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稚京解開了易時陸的手, 他哼著歌曲下床,在繩子解開的那一刻,易時陸費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答應我的, 不要傷害他們。”
他這麼緊張,反倒讓幸稚京笑了起來, 幸稚京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把手鬆開,又用食指點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記住了,你和我說的話我全部都記在這裡了,我不會對他們做什麼的。”
易時陸這才鬆開了手,幸稚京心情很好,哼著斷斷續續的歌, 配合著不斷向外走的腳步聲,在這個空蕩的房子裡透出一股瘮人的氣息。
幸稚京的手在碰到門把手那刻略微停了一下, 當他打開門的時候,皮肉已經補好, 從整體上已經看不出過分的殘缺了,隻有疤痕還留在上麵, 新生的肉塊和原本的難以在短時間內融合, 造成了坑坑窪窪、顏色不均的疤痕。
麵帶著和善的微笑, 幸稚京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兩個身著警服的人。
和預想中的不同, 幸稚京輕輕挑了下眉:“你們是?”
警察拿出了證件,在出示給他看過之後麵色嚴肅:“有人報警稱你非.法拘禁,我們需要你配合檢查。”
其中一名年輕的警察看向他的左臉, 肉色疤痕使這張本來巧奪天工的麵容帶了危險色彩, 一般的人是很少有這種傷痕的, 聯想起接到報.警電話時報.警人的急迫語氣,年輕警察默默提起了戒心。
幸稚京卻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非.法拘禁?誰說的?”
警察:“我們不提供報警者的信息,先生,請你配合一下。”
說完兩名警察就向著客廳走去,幸稚京的目光落在他們的鞋子上,從外麵帶來的塵土踩在大理石瓷磚表麵,每一步都落下一個淺淺的腳印。
在他們身後,幸稚京的嘴角依然笑著,但神情已然不再是那麼美妙了。
他的家,他和易時陸兩個人的溫馨的家,被這些外來的入侵者弄臟了。
警察檢查完客廳廚房,就要向著臥室走去。幸稚京走過去擋在了門口:“警官,這裡麵是我朋友,在睡覺,這麼貿然闖進來不太好吧。”
年長的警察抬了抬眼睛,隻說:“我們是按照規定辦事,請你配合。”
在幸稚京笑意越發濃烈但房間的燈光開始閃爍時,門從裡麵被打開了,易時陸換上了原本的衣服,頭發亂糟糟的、鼻尖也是紅紅的,就像剛睡醒。
燈光重回正常。
他小聲問:“怎麼了?”
年輕的警察缺少經驗,莽撞地衝上前:“你是不是被他非.法拘禁了?”
易時陸揉了下眼睛:“什麼非.法拘禁?我不太明白……”
他看清了對方的穿著,愣了一下:“兩位是……警察?”
幸稚京太熟悉易時陸了,易時陸現在的每一個語氣,每一個動作都是設計出來的,看著他生澀的表演幸稚京就想笑,他忍了好久才忍住。
年長警察皺著眉拉住了小警察,簡單把情況一說,大概就是不久前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報警人稱這戶住宅裡發生了一起非.法拘.禁事件。
在他說完之後,幸稚京的聲音懶洋洋的傳過來:“時陸,你聽他們說的,難道我拘.禁你了嗎?”
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的事情,易時陸促狹地笑了一聲:“是誰在惡作劇吧,故意整我們的?”
年長的警察打量了幾眼易時陸,從睡衣領口能隱約看出紅色印子,手腕處有幾道紅痕,但非常細微,看起來不像是真的用來捆.綁反而隻像……一種情.趣,還有腳上的拖鞋,這兩個人腳上穿的拖鞋是情侶款,褐色小狗與白色兔子,還挺可愛的。
年長警察心裡對這兩人的關係有了初步的判定,在易時陸的協助下,他們檢查了這所公寓裡的角角落落,除了易時陸之外沒再發現彆人。
結果顯而易見,年輕警察有點生氣:“誰啊,這年頭怎麼還報.假警啊,太過分了。”
幸稚京跟著附和,:“誰說不是呢,惡作劇也不能這麼浪費警.力,這麼晚了真是麻煩你們空跑一趟,坐坐喝點水吧。”
年長警察拒絕了他的好意。
幸稚京將兩人送到門口,目送他們下電梯,易時陸也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就怕他背著自己做出什麼事來。
但幸稚京表現良好,除了在最後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空曠的樓道,嘴巴嘟噥了一句:“怎麼跑了?”
該來的人沒來,以為被困住的人卻跑了,那兩個來尋易時陸的人……竟然還真有點本事。
他鎖上門,轉過身看著不再演戲、隻警惕地望著他的易時陸:“他們跑了,來救你的那兩個。”
幸稚京簡短地陳述了這個事實。
易時陸沒說話,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幸稚京:“你很高興吧。”
幸稚京的語氣很平淡,易時陸無法猜出他的真實情緒,他沒有回答。
幸稚京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沒關係,高興就高興吧,你剛才表現得那麼好,我不會怪你的。”
他是指易時陸沒有在警察麵前亂說話的事。
易時陸默默轉過身,本想就這麼走開,可口袋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這種時候會打電話來的多半是孟鈞和孟梅,他們擔心他,現在大概是打電話來確認他的安全。易時陸皺著眉頭往屋裡走,沒有選擇接電話。
剛走了幾步就被幸稚京叫住了:“時陸,你的手機響了,不接嗎?”
易時陸慢慢轉過頭:“你是一定要看著我接嗎?”
幸稚京笑著走到他麵前:“要不接一下吧。”
易時陸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通話卻斷開了。
易時陸:“斷了。”
幸稚京笑笑:“那就回一個電話回去,他們會擔心你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體貼情人,但那僅僅隻是表麵上表現出來的假象,真正體貼的人是不會這樣步步緊逼的。
易時陸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未接來電,打了回去。
孟鈞說的無非是那麼些話,他在哪兒,安不安全,他們來接他……
易時陸挑了一些話有選擇的回答。
“我在朋友家,不用來接我了。”
“我好像弄錯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
“可能是我前段時間精神狀態不好產生了幻覺。”
“孟爺爺,謝謝你和阿姨,但是不用再查下去了。”
“我很安全,不要擔心,有空再去拜訪你們。”
……
易時陸收起手機,漫長的沉默過後,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冷淡地抬眸看向幸稚京:“這樣可以嗎?”
幸稚京說:“不夠,如果他們再找你又怎麼辦呢?”
易時陸想了想,當著幸稚京的麵把孟鈞和孟梅的聯係方式拉黑刪除:“我也隻能做到這種地步,夠誠意了吧。”
幸稚京笑:“彆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也隻是為了大家好。”
易時陸不再理會他的偽善,轉身進房間收拾起背包,幸稚京跟了進來,看見他把本來帶的換洗衣物重新收回包裡,忍不住出聲:“你要去哪?”
易時陸頭也不抬:“回宿舍,我想回學校宿舍。”
幸稚京:“現在已經快12點,已經閉寢了。”
易時陸:“阿姨會開門的。”
幸稚京:“你的身體可以嗎?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休息休息。”
易時陸耳根發紅:“回宿舍再休息。”
幸稚京:“謝成美和齊威都睡了,打擾到他們不好。”
易時陸:“周五他們不會睡得早。”
幸稚京又開始用那種故意討人憐愛的語氣,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易時陸的心軟:“時陸,看看我的臉吧,我的傷還沒好,特彆痛。”
易時陸毫不留情地戳穿:“你根本就不會感覺到疼痛吧?”
幸稚京默默伸手碰了一下傷處,眼珠輕輕轉了一下,似乎在認真思考著他的話。在這種時候,易時陸竟然覺得他看起來傻得可愛,他趕緊扼殺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幸稚京可不是什麼無害的少年,他隻是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罷了。
幸稚京摸著傷口得出結論:“好像是這樣,你說的對,我感覺不到疼痛。”
易時陸無語。
幸稚京:“但我現在看起來很可怕吧,如果你要回去的話,我會跟著你一起回去的,這副模樣容易嚇到彆人,看見剛才那個警察看我的眼神了嗎,他好像把我當成了什麼危險人物。”
易時陸在心裡回答,你本來就是。
“而且,”幸稚京繼續補充:“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就在剛才,人要遵守自己說出的承諾。”
易時陸無話可說了,與其說是承諾,不如說是交易,他確實應該遵守。
幸稚京捏住了他的手,從他的手心中取走了他要收起來的牙刷:“這兩天我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我相信兩天之後,我臉上的傷疤會褪去很多,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回去好不好。我幫你把牙刷放到浴室。”
幸稚京拿走牙刷,掛在了浴室的牙刷架子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兩隻牙刷擺在一起的樣子,這個場景在他的幻想之中出現過很多次,現在真實地擺在他的麵前了。幸稚京咧開嘴笑了下。
鏡子裡映出他的臉,一個漂亮怪物的臉上出現了從內心發出的微笑和希冀。
“是我和時陸的……牙刷。”
幸稚京想了一下又搖頭,重新說了一遍:“不對,是我和時陸的家。”
當他回到臥室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易時陸在床上睡著了,佛牌被他扔進了床邊的垃圾桶裡,幸稚京覺得這可能是他表達生氣的一種方式。
他看了垃圾桶幾秒鐘,把佛牌從垃圾桶裡撿出來,洗乾淨,放進了易時陸的背包中,然後親了親易時陸的臉頰:“你要信什麼都可以,反正最後都是我來守護你。”
易時陸的眼睛動了下,幸稚京知道他聽見了,但他沒給出任何反應。
如幸稚京所言,這兩天他們哪兒都沒有去,易時陸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幸稚京花樣百出,仿佛要使出渾身解數讓易時陸在這兩天裡頭腦中隻有他,無法思考彆的事情。
易時陸也確實如他所願。
易時陸:好爽,他真的好會玩兒……
係統:……
易時陸:但是再會玩也不能這麼玩兒啊!嗚嗚嗚嗚嗚我要賢.者時間!沒有賢.者時間的不是人!
係統:……他本來就不是人。
易時陸:看不出來這個小木頭年紀輕輕這麼色!呸,沒想到他是這種人,我鄙視他!
係統:在鄙視他的時候麻煩不要笑出聲。
易時陸:哎呀,被你發現了。
不過幸稚京還是講點道理的,周末兩天結束就放易時陸回了學校。
謝成美看著幸稚京神清氣爽地回來,而易時陸捂得嚴嚴實實,高領毛衣領口直接抵到下巴,喝著水連咳了好幾聲。
謝成美吹了一口保溫杯,神色幽幽:“年輕人還是要悠著點,小心到老了腰不好。”
易時陸心虛地避開目光:“你……你說什麼……”
謝成美:“彆裝啦,我都看出來了,你們倆一天天的,一個洗澡另一個也要進浴室,還假裝說什麼拿東西……還有啊我都看到好幾次幸稚京偷鑽你床簾裡了,嘰嘰咕咕也不知道說什麼東西……隻有齊威那個大老粗看不出來。嘖,我現在心情真的好奇怪,我的兩個舍友背著我……”
謝成美發射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易時陸把頭低了下去,像隻鴕鳥。
幸稚京倒是很高興,攬著易時陸,宣示什麼一樣:“其實我和時陸高中就在一起了,他一直不願意公開,所以我們就……”
話沒說完齊威推門而入,易時陸一個閃避拉開了和幸稚京的距離。
齊威動作一頓:“誒你們靠那麼近乾嘛,是不是背著我說八卦呢?”
謝成美誠懇回答:“沒有啊,論八卦誰比得上你啊。”
齊威淡然一笑,拖了把椅子坐到中間:“那是當然了,我今天又有個消息和你們分享,聽不聽?”
謝成美敷衍:“聽聽看。”
齊威:“還記得之前十七舍學長那個案子不?”
幸稚京緩緩一笑:“怎麼,有新的進度了?”
“不是哇,”齊威:“我聽消息說,那天警察問話的所有同學中,有一對同.性情侶,她們當晚沒回宿舍,整夜都呆在一塊,連被找去談話的時候都是一起去的。”
易時陸如坐針氈,隨時準備找個地縫鑽進去。
齊威:“我猜……”
謝成美幸稚京同時向他看過去。
齊威一錘定音:“我猜是呂曦和金洋。”
易時陸:……
易時陸:嘶……這小子,條件全對結果全錯,給我整不會了,人家剛準備好演技竟無發揮的餘地!
係統:性彆和人物一個沒對上。
易時陸:也是個人才。
係統:怪不得說三人成虎,有這種八卦人才在裡麵傳話,能不虎嗎?
易時陸和係統達成一致:真的好虎。
謝成美拍了拍齊威的肩膀:“你沒選擇當警察是正確的、中肯的、一針見血的決定。”
齊威斜了謝成美一眼:“怎麼感覺你像在誇我又像在罵我。”
幸稚京:“彆懷疑,他在誇你。”
齊威嘿嘿傻笑了一聲:“好哥兒們,你們果然都是我的好哥兒們!不過稚京,兩天沒見,你臉上怎麼回事,好大一塊印子啊。”
兩天前還是裸露出血肉的傷口,現在已經變成了齊威口中的“好大一塊印子”,這種恢複速度給醫生看到都要大聲高呼華佗再世。
幸稚京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不小心弄傷了,估計好不了了,你們不會嫌棄我吧?”
齊威:“嗨,哥們兒之間說這些,你就是隻有半邊臉我也不會嫌棄你啊。”
謝成美滑出網購app:“我給你推薦一款祛疤神器,我以前腳被絞進自行車輪裡麵就是用那個把疤痕去掉的,特彆靈,保管你用了沒人看出來。”
幸稚京看向易時陸:“時陸呢,時陸不會嫌棄我吧?”
他故意的,故意在這種場合專門問他,易時陸扭過頭,小聲回答:“不會嫌棄。”
幸稚京開心地擁抱了他一下:“謝謝。”
這莫名的擁抱弄得易時陸心裡感覺很奇怪,隻是淺淺抱了一下就推開了幸稚京。等他們分開的時候,齊威已經自覺地張開了雙臂。
幸稚京眉頭一皺:“你乾嘛?”
齊威美滋滋:“哥兒們之間的擁抱,我懂,來吧,走一個。”
幸稚京移開目光:“我出去買飯了,時陸你和我一起。”
易時陸和幸稚京出了門,留下了獨自受傷的齊威。
齊威委屈:“啊……他……他們……他們咋那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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