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祝青臣越是沉默,安遇便越是確定自己的猜測。
真的是薄明寒的事情。
安遇低聲問:“老師現在在公寓嗎?我過去找老師?”
“不用……”太久沒有開口,祝青臣的聲音有點沙啞,“宿舍不是已經關門了嗎?”
安遇堅定道:“我可以翻牆出去。”
“那怎麼行?”祝青臣頓了頓,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思緒,“老師把事情簡單跟你說一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好。”
“前幾天,薄明寒欺負的那個學生,叫做宋淮書,是薄氏集團的實習生。”
“那個宋淮書,之前賣了一個自製算法給薄明寒,也是憑借這個算法,他才進入薄氏集團實習。剛進去,他直接負責一個絕密項目,拿的工資很高,他的父親也得以進入私立醫院接受治療。”
“老師之前一直懷疑,這其中可能有問題。所以,老師和鬱總用了一些手段,調查這個項目。”
電話那邊的安遇,眉心突地一跳,一股涼意,順著脊背,慢慢爬了上來。
他坐在宿舍床鋪上,忍不住裹緊了被子。
安遇問:“老師,後來呢?那個項目是怎麼樣的?”
“那個項目……”祝青臣頓了頓,“表麵上是開發一個愛心資助軟件,實際上,是一個……把薄氏集團資助過的所有貧困學生的數據彙總,提供給像薄明寒一樣的人,滿足他們的欲望、供他們挑選受害者的軟件。”
祝青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隻能憑著語言本能,儘量把事情說清楚,但他也不想把事情描述得過於詳細,更不想讓安遇知道,他的數據信息是軟件開發的公開數據。
畢竟這件事情,實在是太惡心了。
也不知道安遇有沒有聽懂。
電話那邊沉默良久,就在祝青臣以為學生沒有聽懂,準備再解釋一下的時候,安遇開了口。
“所以,老師,我們之前的猜測都是對的?”
“對。”祝青臣輕輕應了一聲。
“而且,薄明寒不止盯上了我,還盯上了和我一樣的、其他貧困學生?”
安遇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祝青臣來不及回答,隻能安安靜靜地聽他問。
或許這不是疑問,而是安遇不斷確認的一個過程。
“薄明寒正在開發一個軟件,想把我和其他學生,推薦給其他和他一樣的人?他要用我們來討好一些人?”
“那個宋淮書,就是負責這個項目的人?他和薄明寒是一夥的?他是憑借這個才進入薄氏集團實習的?”
安遇聲音顫抖,一時間控製不住音量,差點吵醒舍友。
舍友翻了個身,他回過神來,捂著手機,悄悄爬下床,躲到衛生間裡,關上門,繼續跟老師說話。
在黑暗之中行走的幾十秒,他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老
師,我的資料……是不是最詳細的?()”
我和薄明寒認識二年,基本上每個月、每個星期,他都會給我打電話、打視頻,我的資料……我展示傷口、給傷口塗藥的視頻,是不是都在上麵?∵()”
“是。”祝青臣不想讓學生難受,但也不想騙他。
“難怪。”安遇小聲道,“難怪那天在餐廳外麵,我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宋淮書,他卻好像認識我一樣,原來他真的認識我,他早就在數據庫裡認識我了。”
“可是……可是他也是貧困學生啊,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他怎麼能幫著薄明寒開發這種東西?”
“薄明寒是一個集團老總,他……他不是很有名望的嗎?他不是經常上報紙、上電視的嗎?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薄氏集團資助的學生可能有好幾萬個,難道那些學生最後全都會變成他們的玩物嗎?”
安遇喉間哽塞,說不出話來。
需要接受資助的學生,基本上都是家庭貧困,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接觸的東西不多,隻會讀書,一心以為自己能夠靠讀書改變命運。
他們將任何人的資助或是鼓勵,都當做是一道救贖的光,隻要抓住,便不斷地往上爬。
可是,原來那道光,也是另一個深淵。
安遇完全代入自己,他跌坐在地上,手腳發麻,說不出話來。
祝青臣察覺不對,連忙喊他:“安遇?安遇?你還好嗎?”
“老師……”安遇隻發出兩個音節,就忍不住流下眼淚,“老師,他們都是禽獸,他們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
衛生間裡回蕩著安遇的聲音。
“老師知道,老師知道。”祝青臣安慰他,“你先不要激動,放下手機,深呼吸,先冷靜下來,慢慢呼吸,搓搓自己的雙手。”
安遇滿臉是淚,聽老師的話,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
冷靜下來之後,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老師,舉報他們。不能讓他們再做這種事情了,不能讓薄明寒再從派出所裡出來了……”
祝青臣解釋道:“我和鬱總在取證的時候,用了一些不是很合規的手段,所以我們手裡的證據沒辦法給他們定罪。”
“現在能確定的是,這個項目就存在宋淮書的電腦裡。薄明寒那邊不知道,但他一定有相關文件,這些數據就是他提供給宋淮書的。”
“所以……”
一直都是祝青臣幫學生做什麼,現在……
祝青臣很難開口,要求自己的學生去做什麼。
安遇大概知道老師的顧慮,連忙道:“老師,我來!我來舉報!”
他有些語無倫次:“其他學生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隻有我知道,老師暫時也聯係不到其他學生。我來舉報,我來舉報,我現在就打電話。”
說話之間,他的思路慢慢清晰:“我……我打電話給派出所,就說……我也是受過薄明寒欺負的學生,我也要報案。”
() “然後我說,我和薄明寒打過視頻電話,薄明寒那邊肯定有存我的視頻,這樣警察就可以去搜查他的電腦。”
“他這陣子都待在派出所裡,肯定沒有機會銷毀文件,我必須馬上舉報,萬一他出來了,那就不好說了。”
“對。”祝青臣點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到。”
“好,老師放心。”安遇抹了把臉,擦去臉上的淚水,“我現在就打電話。”
“一切小心,派出所那邊應該會聯係學校老師和領導,到時候老師陪你一起。”
“嗯。”安遇語氣堅定,匆匆掛斷電話,撥通報警電話。
手機裡傳來“嘟嘟”的忙音,祝青臣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抬起頭,發現自己同樣淚流滿麵。
很快的,他就振作起來,接過鬱行洲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把臉。
祝青臣道:“估計學校領導馬上就會聯係我,今晚又不能休息了,你待在我這裡,恐怕也說不過去,要不然你先回去?”
鬱行洲正色道:“我不是祝老師的男朋友嗎?待在祝老師的公寓裡,還算說得過去。祝老師的學生出事,陪著祝老師一起過去,也說得過去。”
“那好吧。”祝青臣把毛巾還給他,回到客廳茶幾前,把電腦關掉。
他不敢再看那些東西,專業人士會看的。
祝青臣抱著枕頭,看著茶幾上的手機,默默地等待學校領導的電話過來。
鬱行洲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泡上他最喜歡的奶茶粉,也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青臣的手機響起。
祝青臣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邊的領導焦急道:“小祝,你睡了嗎?趕緊起來!跟我去男生宿舍接人,有個學生報案了!”
“好,我馬上去!”
祝青臣抓著手機,“噌”地一下站起來,衝到門口。
他穿上鞋,抓起自己的背包,衝出公寓。
鬱行洲在後麵幫他把門鎖好。
祝青臣到樓下的時候,正好領導開著車,也到了樓下。
祝青臣衝上車,車上還有另外幾個老師。
一行人趕往安遇所在的宿舍。
鬱行洲開著自己的車,也跟在後麵。
來到宿舍,宿管阿姨正在大堂裡陪著安遇。
安遇紅著眼眶,整個人還在發抖。
因為他報了警,警察必須出警,所以宿舍外停著一輛警車,幾個民警也正安慰他。
“彆難過,有什麼困難都能跟我們說,你的老師馬上也來了,等他們來了,我們一起回派出所。”
車燈照過大堂,安遇連忙站了起來。
車子還沒停穩,幾個老師就下了車,祝青臣衝在最前麵。
“安遇?”
安遇聽見熟悉的聲音,也快跑上前:“老師,我在這裡!”
看見他的時候,祝青臣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
有辦法完全保護他(),反倒要他一次次撕開自己的傷疤?(),去作證。
真的很對不起。
安遇搖搖頭:“沒有關係。”
他在打電話報案的時候,就基本說明了情況,所以其他老師也沒問他是怎麼回事,隻是說陪他一起去派出所,問他要坐警車,還是坐老師們的車。
安遇和祝青臣一起坐在警車後排。
祝青臣抬起手,猶豫片刻,最後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給他鼓勵。
這時已經是深夜了,路上車子不多,隻有路燈散發著刺眼的光芒。
去赴一場未知的旅途。
*
來到派出所。
安遇被帶到詢問室裡詢問具體情況,祝青臣和幾個老師在外麵等著。
沒多久,一個民警出來,把祝青臣帶進了另一個詢問室。
這是祝青臣預料到的。
畢竟他是最熟悉安遇的老師,也是接觸過薄明寒的老師。
他的證詞也有參考性。
到了這個時候,祝青臣終於能把自己所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