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大員(1 / 1)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608 字 1個月前

卻說碧蹄館之役後。

兵部為了挽回朝鮮戰場上的缺兵少糧的局麵。

石星一是奏請天子拿出帑幣充作軍費,對於愛財如命的萬曆天子而言,倒是二話不說拿出了十五萬兩銀子。

第二是增派援軍。天子也是下令讓副總兵劉綎率五千川軍,蔚州參將許國忠率一千南兵入朝增援。

第三就是籌集軍糧,當然此事原本是派官員到山東買糧,但現在就著落到林延潮身上。

眼下就說副總兵劉綎。

此人可是不一般,他乃名將之後,其父劉顯現在名聲不顯,但在當時是與戚繼光,俞大猷並稱的名將。

以文臣領兵的譚綸曾對於俞大猷有這樣的評價,他說節製精明,公不如我。信賞必罰,公不如戚。精悍馳騁,公不如劉。然此皆小知,而公則甚大受。

這精悍馳騁,公不如劉,指得就是劉顯。

而劉綎打戰頗有其父之風,甚至青出於藍,之前緬軍入侵雲南,正是劉綎率軍跋山涉水,連戰連捷,順利平定叛亂,被授予副總兵之職。

不過正因戰功卓著,劉綎有些居功自傲,再加上他不善於約束部下,以至於軍紀頗差,所以屢被文官彈劾。

從副總兵之位被擼為遊擊,又因戰功升參將,這一次主動請戰援朝,故而天子又授劉綎副總兵之職。

卻說劉綎部下也很有意思。劉綎打戰喜歡從被他擊敗的或者是當地土著中招兵,甚至雇傭外國人。

朝鮮官員李恒福有一次到劉綎部隊裡勞軍。結果李恒福一去簡直看蒙了,他回來記載劉綎所率人馬,有暹羅、都蠻、小四天竺、六番、得楞國、苗子、西番、三塞、緬國、播州、鏜鈀等等,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多國部隊。

當時麵對朝鮮使者,劉綎無不裝逼地說,吾十三歲隨父起兵,橫行天下,將這些外國向化之人作為家丁。

除了這些多國部隊,劉綎手下還有海鬼數十名,據說麵色深黑如鬼,能潛海底。

當時朝鮮人沒見過黑人嚇得不行,但其實可以猜想這些都是劉綎從葡萄牙人手裡買來的黑人奴隸。

當然曆史上劉綎在援朝之役時,還本著走一地收一地的集郵愛好,招募了不少倭國降兵,編作了一支五百人的火銃部隊,還以一名倭國將領為千總。

現在劉綎的這五千川兵正駐紮於天津。

林延潮從京師坐船去天津的途中,當即給朝廷寫了兩封奏疏。

第一封當然是彈劾顧憲成的。

第二封則是向朝廷提議設立天津巡撫,以籌海防之事。此事關係到當初登萊一體,戰守一策的戰略,當林延潮在廷議上提出時,遭到以石星為首的頑固派官員的反對。

但現在石星有求於己,應該不敢再扯自己的後腿。

所以林延潮在奏章中提出了設立天津巡撫,一麵在於側重海防,奏章中說到若朝鮮戰局不利,倭軍趁勢侵占朝鮮全,慶兩道,到時必從海上來犯。而天津北拱京師,南通運河,若倭寇從鴨綠江揚帆而來,三日可至,尤當防備。

一麵還以天津,登州兩地為根本,從海上經營遼東,朝鮮的大計。請求朝廷從閩浙調慣戰水師至天津。

林延潮在船上寫完奏疏後方才入睡。而大明朝的內閣,以及身在紫禁城裡的天子,一定不會想到從此以後每日接受林延潮奏章轟炸的日子已經開始。

次日船已是抵至天津。

天津原來是黃河入海口,在北宋前一直都沒有明確的地名,到了金代黃河奪淮入海後,方才形成一個城市作為地名被載入史策。

到了元朝時,元朝不同明朝河漕之策,主要是以海漕挽輸,故而天津作為漕糧轉運中心因此而興。

到了明朝明成祖朱棣從運河乘船由天津南下爭天下,為紀念偉大的靖難戰爭,朝廷以天子由此渡口渡河之意,取名為天津。

當時天津還未設府,而是稱作天津衛,然後又增設左衛,右衛合稱天津三衛。

天津衛是由永樂二年築城,因東西長而南北短,故而被形象的稱為算盤城。其四個城門分彆稱鎮東,安西,定南,拱北。城池又以鼓樓為中心,辟街四條,街的兩端一抵鼓樓,一抵城門,還有一道水門開在東南角。

林延潮坐船順著運河入城。

到了水關處,守城兵丁對過往行人盤查十分嚴格,而陳濟川二話不說直接替林延潮亮了身份。

守城兵丁的目光頓時從凶悍警惕變得恭順異常,然後立即稟告城裡。

林延潮沒有下船就在船艙裡打量這天津衛。但見雖受戰亂波及,但是天津衛卻仍然繁華,碼頭上停泊一排排的漕船,而岸上的店鋪也是人來人往。

不久之後,碼頭上一陣騷動,前方來報言保定巡撫劉東星,副總兵劉綎以及天津兵備道,本地大小文武官員一並前來碼頭上迎接。

林延潮聞此這才下了船。

劉東星直隸人士,隆慶二年進士與當今次輔趙誌皋同科,其是庶吉士出身,散館後任刑部主事,然後一路升遷至保定巡撫。

卻說劉東星身為保定巡撫,為何不駐在真定反而在天津。

原來是汛期巡防,保定巡撫一般是執行是‘防虜重秋,防倭重春’的策略。春季時駐紮天津,以防海上倭寇入侵,秋季時再移駐真定,以防秋季北方蒙古入寇。

林延潮見到劉東星,於是笑著以前輩相稱,而劉東星知林延潮年紀雖輕,但官場資曆卻不淺。而且這一次他奉命經略朝鮮,雖不節製兵馬,但薊遼,山東,直隸各地大小文官都必須聽他調遣。

所以劉東星根本不敢以翰林前輩自居,於是各自以官場上一套稱呼。

然後林延潮看向了劉綎,但見對方雄赳赳地按刀在旁,不過見了林延潮仍是以官場上的禮儀相見,看來絲毫並沒有如傳聞中所言那樣看不慣文官。

但是林延潮卻敏銳地感覺劉東星與劉綎之間似乎有些不和。

林延潮對劉綎問道:“總戎到了天津多久?兵馬駐紮在哪裡?”

劉綎一聽臉一下子就紅了,他看了劉東星一眼,然後向林延潮道:“回稟經略,末將已抵至天津五六日了,人馬都駐紮在離城十裡的偏僻之地,就食艱難。末將數度懇請,但撫臣有令不許兵馬入城。”

好啊,一見麵就開撕!

林延潮聞言看向劉東星,但見對方也是漲紅了臉當即向林延潮奏道:“啟稟經略,自去年朝廷征調大軍援朝以來,兵馬所經皆就食於天津,但今歲以來天津、靜海、滄州、河間又遭旱災,米價飛漲,是民不聊生。”

“下官雖已命地方官員著力供應軍糧,但難免仍有不足之處。未免軍兵過境滋擾,安定百姓,故而下官讓劉總兵將人馬駐紮在偏僻之地。更何況眾所周知,劉總兵所部軍紀不甚嚴明!”

劉綎一聽不由作色,文官口中之刀,真可謂殺人不見血。

林延潮在官場多年,對於其中細故當然明白,何況劉東星之言倒也並非全然抹黑。

兩邊在打官司,林延潮兩邊都不好偏袒。他想了想問道:“為何不安排劉總兵所部立即乘船出海呢?是否海船尚未籌備?”

劉東星額上冒汗道:“還在等候兵部調令,尚且不知是先運兵出海,還是先運糧出海。”

林延潮略一沉思,當即道:“我會向兵部請調令,先準備運船將劉總兵所部運至登州就食。”

“登州?聽聞山東也是缺糧。”

林延潮笑道:“無妨,南方的漕糧馬上會從淮安出海抵至登州。至於眼下劉總兵所部,中丞務必供給充足,萬萬不可讓東征的將士缺衣少食。”

“但是啟稟經略,天津本地的糧秣,已經見底了。”

林延潮道:“無妨,我會奏請朝廷截留十萬石河漕之糧補充地方,以解民困。”

“截留漕糧?”劉東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怎麼中丞不信?”林延潮瞟了劉東星一眼。

劉東星頓時恍然醒悟,大罵自己糊塗,為了讓林延潮以二品大員出鎮,身為宰相的王錫爵不惜屈尊親自到他府上相請。

而這截留漕糧的事,由他所請恐怕要與朝廷打一場官司,就算打了官司也未必能如願,但對於林延潮而言,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劉東星當即堆起笑容向劉綎道:“劉總兵放心,軍糧馬上就會源源不斷供至,以往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劉綎聞言也是不敢置信,林延潮一句話就解決他這個天大難題。劉東星前倨後恭不是因為自己,是因為林延潮。

什麼叫朝廷大員?

如這樣自己抓破頭皮也解決不了的難事,對方隻是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下官已是略備薄酒為經略接風洗塵,還請經略賞光!給咱們天津大小官員一個薄麵啊!”

聽劉東星這麼說,其餘官員都是紛紛稱是。

林延潮笑了笑道:“中丞這酒,林某是一定要喝的,但不急一時,趁著咱們地方官員都在,我等回衙先談正事!先公方能後私嘛,各位以為如何?”

劉東星,劉綎聞言都是心底一凜,然後連聲道:“經略,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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