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麗乾這行就是風裡來雨裡去的,再熱也能忍,陳翡確實是難受。他家裡是不富裕,但他真沒吃過什麼苦。
零幾年那會兒,他爸媽一萬的月薪有八千都用在他身上了,琴行學琴,在家聽唱片,那兩年流行學鋼琴,他媽還托關係給他買了架鋼琴。
後來他家裡出了變故……有些事他記不太清了,隻記得他轉學回來,就一直在市裡讀的書。他初高中成績一直不錯,能考到市裡最好的學校。那時候班裡就有家境挺不錯的同學了,也沒有說刻意結交,他隻是挑了很多出手闊綽的人當朋友。
不說日常開銷,他們放假出去玩都會把他帶上。
就是在太陽傘下麵,陳翡還是很蔫,他打小就怕熱又怕冷,稍不舒服就感覺難受。
他垂著頭,沒出多少汗,就後脖頸有點潮濕,臉頰卻被灼起了潮紅。
張海麗忙得緊,沒朝陳翡看幾眼,雖然感覺陳翡家境很好,不至於來打工,但怎麼說也是個男生,再說,這兒還有傘擋著呢。
一直到忙完,她都驚到了:“陳翡?”
陳翡還攥著筆,耳後那塊肌膚白得發冷,碎發貼順的在額前,筆記本上的字跡清雋有力,一行行清晰整齊。
他這會兒是不太願意搭理人的,眼皮都沒怎麼抬,隻是偏頭望了過去:“姐。”
懶洋洋的,但非但不惹人厭,還有點討人喜歡,張海麗又看了下陳翡做的登記,誇了聲:“你字真好。”
陳翡這人,就喜歡彆人的讚美,他找回了自己的形象,坐直放下筆,稍稍彎起眼,謙遜道:“一般。”
張海麗也跟著笑,她覺得陳翡挺容易懂的:“辛苦了。”都兩三點還沒吃飯,“餓了吧。”
被人幫了就要承情,再說,她還挺喜歡陳翡,“這兒有家雞排飯挺好吃的。”
陳翡聞聲看向張海麗,女人已經站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他廢,還是張海麗有勁,她走路都帶風。
“我去買兩份。”
陳翡不累,隻是單純的難受,他還覺得下午兩三點是太陽最毒的時候,但他還是站了起來,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一起?”
張海麗擺手,挺利索的:“你歇著吧。”
明顯是覺得熟了點,她還笑了聲,“你再曬可就真就蔫了。”
陳翡本就是問問,沒真要去。
張海麗說的雞排飯不遠,速食出餐還快,十來分鐘她就回來了,還額外帶回來了兩瓶冰水。
她是餓了,坐下就開始吃,還催陳翡。
“吃吧,彆不好意思。”
陳翡昨下午上車後就喝了幾口水,今早上買了份車餐,吃了兩口,就一點都吃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他一坐長途車就吃不下飯。
下車那會是很餓,但這會兒好像已經餓過勁了。
雖然沒什麼感覺,但陳翡還是吃完了,這會兒不吃,晚上估計會燒得胃疼。
張海麗白天是閒不下來的,尤其六月七月這倆招工高峰期,剛吃過飯,喘了口氣,她遠遠就看到了幾個人。
她手下常流動的有大幾百號人,來的來,走的走,說全記得臉也不可能,但那個帥哥就跟陳翡差不多,看見就很難忘,他還高得挺紮眼的,扯著嗓子,“你們幾個,過來!”
吃完飯就犯困,陳翡這會兒的心思全在風扇上,希望它轉得再快點。也不知道用多久了,機殼都褪色了,轉起來咻咻噠噠的。
環境實在糟糕,還沒開始上班,心情就開始沉重了。
“你們這是幾個人?”
張海麗也沒指望他們回,按著他們站的堆數人,說話很快,“一四、八,十三,在群裡報名的有二十個,就你們幾個來了?”
“其他人呢?”
問也白問,沒來就是不去乾了。
在這乾日結的不說全部,十個有八個都是過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三和大神,既不妨礙他人,也毫無追求。
還有些人就是重度網癮的小年輕,有點錢就去上網,錢花完了就回宿舍倒頭就睡,完全不知道今天明天為何物。
廣場上沒什麼遮擋,樹都沒幾棵,稍微有點陰涼的賣冷飲的涼棚邊上,一群人稀稀拉拉地站著,張海麗在問話,低頭玩手機的頭都沒抬起來。
來這兒的都是誰顧著誰,其他人關他們鳥事。
張海麗也是習慣了,一點情緒都沒動:“你們先過去。”
“那幾個,等我晚上回去再收拾。”
天燥的好像形成了實質的起浪,綠化帶上烏綠的灌木都被曬得發黃,又有幾道影子逼了過來,陳翡壓了下困意,倦怠地拾起筆:“姓名。”
周渡不合群,沒人跟他說話,也沒人跟他走一塊,他就自己一隊站到了最前麵:“周渡。”
周好說,陳翡書寫的同時又問:“哪個du?”
周渡也熱,聲音不是多愉快,壓得腔調有些低:“普渡眾生。”薄荷音有些自然的沙,力道是恰到好處的合適,不冷淡也不熱情,“……的渡。”
名起得挺橫。
陳翡終於舍得抬頭了,一下午都沒有閒暇,他心情自然提不上好,這會兒臉上還有點殘留的躁鬱:“周渡?”
他從不記人的臉的,沒彆的,懶得記。
朝他獻殷勤沒一百也得有八十,都記住不得累死。
周渡朝下看,沒看陳翡:“嗯。”
難得記住一個人,陳翡就多看了周渡一眼,見他回避,眉梢往上揚了下,沒說什麼:“電話。”
周渡報電話號。
陳翡記下:“下一個。”
周渡登記完去一邊等,這兒一般都是自己簽的,沒什麼秩序,吵得不行,今天多來個人負責,安靜多了。
張海麗後腳走了過來,這天走快兩步都流汗:“正德廠,六點到淩晨兩點,八個小時,四百,你們都知道吧?”
附近的廠正德最累,但也就正德給的日結最多。
“知道。”
“清楚的。”
有氣無力地附和聲稀疏,冷不丁的,也不知道誰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