樣了。
他根本就不是來接林驚蟄的,他是來討好祝夫子的。
結果他哼得太大聲了,廳堂裡安靜了一瞬。
祝青臣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沒辦法,隻能帶著林驚蟄從邊上的回廊繞出去。
見他來了,易老爺趕忙起身:“祝夫子來了?”
“嗯。”祝
青臣淡淡地應了一聲,“伯爺到訪,我自然是要出來看看的。”
柳岸見夫子來了,也拄著拐杖起身:“夫子請坐。”
易老爺見柳岸給他讓座,心中一個咯噔。
他知道柳夫子目下無塵,卻一向尊師重道,但是沒想到,連恩師的孫子,他也這樣禮遇,親自讓座。
隨後他愈發慶幸,自己沒有拖延,趕緊來道歉了。
這要是得罪了祝青臣,伯爵府的名聲就全毀了。
柳岸扶著夫子,在主位上坐下,自己則像是晚輩一般,在下首坐了。
易子真眼珠一轉,上前挽住林驚蟄的手:“驚蟄,你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娘親很想你。”
他知道,那日父親凶林驚蟄一頓,林驚蟄是不會再親近他了,隻有母親還能勉強牽動他。
所以他馬上把林驚蟄推到了母親麵前。
易夫人站起身來,握住了他的手,雙目含淚:“驚蟄,是娘沒有保護好你……”
易子真轉頭去看,果然,林驚蟄紅了眼眶,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
易子真趁熱打鐵道:“那天你走了之後,母親也哭了好久,眼睛都要哭壞了,就擔心你在外麵吃不飽、穿不暖,受了委屈,你還是早點回家吧,也好時時和母親相見。”
柳昀幽幽道:“驚蟄在我柳府,跟著祝夫子,怎麼會吃不飽、穿不暖?”
“啊……”易子真自覺失言,連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說,母親不知道驚蟄在柳府,這才誤會了,若是母親知道,就不會……”
他圓不下去了。
這時,柳岸清了清嗓子,柳昀哽了一下,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走回爺爺身後。
沒想到,爺爺竟然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說的好。
柳昀又來勁了,重新揚起腦袋。
林驚蟄道:“我跟著夫子過得很好,我願意跟著夫子,夫子也願意教導我,母親不用擔心。”
易夫人卻道:“傻孩子,難道你還想長久地黏著夫子?不回家去?”
“我可以……”林驚蟄頓了頓,“時不時回去探望母親,每天回去也可以。”
可他就是不想回伯爵府了。
父親太凶了,他發火的模樣,和林老三幾乎一模一樣。
暴躁易怒、叫罵聲像雷聲一樣,唯一的區彆就是,父親在罵他之前,會扯一些他聽不懂的大道理,而林老三不會。
易老爺一聽這話,道:“這是什麼話?你怎麼能……”
一聽見他的聲音,林驚蟄就不由地瑟縮了一下。
見他害怕,祝青臣連忙道:“驚蟄,過來。”
“是。”林驚蟄如蒙大赦,把自己的手從母親手裡抽出來,忙不迭跑到夫子那邊,在夫子身邊站好。
易夫人看見這樣的場景,整個人都愣住了。
怎麼會?林驚蟄之前不是還很黏著她的嗎?
就算祝青臣對他有恩,但他怎麼能拋下母親過去?
易夫人有些腳軟,差點跌倒,被易子真扶住了。
她緊緊地攥著易子真的手,幾乎把他抓得喊痛。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慌,她好像,要失去這個孩子了。
祝青臣從桌上抓了一把花生,塞進林驚蟄手裡,似是隨口詢問:“既然伯爵府要把驚蟄接回去,那我想問問,伯爵府要以什麼身份把驚蟄接回去?從今往後,在京城之中,驚蟄是伯爵府的什麼人?”
易老爺道:“先前那事兒,確實是我們考慮得不妥當,我與夫人已經重新商議過了,一定會讓驚蟄名正言順地回到伯爵府。”
祝青臣故意問:“如何?”
“對外,我們就說,驚蟄與子真是雙生子,驚蟄剛生下來,就被歹人抱走了。如此,方能保全兩個孩子的名聲。”
林驚蟄不由地捏緊了花生,原來父親從頭到尾都沒變過。
祝青臣問:“誰長誰幼?”
易老爺試探著道:“驚蟄初回京城,對京中事務都不熟悉。因此,我們的意思是,讓子真為長,驚蟄為幼。日後子真也好關照弟弟。”
祝青臣又問:“誰為世子?繼承爵位?”
“這……自然是……能者居之……”
易老爺說著說著,也知道自己說的事情太離譜,不敢再說下去了。
易子真在京中生活了十餘年,吃穿住行、讀書教養,都是最好的。
林驚蟄在泥裡打滾,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讓他們去比誰更“能”?根本就是掩耳盜鈴。
怎麼不比誰會種田?誰會打獵呢?
祝青臣沒忍住扯了扯嘴角。
這不就是原書劇情嗎?
他和林驚蟄因為要求滴血驗親,觸怒了伯爵府,所以昌平伯爵決定把林驚蟄變成親戚家的孩子。
現在來賠罪,又決定把他變成雙生子,讓他當弟弟。
什麼保全兩個孩子的名聲?不過是保全易子真的名聲罷了。
兜兜轉轉,竟然又回來了。
祝青臣還沒發話,柳岸便一拍桌案,厲聲道:“昌平伯,你怕不是失心瘋!”
“驚蟄是你家血脈,在外麵受苦受難十餘年,如今回來了,你不想著如何補償他。你還把一個冒牌貨捧在手心,讓他做世子?”
易老爺臉色一變,看向祝青臣:“祝夫子把事情告訴……”
他方才特意把話說得委婉,就是因為有外人在,結果祝青臣已經把事情說出去了?
啊?!
祝青臣神色平淡:“怎麼?說不得?”
伯爵府想把事情瞞下去,他祝青臣可沒有這個義務幫忙,難道還要瞞著自己的學生?
“你……”易老爺氣得咬牙切齒,卻還是不得不控製住表情。
祝青臣下了論斷:“此事斷不可行。”
易老爺咬牙問:“那祝夫子以為呢?該怎麼辦?”
“依我看——”祝青臣頓了頓,
“我們驚蟄不做親戚家的孩子,也不做雙生子的弟弟,我們驚蟄本來就是伯爵府唯一的孩子,是堂堂正正的伯爵府世子。”
易老爺低聲道:“此乃我伯爵府家事,祝夫子三思。”
他終於藏不住了。
“非也,此非伯爵府家事,而是國事。”祝青臣,“爵位世子冊立,由陛下裁決,此事無須我三思,更無須伯爵府擅作主張,隻須陛下三思。”
“你……”易老爺壓低聲音,“林驚蟄剛從鄉野之間回來,怎麼能夠擔此重任?祝夫子是想讓我伯爵府出醜嗎?”
“我絕無此意。”祝青臣正色道,“驚蟄為伯爵府世子。不隻是我,裴夫子、柳夫子,都會儘心教導驚蟄,何來出醜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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