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被林青竹吹滅的一豆燈火再度被點亮,林如晦掌心微拂,暖黃的燈光便暈散開來。
卻也隻照亮了一角。
而床榻上,林青竹的下巴和臉頰始終被輕輕捏著,發出很輕的聲音,額發淩亂,眼睛又濕又亮,即便被靈紋挾製得動彈不得,也依舊亮得驚人。
林如晦垂眼看著他,心底很清楚,他不會有這樣的弟弟。
漂亮、天真,毫無所覺地撞到他手裡。
無論是因著這人錯漏百出的表演,還是他近乎確信的直覺。
所以他又笑了:“想清楚再回答,不要再騙我。”
林青竹喉管被他輕輕碰過,忍不住縮了一下,他的手很冷,力氣也不小,說要殺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他終於知道之前據點的弟子被算計醒來後的心情,他怎麼會犯和它們一樣的錯誤,輕易就被靈紋放倒了,落得這樣的下場。
而現在,林如晦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林青竹隻能說:“……我沒騙你,我們確實是從長風界來的,你也確實是林家的人。”
林如晦卻隻垂眼看著他,沒說相信,也沒說不相信。
林青竹自暴自棄:“我們的確不是兄弟,隻是同宗而已。來到這裡,是因為被仇人追殺。”
見他一直聽著,林青竹報了神盟的名字,又簡單地說了一下兩家關係,最後強調:“所以我說我們要儘快聯係到家族,是真的。”
被發現不是兄弟不要緊,隻要在林如晦聯係到林家之前離開,就還來得及。
但他沒想到,林如晦終於開口,卻是懶懶的笑了:“儘快上岸,聯係林家,好讓你棄我而去,獨自離開?”
林青竹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如晦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測不假。
他前塵往事儘皆忘卻,事到如今,仇人也好,家族也罷,在弄清真假之前,他誰也不會聯係,誰也不會接近。
唯有這人,他大致沒有禍心,但他失憶必定與他有脫不開的乾係,中間因果,總有一日,他會撬開他的嘴。
也不會教他離了自己的視線。
他不信林眠的話,包括他的名字。
林如晦垂眼看著,慢慢掃過他漂亮的骨肉和眼睛,美色無邊,手邊儘是溫軟的皮膚。
他不叫林眠,他應當有個更美,更讓人難忘的名字。
他們的關係,或許的確是同宗,卻可能更親密。因為若是他,也不會放過這樣的人。
所以他輕握住他的頭發,使他從深埋的被褥裡抬起了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為何要與我謊稱兄弟。”
這問題直中要害。
其實林青竹根本沒辦法解釋兩人為什麼會湊在一起,如果說他隻是這世界撿到他的好心人,那又該怎麼說對他這麼了解,該怎麼讓他去找林家;如果說是護衛,哪個化神會雇元嬰做護衛;隨從倒有一點可能,可他就要被林如晦
支使了。
隻有同師門,或同宗的人才會順理成章在一起遊曆,才值得信任。
他錯就錯在激進了一點,不應該說兄弟。
太不冷靜了,林青竹心裡其實也知道,但是他不想再被林如晦喜歡,他想他離他遠一點。
所以不理智了。
但他本來也並不是非常聰明,非常有謀算的人,常年離群索居,他很少和人說話,也慢慢失去了這種能力。
可能再次流浪之後,他會重新變得機警圓滑,可是經曆過這麼多事情,他內心深處,隻想一個人簡單地修煉。
但是這樣的願望一次又一次破滅,每次都是他很高興的時候,突然告訴他不可能。林如晦不會放過他,就是這樣了,也不放過他。
他並不是什麼都能一直好好承受的,接連幾次這樣,他忽然就覺得很難過。
被這樣質問,也不想再編了,也不想再看他,隻想慢慢縮成一團。
“對,我是騙了你,”他垂下眼睛,很輕的說,“你要怎麼樣呢。”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人和他好好說過話,林如晦是這樣,林家也是這樣,也沒有人聽他說話,隻是一步一步逼迫他,讓他適應,讓他接受。
他沒有優秀的家世,也沒有可以說心事的朋友,個人的力量再出彩,也扭不過這些龐然大物,他都已經跑到這些亂海荒僻之地,卻還是被抓住了。
離他成仙,無拘無束,到底還有多遠。
真的好長。
而林如晦見他視線轉開,原本平淡的心中,忽生一股難言的暴戾。
他略微皺眉,並不喜歡這樣。
他慢慢鬆開了手,解開了靈紋束縛,最後手指無意識在林青竹臉頰摩挲了一下,道:“既不想答,便不用再答,睡罷。”
林青竹原本以為他的睡是睡下去就不用再醒的那種睡,但還沒來得及掙紮,全身就都湧現出一股困意,話也說不出來了,朦朦朧朧,就閉上了眼睛。
那些負麵的情緒,也隨著深眠慢慢消散,重新沉下了識海的冰川之下。
他額頭的亂發被輕微地拂開,一點冰涼的海風伴著月光從窗玖吹了進來,帶走了因掙紮而升起的燥熱,讓他睡得更舒服。
但過了會兒,窗玖被合上,他的被角也被緩緩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