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話語傾吐而出,簡單的一句話好似綴有萬千情緒、卻又像晨起的霧般罩著層朦朧。
江萊抬起眼眸,隔著小桌這麼不遠不近的距離,注視修長手指交叉在一起的白發之人。
他在想五條悟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究竟是真的回憶起很久很久前的往事、還是模模糊糊感知到某些指間流走的歲月?
“是什麼夢?”江萊問。
五條悟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他靠在椅背上,弧度完美的唇開合,好似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語般低緩道:
“大概是年代很久遠的夢吧,夢裡的建築都是千年前平安京時代的樣式。”
兩人周圍有五條悟特意布下的結界,用以合理化地模糊隔絕聲音,甜品店裡的其他人並不會聽見他們的交談。
因此,他們可以有話直說、自在交流,不必遮掩。
“那個時候的天非常清澈,夜晚繁星點點特彆好看。五條家駐紮在京都的前身平安京城,我房間有一扇古樸的竹百葉窗,月色下卷起時能望見窗外美麗的夜景。”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維持在恰到好處的、某種夢幻又現實的邊緣界限。
敘述夢境的話語,莫名摻雜著不可明確的懷念和悵然。
“夢境中有一場我從沒見過的、無比燦爛的流星雨,宛如傾盆而下的萬千光輝……雖然這幅場景很美,但不知道為什麼,夢裡的我好像很難過呢。”
“……”江萊略微垂下眼眸。
“嗯,不過,夢裡的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有遇見過許多人,比如傑啊、硝子、還有我可愛的學生們~”
“唔、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沒見到悠仁呢。隻有兩麵宿儺那家夥,在夢裡也不消停。啊還要點名批評爛橘子們,怎麼連我的夢都要出來煩人,那群老家夥們還是早點入土為好。”
五條悟聲線上揚,上麵那些話無比自在地吐槽著,一如既往並不會對所謂的上層有什麼尊敬。
而後,他話語忽地一收。
“哦、對了——夢裡還有一道藏青色身影,黑色長發披散而下一直到腰部,臉上始終朦朧著一層白霧。不過呢、夢裡的我當然也有六眼嘍,所以還是能夠隱約看清。”
在此,白發教師笑了下,交叉在一起的雙手鬆開:“猜猜看,夢裡的這人對應的是誰?”
江萊眨眨眼,他並沒有開口,因為他看出五條悟並沒有真的要他回答的意思——對方心中早就知曉答案。
因此,他隻是放下了手中的蛋糕叉,安安靜靜聽著。
“夢裡的我,好像從始至終沒叫過他的名字啊——不過我想,現在,我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五條悟抬起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掀起眼罩一角,露出其下剔透的蒼天藍眸。
六眼平靜地注視著麵前的江萊,五條悟翹起嘴角,薄唇輕啟:“萊。”他呼喚。
江萊眉眼彎如一輪新月:“我在。”他回答。
五條悟不再依靠著椅背,他身形向前傾斜,單手搭在桌沿處,近距離笑著發問:“你覺得那些是我無意義的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往事?”
江萊抬起眼簾:“我的回答,就是你心中的那個答案。”
“什麼嘛,竟然不給個確切的回複。”五條悟嘴上好似抱怨著,實際上神色卻特彆平靜。
“可是,你好像並不想從我這裡聽來全部,不是嗎。”江萊眨眨眼,他道。
五條悟低低地笑了,將掀起的一角眼罩放下,白色發絲隨之晃動。他翹著一郎腿,略微頷首道:
“嘛、怎麼說呢。這個夢很長,雖然有在努力嘗試記住,可一覺醒來後,夢境還是變得模糊了啊。隻有幾幕印象深刻的片段,還有些許印象。”
“當然、身為無所不能的最強,早晚會完整地記起全部的~”五條悟輕巧晃著手指,嗓音輕快,“比起從你口中聽完那部分經曆,還是我自己重新想起更為合適——不過、在此之前,大概需要你等一下咯。”
“好。”江萊點頭應下,他清淺笑起,嗓音輕緩地說,“抱歉啊,悟……曾經讓你等了那麼久。”
“——所以這次,就換我等你吧。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的。”
五條悟身形略微一頓,他沒能控製住一瞬怔住的神色,下意識沉默。
甜品店的空氣始終夾雜絲縷香甜,烘焙的溫度將屋內都鍍上一層暖意。懸掛在玻璃門處的風鈴輕輕晃動著,輕微的叮當零散聲音傳來。
在短暫的安靜後,白發之人尾音揚起,調侃道:“咦、原來千年老妖怪也有時間概念啊,我還以為你這麼大年紀的、都已經度年如日了呢。”
“……什麼這麼大年紀,話說現在的話,你才是大叔——哦不、老爺爺吧,都已經滿頭白發了。”江萊隻頓了一秒,接著很快接話。
“哼哼、我可是最帥麻辣教師哦,白發可是超級難得的發色~不要太嫉妒啦~”五條悟雙臂環在胸前,他晃動起大長腿,頗為張揚地抖動著,“大帥哥五條老師永遠年輕,永遠七歲。”
“七歲確實很符合你的心理年齡——喂、彆晃了、桌子都在抖。還有,你踢到我了、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誰讓我腿太長了。”五條悟話語間並沒有歉意,嬉笑著回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
經過這段玩笑話,兩人間重歸往日好友相處的氣氛。剛才那些牽連起酸澀回憶的糾結和沉重,都一掃而空。
五條悟重拾起小叉,開始吃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