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林延潮說離家近,不過是笑話,之所以選縣學,而不選府學,是因為縣學自己有關係,可操作的餘地多啊。
林延潮寫完親供,江教諭喜孜孜,來與他結具蓋印。
林延潮後,其餘生員也是陸續做出自己的選擇。第三名陳材入長樂縣學成為廩生,與陳材一並入長樂縣學的還有陳一愚。
至於葉向高則入福清縣學為廩生。陳應龍與林延潮一並入侯官縣學。
龔子楠則入閩縣縣學。
這差不多就同案入學的情況。留縣的,稱縣學生員,拔入府學的,稱府學生員。定完這些後,眾人從文書上已被承認為生員了,當然最後還要走完遊泮入宮的流程。
士子換上藍色圓領襴衫,明朝不似唐朝,藍衫比青衫尊貴,歲考後列為五六等的生員,不許穿藍衫,隻能著青衫。
穿上這身襴衫,就代表你已身具功名了,雖是最低的功名,但可稱作士了,列入四民裡士農工商裡士一級的階層。
林延潮覺的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說是藍衫,但林延潮看來這藍衫更近天青色,若是年輕男子穿在身上格外精神,連相貌平平的林延潮穿上這身襴衫後,都覺得顏值提升了一個檔次。
襴衫在身,再戴上四方平頂巾,眾生員們再到了大堂,書吏們端著盤子,上放著幾十支用彩綢、彩絹剪裁的花枝。
陶提學親自為生員一一戴花,行簪花之禮。
林延潮見此簪花禮。不由想起李鴻章那首二十自述的詩裡,意氣奮發地道,簪花多在少年頭。
陶提學給翁正春,林延潮。林材三人簪花後,見三人頭戴簪花身穿襴衫,且都年紀輕輕,分外的高興,笑著道:“為官須作相,及第早爭先。這句話本官與爾等共勉!”
三人都是道:“謝大宗師教誨。”
陶提學滿意地點點頭。當下眾生員簪花之後,從提學道衙門,步行誇街至府學學宮,遊泮入宮。
這一路上,前麵有衙役鳴鑼喝道,身為案首的翁正春居首。其餘按名次列後。道路兩旁百姓們搶著來看秀才們的風采,一路上指指點點。
路過最繁華的南門大街時,林延潮但見自己一家人都來了。
爺爺紅光滿麵站在那,大伯則是指著生員中的自己,逢人就在那炫耀著,說什麼話就太遠聽不清了。
而大娘,淺淺都是擠在路邊。向自己搖手。而堂兄林延壽也是嘟嘴在那,插手抱胸,一副‘這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至於大娘不知與淺淺說了什麼,淺淺搖了一會手,就用雙手捧著通紅的臉,看去很難為情的樣子。
而在南門外的一個酒樓上。
穿著綢衫的程員外正在一個人喝酒,他剛剛談完了一樁生意,入賬了幾百兩銀子。正是痛快。
他一邊吃著酒菜,一邊望著天街上的景色。
正巧的兩名穿著長衫的生意人走上了樓。
“程員外!”
兩人都是向程員外行禮。
程員外半起了身,笑了笑指了椅子道:“原來是李老板,朱老板,一起來吧。”
朱老板,李老板笑著道:“這裡景致好呢,一會新科秀才來了,我們也好一睹。”
當下程員外叫小二加了碗筷,酒菜,三人就一張桌子,一並吃喝。
三人聊了一會生意經,感歎了一陣光景不好,生意難做,這時朱老板道:“程員外知道城南絲線店的馬老板嗎?”
程員外道:“怎麼不記得,怎麼他有什麼事嗎?”
李老板點點頭道:“是啊,他家有喜事了。馬老板的女兒剛剛定親,聽說是這一次取了院試第二的一名生員的叔叔。”
程員外笑著道:“那好啊,咱們可要去賀一賀呢。”
朱老板,李老板對視一眼道:“程員外真是好氣量,我們二人卻是不去了。”
“這是為何?”
朱老板道:“這馬老板什麼出身,原來家住南台,住在柴欄厝那種破屋子裡,後來靠借債才來省城開絲線店。”
李老板道:“馬老板的絲線店與我有幾分生意上的往來,原來他生意上仰仗自己,一貫是唯唯諾諾的。往日在自己麵前就算坐下,也隻敢沾一點椅子邊。到了昨日我與朱老板,見得他時,吐氣揚眉了起來,竟是滿滿當當地坐下了。”
程員外道:“誒,人家今夕不同往日了嘛,現在他的絲線店生意不錯,每日也能賺幾個銀角子,何況他又攀上了這門親家。”
朱老板哼地一聲道:“我隻是看不慣此人小人得誌,當初他店裡周轉不開時,還是我借過他三兩銀子,救了他全家老小一命呢,眼下竟然在我麵前拿大。”
李老板勸解了幾句,這時候突聽得遠處街道鑼鼓齊鳴。
朱老板,李老板都是轉過身去,依在欄上看去笑著道:“可新科秀才來了!”
“這是簪花誇街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程員外也是轉過頭去看向南門大街。
朱老板道:“程員外,咱們生意行裡,數你肚子裡墨水最多,聽說還考過童生是吧。”
程員外淡淡地道:“是又如何,終究沒有進學啊。”
“那也是厲害啊。”朱老板,李老板二人都是一臉佩服。
程員外笑道:“昔年的事不提了,那馬老板親家的那秀才,也在其中?不知是哪一位啊?”
李老板笑道:“雖未見過,但既是第二,斷然是走在案首一旁的,聽說還未成丁呢。”
“還未弱冠?那可是奇才了。”程員外站起身子,在酒樓上去看,但見一名少年頭插簪花,身穿天青色的襴衫,走在生員前列。
“莫非就是他?”程員外笑著問道,隻覺得對方身影似有幾分熟悉。
朱老板歎道:“是啊,還未成丁,不,還未弱冠,就進學中了秀才,真是神童啊,我若是如馬老板那般有個女兒多好,立即說親嫁給他,就算拿一間鋪子作嫁妝,也是值得啊。”
李老板諷刺道:“得了,你送一間鋪子,我就送兩間。不過可惜我女兒三年前就嫁人了。倒是程員外你有女兒沒?”
程員外笑了笑沒說話,心裡卻道若是淺淺肯聽我的話,我怎麼也要給她說下這門親事,可惜啊,好好的路你不選,非要嫁給一個窮小子,真不知還要再吃多少年的苦。
想到這裡程員外露出了落寂的神色,想到這裡又看向天街,方才那少年的麵容尚遠遠的看不清晰,但眼下待到了眼前。
程員外不由霍然而起,驚呼道:“怎麼可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