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峰下。
“你且好好休息。”江顧將人送到,便準備離開。
衛風有些緊張地看著江顧,語氣中不自覺帶了幾分期待,“師父,您要上去坐坐嗎?”
“不必了,我還有事。”江顧婉言謝絕,省得這小子多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衛風對著江顧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往山上走去,剛開始腳步還慢些,緊接著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跑了起來,山間的晚風從他身邊呼嘯而過,衛風笑得越來越燦爛,高聲歡呼著蹦起來薅了把樹葉,天女散花揚到了路過的仙鶴身上。
無辜的仙鶴惱怒地衝他鳴叫了一聲。
衛風咧嘴笑道:“我有師父,你沒有哈哈哈!”
“……”仙鶴翻了個白眼,叨了他一口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你這死鳥竟敢咬我,早晚把你烤來吃了!”衛風捂著胳膊齜牙咧嘴,臉上的笑卻沒消減半分,一路跑到了峰頂的住處。
“公子您回來了。”侍女迎了上來。
“將庫房鑰匙拿來,對了,再給我準備個檀木盒子,不,十個!”少年風風火火直奔庫房,幾個侍女在後麵一路小跑追著他。
“公子要多大的盒子?”
“公子您慢些,還沒更衣呢。”
“公子先用了晚膳再去庫房不遲。”
“公子您何事這般開心啊?”
幾個容貌姣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團團將他圍住,衛風不耐煩地揮開她們,“都彆跟著我,我要去給師父準備拜師禮。”
“您不是從攏雲城訂好了嗎?”有個小廝趕過來,幫他擋開了那些還想再圍上來的侍女。
“那個不要了,配不上我師父。”衛風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快步朝著庫房走去,“對了夏嶺,明日千萬要記得叫我起床,拜師大典絕對不能遲了,記住了嗎?”
“是。”夏嶺不著痕跡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群侍女,“公子,這些丫頭越發沒個規矩了,您如今也要拜師了,要不要將她們都打發了?免得江長老以為您不思進取……”
“打發了這撥他們也會想辦法塞進下一撥來,左右都是監視——”衛風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麵,不甚說漏了嘴。
“公子慎言。”夏嶺低聲提醒他。
“先不說她們,夏嶺,你覺得我該送師父什麼禮物好?”衛風興致勃勃道:“我之前誤會他了,還以為他阮克己那些人一樣,但他剛才不僅救了我,還特彆關心我,他還幫我洗掉了衣服上沾的血,我師父真的——”
“公子,您肩膀受傷了!”夏嶺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話。
“啊?”衛風疑惑地偏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果然摸到了一手的黏膩,隻不過他穿著朱紅色的弟子服,看起來並不明顯,他後知後覺想起來是辛文捅了他一劍。
沒察覺到還好,一被提醒傷口忽然開始隱隱作痛。
“沒事,都是些小傷。”衛風道:“你先去給我準備盒子,一定要好看的知道嗎?”
夏嶺看著他興奮的模樣,有些欲言又止。
倘若那位江長老真的如公子所說十分喜愛他,又怎麼會連他受傷都不在意?
想起從前那些抱著各種目的試圖接近衛風的人,夏嶺心中不由歎息,不知道這位江長老是真心還是假意。
公子運氣一直不好,希望這回能讓天道眷顧一次吧。
——
陽華宗,斜雨峰。
“師父,辛文的魂燈滅了。”一個身形高大的弟子快步走了進來。
坐在桌案前閉目養神的青年沒有任何反應,牧思也不敢打擾,退至一旁安靜地等著。
過了許久,那青年敲了敲桌子,牧思趕忙給他奉茶上去。
“沒用的東西,不過是讓他拖住衛風明日不能拜師,竟然被殺了。”阮克己眼底閃過了絲怒色,他生得清瘦,天生薄相,高鼻薄唇長眉壓眼,即便笑起來也讓人覺得刻薄,“衛風一個煉氣能殺了他?”
“師父,衛風那小子雖然修為低,但手裡的好東西可不少……”牧思冷聲道:“宗主就是太心慈手軟,上次他私自下山偷了藏寶閣那麼多寶物也不了了之,就算他爹娘是為了陽華宗而死也不能由他這麼囂張。”
“嗬,宗主心慈手軟。”阮克己輕蔑地哼了一聲,“要不是衛暝州死前將藏寶閣的法器都滴血認了衛風為主,你覺得衛風能活到現在?”
“原來如此。”牧思恍然大悟。
“不過衛暝州留給他兒子的可遠不止這些。”阮克己眯起了眼睛,“解拂雪他們當然不想衛風拜江家的人為師,若那小子是個吃裡扒外的,保不齊仗著江家的勢就脫離了掌控,他們想攛掇我去當這個出頭鳥,也不想想那江顧是什麼人,他看上的東西能讓彆人動?”
“難怪師父隻派了辛文一個人去。”牧思反應過來,阮克己這明擺著就是讓辛文去送死,他忍不住背後發涼。
“我也不過是試探一下江顧的態度,能攔下衛風拜師最好,攔不住也無妨,沒必要和江顧這種人作對。”阮克己捏了捏眉心,“現在該著急的應該是宗主和解拂雪他們了。”
牧思皺眉道:“為什麼之前不殺了衛風?”
“蠢貨,你以為衛暝州是什麼人?要不是他死了輪得到解拂雪他們在陽華宗上躥下跳,衛風身上肯定有更重要的東西讓宗主他們不敢輕易動手,可惜這些年我一直沒探查出來。”
“現在江顧突然從半路殺出來直接收了衛風當徒弟,”阮克己哼笑了一聲,“這事情就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師父,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就眼睜睜地看著衛風拜師嗎?”牧思有些不甘心道。
“拜師已成定局,那些人也不蠢,讓江顧察覺到他們的意圖隻會讓事情更棘手。”阮克己道:“將我們安插到連雲峰的人撤回來,然後你再去找幾個新入門的小弟子安排到白玉峰。”
“白玉峰?”牧思不解,“隻有內門弟子才能去白玉峰上課。”
“所以需要你去安排。”阮克己敲了敲桌子,“亓鳳元那個老東西一死,可就沒人護他那麼周全了,我們也不能讓這孩子隻有玄之衍一個朋友啊。”
牧思瞬間明白過來。
“行了,去吧,我明天還要去會會這位江長老。”
翌日。
透春峰道場上,玄之衍看著神采奕奕笑容滿麵的衛風,使勁揉了揉眼睛。
“乾嘛,不認識我了?”衛風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
玄之衍掐住他的腮幫子往兩邊拽了拽,“祖宗,你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你才被人奪舍了!”衛風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後一溜拍開的數十個大箱子,“怎麼樣,這些拜師夠排場嗎?”
“何止是夠排場,都趕上下聘了。”玄之衍眼角微抽,環顧四周之後將衛風拽到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低聲道:“你怎麼回事?昨天不還死活不肯拜師嗎?怎麼今天又搞這出?”
“我昨晚碰見了我師父了,不過說來話長,等以後我再跟你解釋。”衛風神神秘秘道:“總之是我想多了,我師父他隻是稍微嚴厲了些,對我還是極好的,我不該對他妄加揣測。”
玄之衍狐疑地盯著他,“真的?”
“千真萬確。”衛風快要壓不住往上翹的嘴角,“昨天師父不僅救了我,還拉了我的手,親自將我送到了連雲峰山下,他還說是因為喜歡我才收我為徒,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
“……”玄之衍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你彆高興昏了頭,清醒點。”
衛風臉色一肅,同樣壓低聲音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會好好觀察一段時間。”
玄之衍剛要放心地點頭,眼前的衛風忽然神色一喜,然後迫不及待地越過他跑到了剛下飛劍的江顧麵前,開心道:“師父您來啦!”
玄之衍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一道溫潤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之衍。”
玄之衍忙轉過身去,規規矩矩地行禮,“師父。”
站在他對麵的青年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但實際已經有兩百餘歲,他眉眼溫潤,聲音也很溫柔,“怎麼在這裡站著?你的師兄弟們在那邊。”
玄之衍習慣了亓鳳元的疾言厲色,對這種溫和的師父有些不知所措,隻疏離又恭敬道:“徒兒這便過去。”
青年目光溫和地看著他離開,旁邊有長老笑道:“沈長老心善,這半路師父可不好當啊。”
沈庾信無奈一笑,“孩子也不容易。”
玄之衍資質平平,修為也普通,並不像他幾個師兄弟一樣被各個長老搶著收入門下,這句“不好當”說得其實是他沒必要收玄之衍這種徒弟,但卻讓他不輕不重地推了回去。
那長老見狀也不再多言,反而將目光放到了遠處的江顧身上。
江顧看著麵前數十個箱子,問衛風,“你的東西?”
衛風開心地點頭,“昨日拜師禮丟了,我重新給您準備的。”
江顧敏銳地察覺到了數道不善的目光,全都是落到衛風身上的,他勉為其難地提醒道:“為何不放在儲物袋中?”
“我的儲物袋……不夠大。”衛風乖巧道:“這已經縮小了很多啦。”
江顧微微蹙眉,粗略用神識將那幾個箱子掃了一遍,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那些不善的目光是因何而來了,但凡這不是在規矩森嚴的宗門內,在衛風帶著這些東西出門的瞬間就能被搶個乾乾淨淨。
江顧長袖一掃,那數十個大箱子便全都進了個小巧的儲物袋中,他將那小袋子扔到了衛風懷中,“自己拿好。”
“是師父!”衛風喜滋滋地拿著小袋子跟了上去。
身後頓時又多了幾道嫉恨的目光。
“……那個是乾元袋吧,天階的法寶,據說能裝山填海……”
“之前懸賞單第一的高階法寶,難怪沒人領賞去,原來是到了江顧手裡……”
“……他就這麼給衛風了!?裝他那幾個破箱子!”
“什麼破箱子,那幾個箱子全都是壓縮類的法寶,裡麵裝了得半個庫房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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