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半夜跑到曾省吾,王篆家門口道歉?說小子有眼不識泰山,請兩位大人不記小人過。
聽了黃鳳翔的話,林延潮笑著道:“好啊,若是半夜去曾司空,王少宰府門前道歉,他們肯放我一馬,那麼我舍去這張臉又如何呢?”
黃鳳翔一愣,半響才知道林延潮說得是反話,不由拍腿急道:“宗海,都到了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與我說笑。莫非你真打算明日與他們在文華殿上辯經啊?”
林延潮笑著道:“那還能怎麼辦?我怕的是,就算我此刻就是肯去向曾司空,王少宰道歉,也是晚了,又丟人又輸了陣,不如這樣鳴周兄替我走這一趟,上門探探他們的口風,我再看去不去。”
黃鳳翔也是無語了道:“宗海,若是我幫你跑一趟,可以挽回此事,我哪裡會不去,但我連曾司空,王少宰府上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林延潮歎著道:“那沒辦法?那明日唯有硬著頭皮一試了,與其站著被人打死,怎麼也比跪著強。”
黃鳳翔聽了哭笑不得道:“宗海,你可知周祭酒乃是翰林院裡宿儒啊,論及經學朝堂上沒有幾人在他之上的。明日經筵上你怎麼有勝算?”
黃鳳翔說完,林延潮點點頭道:“鳴周兄的好意我心領了。”
“宗海兄,”黃鳳翔歎了口氣,然後道:“我知你意已決,但隻恨我官微言輕幫不上你什麼,明日經筵上唯有請你多多小心。”
林延潮笑道:“鳴周,你能來此通風報信,我就感激不儘了,否則還不知誰在暗中指使呢。”
當日林延潮改完講章後,回家沐浴。
次日早早起床,林淺淺取了剛洗過的朝服給林延潮穿上。
張四維說讓林延潮衣袍冠帶都要熏香,並非是真正熏上香料,而是仔細洗過,沒有異味就好了。
要知道古人都不是那麼勤於洗澡的,就算官員也是大多如此。經筵上若是衣冠惡臭的給天子講課,那麼無疑很倒胃口。
故而林淺淺早早就將林延潮明日主講經筵時的朝服洗了乾淨,放在太陽下曬了一日,這才給林延潮穿上。
林延潮冠帶整齊後,再吃了些糕點墊了墊肚子,之後刷了牙,最後用香茶漱口。
身為經筵講官,滿口異味肯定也是不行的,比如你想吃完大蒜再給天子講課,不妨大可試試看。
準備完後,林延潮就坐馬車,來到宮裡後,先到文華殿前等候。
經筵不同於日講,日講時隻要講官主講,內閣大學士侍班就好了。
但參加經筵,官員就多了。首先是經筵上主官,知經筵,唯有勳臣,首輔擔任。
這一天擔任知經筵的是武清伯李偉。
任同知經筵的則是三位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張四維,申時行。
至於侍直經筵官,就有曾省吾,王篆等人一色大臣名列其中。
其他文武官員,則是來經筵上旁聽的,不過就是充當打醬油的角色,乖乖當好聽眾就行了。
穿著大紅色鬥牛服的林延潮來到文華殿前,不少與林延潮交好的官員直是上前問候。
“宗海,今日初講經筵,我等正好見識一二。”
“宗海貫通經學,平日多有聽說,今日正好百聞不如一見。”
“是啊,正好見識林三元風采,隻恨不能侍直殿上,否則與宗海當殿辯經,也是一件樂事。”
林延潮笑著一一應答,他是經筵主講,自是今日經筵上的主角。
林延潮站定後,這時黃鳳翔上前,趁著左右無人的時候與林延潮說道:“宗海,我方才聽聞今日侍直的經筵官,多半是與曾司空,王少宰交好,他們今日同列經筵官必是要不利於你。”
林延潮聽黃鳳翔這麼說,側過頭看去,但見文華殿側門前,曾省吾,王篆正與眾經筵官們正在談笑。
果真如黃鳳翔所說,今日的經筵官裡,與林延潮平日相熟,交好的官員一個都沒有,反而大多是平日裡與曾省吾,王篆交好的官員。
這也不知曾省吾用了什麼手段,把這一次的侍直經筵官都換上了自己人。
黃鳳翔忿忿地道:“虧他曾三省還是堂堂大司空,居然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打著經筵上依多為勝的主意,真是不知羞恥。”
林延潮看著曾省吾這一方陣容,眼下的場合就如同學校裡的辯論比賽,對方身為正方,陣容裡大牌雲集,一辯二辯三辯一直到十幾辯輪著上場,而自己這反方,就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一張嘴對十幾張嘴。
辯論起來,自己不要準備言辭了,他們一擁而上就是,反正人多欺負人少。
見黃鳳翔一臉替自己擔心的樣子,林延潮道:“都事到臨頭了,唯有一試了,隻希望不要輸得太慘就是。”
“哼,若是宗海敗給周祭酒也算了,好歹對方也是經學大家,輸了也不丟人,但如這樣被亂拳打死,真不甘心。”黃鳳翔抱不平道。
就在這時,國子監祭酒周子義來了。
但見周子義穿著四品雲雀朝服,臉上幾縷白須梳理得是整整齊齊,官服上一絲褶皺也沒有,從此氣度來看,真不愧為理學大宗師。
曾省吾,王篆這一方十幾名經筵官見了周子義來了,都是大喜,猶如一支軍隊迎來了主帥一般,頓時聲勢大振,一並上前向周子義作揖行禮。
曾省吾笑著道:“敬齋先生,在金陵養望十年,這一次重登朝堂,我等儘拭目以待。”
對曾省吾的高帽,周子義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眾經筵官們都是與周子義見禮。周子義矜持地一一還禮。
周子義行禮完畢,走到殿門前,林延潮也是上前。
林延潮可以感覺自己上前的一刻,曾省吾一方的官員目光都是朝自己身上打量。
周子義負著右手站在林延潮麵前。林延潮看著敵軍\'主辯\',施禮道:“侍生林延潮,見過周前輩。”
周子義伸出手還了一揖道:“林三元有禮了。”
周子義言語平淡,不見一絲火氣,可知平日的涵養已是深到了極處。
就在這時靜鞭響起,天子的禦駕已是到文華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