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桂榜。
承載了無數讀書人的期望。
見了這一幕,葉向高不由道:“三千士子,八十舉人,不知誰能列五經魁?誰能名冠一榜?”
鄉試一榜,都是以解元名字冠名的,打個比方如萬曆元年福建鄉試解元蘇濬,故而人稱癸酉科蘇濬榜。
名冠一榜,這就是中解元的風光。
按照鄉試的規矩,先貼的是副榜,然後是正榜,最後是五經魁。
這是因為鄉試填榜時,先取出五經魁後高置,再從第六名開始填榜,故而鄉試第六名為正榜之,列於經魁之下,稱為亞魁,其餘舉人為文魁。
而五經魁分列一榜,三至五名為經魁,第二名為亞元,第一名為解元。
其實解元與鄉試中舉最後一名,差彆不大,但讀書人講究的就是這個風光。
鄉試之後,朝廷會頒給每個鄉試舉人,二十兩牌坊銀和頂戴衣帽匾額。
牌坊銀就是資助你在門前樹個牌坊,立在鄉間,讓過往人稱頌的。至於匾額則懸掛住宅大門之上,解元就在匾額上大大地寫上兩個字解元,亞元就豎亞元匾額,至於經魁,亞魁,文魁,一等一等的必須如實而寫。
這一塊牌坊,一塊匾額,代表著主人或者家族一生的榮耀,百年之後或許子孫已不知你的名字,家族或許已是敗落,但是隻要外人見到你家宅上的匾額,都會豎起大拇指讚一聲,知道這一家曾是書香門第,至少是出過舉人的。
在下方士子的一篇喧嘩之中,鄉試總裁王世貞,副主考,六位同考官,提調官左布政使萬思謙,在眾官兵的護衛之下,從另一旁登上了貢院旁的唱經樓。
照壁就那麼大,不是三千士子都看見的,所以必須另立一樓,由官員唱名。
名列桂榜,經樓唱名,這是每一個讀書人一輩子的榮耀。
眾士子們頓時都激動了起來。
砰!
三聲炮響,頓時場上的士子們,都是安靜下來。眾人翹看著唱經樓上的官吏。
總裁王世貞點點頭,一番開唱白後,當下書吏即開始唱考生名次及籍貫住址,念得先是名列副榜的貢生。副榜貢生十五名,取中副榜的稱為副魁,回到家裡也可以打塊牌匾,掛在門上了,不過與正榜舉人不同,必須自費。
一個個名列副榜士子的名字,被念了出來。這些士子們雖沒有解,但也是獲得入貢的資格,屬於可以接受範疇。
被念到名字的士子後,都是向唱經樓上長長一揖,之後左右士子一並恭喜。幾個報錄人小隊已是搶著出,前往對方的家裡。
副榜念完即是正榜,先從正榜最後一名念起。
“丙子科第八十名,福州府侯官縣洪塘鄉翁正春!”
翁正春已是愣住了,隨即四麵的人都向他恭喜。
而一旁葉向高,陳一愚,林材,龔子楠,陳應龍等人卻都是心底一緊,他們與翁正春為院試同案。院試第一的翁正春,隻取了最後一名,而他們又能得第幾名?
就在眾人恭喜之中,翁正春神情有些恍惚,似高興,似也有幾分茫然若失。
隨著名字一個個念去,士子裡不時爆出‘我中了’,‘我中了’之類的話。
但這每一聲激動的歡呼,猶如一柄大錘,重重地擊打在每一個還沒被念到名字的士子心底。
隨著時間的過去,眾士子的心漸漸沉入深淵,但待陡然念到自己的名字,恍然被人從深淵一下拽起,陽光一下子變得明媚起來,隨即千鍾粟,黃金屋,顏如玉撲麵而來。
“丙子科第三十一名,福州府長樂縣唐嶼鄉林材!”
院試第三,僅次於林延潮和翁正春的林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哭道:“爹,娘,我中了,我中了。”
方才繃著的人,完全失控,如孩童般嚎啕大哭。
葉向高等幾位院試的同案,也生出少許希望來,是啊,林材院試不如翁正春,但鄉試卻能取第三十一,可見文場的事,沒個定數的。
眾人都是學著如此安慰著自己。
但是眾人感覺唱經樓上的書吏,卻是越念越快,轉眼即到了鄉試第六名經魁。
“丙子科第六名,泉州晉江縣梅林黃克纘!”
聽聞黃克纘中舉,一旁劉廷蘭,楊道賓,何喬遠,莊履朋等幾名士子都是向他道賀。
黃克纘卻沒有多少喜色,淡淡地道:“不能與劉兄,各位並列經魁,真是稀罕。”
劉廷蘭笑著道:“我等聯第已是足矣,至於同攬五經魁倒是次要的。”
黃克纘笑了笑道:“我知解元逃不出劉兄掌心就是。”
鄉試之後,這五人放話要奪五經魁,已是傳了開了。眼下五人隻有黃克纘一人名列榜上,雖說是第六名亞魁,但難道其餘四人都能名列經魁?這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不少讀書人都是心底不忿,等著放榜打臉的一刻,無數磣骨話都已是準備好了,哼,叫爾等這麼狂!
於是重頭戲來了,王世貞揮了揮手示意書吏退下,這五經魁自是由他鄉試總裁來宣布,方顯隆重。
眾士子們聽前麵自己沒有名列其中,但隻要五經魁未出,他們心底總有一個指望不是。這是天堂和地獄的一刻。
“丙子科第五名,泉州府晉江縣郡城東街何喬遠!”
“丙子科第四名,泉州府晉江縣青陽莊履朋!”
這一幕令本是期望念到自己名字的士子們都是又是驚慌又是生怒,怎麼連續三個泉州府晉江縣的士子,這絕對絕對有黑幕。
至於仍舊沒念到自己名字的劉廷蘭,卻是自信地笑了笑,對一旁的楊道賓道:“泉州府的不是三個,加上兄台你則是四人。”
楊道賓文章在五人裡,一貫僅次於劉廷蘭,其餘三人都上榜了,楊道賓沒有不上榜的道理。
正在說話間,王世貞念道:“丙子科第三名,福州府閩縣濂浦林世璧!”
“丙子科第二名亞元,漳州府漳浦縣杜潯劉廷蘭!”
聽到這一幕,劉廷蘭,楊道賓臉色都變了,劉廷蘭沒料到自己取了亞元,心想莫非解元是被楊道賓取了,還是另外的其他人。
楊道賓是治禮記的,莫非解元是經禮記的?劉廷蘭此刻不由大怒,到底是何人,竟奪去了他勢在必得的解元。
這時候王世貞念道:“丙子科第一名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