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江顧之前的任何一段記憶。
數不清的書卷,透明的四麵琉璃方塊,還有幾個看不清臉的人影,以及略帶諂媚討好的聲音。
‘……您對您的情劫對象有什麼要求嗎?’
‘不不不,您誤會了,原則上我們並不能乾涉天道的選擇……但您此劫凶險,兩位大人的意思是在能力範圍之內給您一些幫助……’
‘……原本您尋一個也需曆情劫的道侶,屆時二位一同下去曆劫再飛升,回來也是段佳話呀……哎喲喲,仙君莫氣仙君莫氣,這……裡自然沒人配得上您,可是……’
‘……仙君放心,您父親那邊囑托過,自然是要給您選個資質最好的身份……情劫對象自然也是要通情達理賢良淑德……’
‘自然自然,對方自然要勤奮強大,不然沒等您記起一星半點就死了這劫可就渡不了了……哈哈哈,我這嘴啊……’
‘仙君您留步……仙君!’
‘仙君您看這飛升圖,無情道和師徒組合起來飛升最多……’
‘……殺妻證道自然是…………不過……’
‘恭祝仙君早日曆劫得道飛升——’
萬古銷音鈴中,江顧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小段記憶許多話都模糊不清,但他終於依稀記起來自己是需要渡個情劫才能成功飛升的,否則就算他修到道祖境也於事無補,他脖子上的疤痕便是這一小段記憶的封印,江顧直覺這封印是自己設下的。
免得自己浪費時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但除了這一小段記憶彆的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也許是天道法則的限製,對話中許多關鍵的信息都聽不清楚,而且從什麼“最好的資質”推斷,這些話也並非全然可信。
要知道他一出生隻是五靈根,若非年幼時機緣巧合斷了一條靈根,現在恐怕還在凡人的城池中渾渾噩噩度日。
江顧想到這裡目光一厲,他捂住發燙的側頸,將目光落在了被自己生生拖進來的衛風身上。
此人能解開他的封印,應該就是他命定的渡劫之人,而剛才他拔了衛風的護心鱗,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情劫對象如果死了,那渡劫自然就失敗。
江顧皺起了眉,他本就修的無情道,從未想過和彆人結為道侶這種事情,何況這人還關係著他能否飛升成功。
他厭惡這種被人掌控的感覺。
人身鮫尾的少年淒慘地躺在地上,臉上滿是血和淚痕,心口處被人掏了個大洞,胸膛艱難微弱的起伏著,右臂上血肉外翻露出了斷裂的小臂骨,鮫尾上的鱗片被江顧的血絲纏得斷裂,銀藍色的尾鰭也失去了光澤,若是仔細看,他體內的靈根和丹田也遭受了重創,神魂上滿是傷痕,多喘兩口氣就能魂飛魄散。
“……”江顧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這個情況用來煉傀器倒是剛剛好。
他看向手中的神鳶鮫鱗,在還給衛風救命和自己用之間沒有半分猶豫,果斷收起來放進了儲物袋中,又拿出了件養元固魂的法寶,忍痛用在了衛風身上。
在想出應對方法之前,這小子最好還是活著。
隻是他想起方才衛風暗算他的那一招,怎麼都難掩殺意,動作粗暴地將人拎了起來,如同抱著條血淋淋黏糊糊的魚。
有了法寶的作用,衛風終於悠悠轉醒,在聞到江顧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時整條鮫都炸了鱗。
“如果想活命就打開鈴鐺。”江顧對他說。
衛風咬牙切齒道:“休想……我就算……和你同歸於儘——”
“憑你也配?”人沒殺成反倒多了個麻煩,江顧心中堵著口惡氣,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身後浮現了十六麵旗幟和法陣的虛影,法訣默念,幻境驟然縮小又倏然擴大,原本據說能困住化神修士的萬古銷音鈴開始劇烈地顫抖,光滑厚重的鈴麵上裂開了蛛網般的紋路。
哢——
巨大的鈴鐺轟然粉碎,四炸而開。
廝殺正酣的亓鳳元和周修遠兩撥修士神魂陡然一震,終於後知後覺地看清了眼前的對手。
哪裡是江顧,分明是之前和他們一起追殺而來的修士。
“不好,中計了!”亓鳳元率先反應過來,在看見江顧抱著的衛風時臉色一變,高聲道:“諸位!護心鱗已經被拔了!”
周修遠動作比他要快一些,禦劍徑直出現在了江顧身後,江顧單手抱著衛風毫不費力便接下了他這一招,周修遠一愣,“怎麼會!?”
江顧冷冷扯了下嘴角,“還沒感覺到嗎?從你們進入陣眼的一瞬間開始,就已經徹底被同化成為維持幻境運行的養分了,現在你動用的靈力越多,被吸走的靈力便越多。”
“隻要殺了你就行。”周修遠回頭看向遍地屍體,攥緊了手中的本命法寶。
亓鳳元作為還活著的修士之一也衝了過來,怒道:“你竟如此卑鄙!你殺了這麼多人不怕他們宗門家族來尋仇嗎!?”
“我卑鄙?你們理所當然要殺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江顧微微一笑,“至於尋仇——如果你們都死了,誰又知道是我殺的?”
亓鳳元和周修遠俱是臉色一變。
然而江顧並沒有給他們任何逃跑的機會,分散開來的十六麵旗幟陡然縮小,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屍體和已經被耗乾靈力的修士,亓鳳元和周修遠雖然勉強躲開,但是之前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消耗了太多修為,如今江顧對付他們兩個簡直易如反掌。
周修遠見狀不好,手中的本命法寶焚天鼓祭出擋住了其中的一麵旗,當機立斷轉身便要地遁走,可江顧的動作比他還要快上幾分,在他轉身的刹那,一隻冷白的手就穿透了他的胸膛。
周修遠看著那隻手愕然轉頭,“你……”
“同窗時掌教難道沒教過你嗎?背對你的敵人隻有死路一條。”江顧毫不留情地捏碎了他的心臟,“好走不送。”
滾燙的血濺了他懷中的衛風滿臉。
方才江顧強行破鈴而出,劇烈碎裂聲震穿了衛風的耳膜,現在耳朵裡全是血根本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但那血給了他最真實的觸感。
江顧瞥了一眼,還有空閒給他捏了個引水訣洗了把臉。
衛風被洗得毛骨悚然。
“……”江顧對上他驚恐的目光,終於遲鈍地意識到,抱著“未來道侶”殺人可能不是個培養感情的好方式。
他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把衛風放下去扔了個結界罩住,“烏拓,看好他。”
說完他便去應付剩餘的幾個修為高強的修士。
“是,主人。”烏拓拖著沉重的身軀儘職儘責地守在了結界外。
亓鳳元卻比烏拓更快一步,手中長劍出鞘,竟是對準了衛風的心臟,厲聲道:“衛風,彆怪我無情,你活著就是個禍害,死在外麵對誰都好!”
明明給他的萬古銷音鈴鐺口訣隻進不出,沒想到這小子還是走了狗屎運,萬古銷音鈴直接被江顧轟成了碎片。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親自動手了。
衛風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亓鳳元臉上的殺意如此明顯,他本能地想要躲開,烏拓拚命咬住了亓鳳元的小腿卻被一腳踹飛,就在劍尖快要碰到衛風時,一麵龐大的旗子轟然墜下,亓鳳元想躲卻仿佛被一隻手牢牢抓在原地動彈不能。
他猛地扭頭,果然看見了江顧。
亓鳳元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你是故意將他當誘餌!?”
“不然怎麼引你出來。”江顧看著他那雙灰白的眼睛,“你根本不在意神鳶鮫鱗,想殺了衛風卻並不想親自動手,一直到現在才沉不住氣,亓長老,我忽然很好奇,神鳶鮫真的如同傳言所說,隻有護心鱗是個寶物嗎?”
他原本也隻是想拿到護心鱗而已,但是仔細推敲過亓鳳元的想法之後卻隱約有了彆的猜測。
衛風在陽華宗生活了十幾年,亓鳳元卻並沒有動手,反而等到了外麵才展露殺意,上次交手江顧便已經察覺到了幾分,亓鳳元並不是想救走衛風,更像是要借彆人的手殺了衛風。
為什麼之前不親自動手?
為什麼現在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亓鳳元緊緊攥住了手中的劍,聲音嘶啞道:“寶物?哈,他根本就是個禍害,早晚會害死所有人,他說得對,我果然殺不了他……”
他惡狠狠地盯著跌在地上的衛風,“衛風!你若還有半點陽華宗弟子的覺悟,就立馬自戕於此,落到江顧手中你隻會生不如死!”
衛風茫然地睜著眼睛,隻能看見他的嘴張張合合,壓根聽不見亓鳳元在說什麼。
像隻蠢笨的呆頭魚。
江顧緩步走到了他麵前,將人擋在了身後,他看向亓鳳元,“你口中的‘他’是誰?十六年前鮫人灣滅絕,你也出現在此,當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