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菁沉默了幾秒,最後決定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你是不是要去美國交換一年?”
“你知道了?”宋洵的語氣是一貫的散漫,像是在說什麼不甚重要的事, “我準備過兩天跟你說的。
沈茹菁輕聲問: “你有沒有考慮過,到時候異國和時差的問題嗎?”
換句話說,你做決定的時候,規劃裡難道沒有考慮過我嗎?
那邊宋洵沉吟了下,語氣也認真了幾分, “現在交通很方便,任何時候,你想見我,我可以給你訂機票。或者你隻要說一句想我了,我都能隨時飛回國內。"
沈茹菁不說話了,良久才道一聲: “好,我知道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是從來沒有過的凝滯。
在一起三個多月,她和宋洵從來沒吵過架。但凡小事上,宋洵都會依她。
這是第一次,他們在意見上有了分歧。
察覺到沈茹菁的情緒不佳,宋洵頓了片刻,道:“實在不想的話,我也可以不去。”
聽見這樣的話,沈茹菁第一反應不是喜悅和放鬆,反而心緒愈發沉甸甸的。
沈茹菁字字平穩清晰地道: “你不用這樣,如果因為我,讓你放棄了本該進修學習的機會,或許將來的某一天,你會因此對我產生芥蒂,我承擔不起影響他人未來,這樣沉重的後果。"
“如果我放棄,一定是因為我自己的選擇。”宋洵聲線微冷,斬釘截鐵的語氣, “跟你沒有關係,也不需要你承擔什麼。"
沈茹菁點頭, “是,我們現在感情好,你放棄了也覺得甘之如飴,可誰能保證以後呢?以後的某一天……”
“以後的哪一天,如果我後悔了,我隨時可以出國。——但是,沒有如果,做過的任何事,我從不後悔。"
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宋洵放柔了語氣, “一年,很快的。”
宋洵還要再說什麼,門卻突然被打開。
季澤在門口催促: “阿洵,你電話還要打多久,快彆打了,都在等你一個人呢。”宋洵對沈茹菁道: “朋友在催了,晚上我再打電話給你。”頓了頓,又低聲安慰: “彆想太多,距離不是問題的,寶貝。”沈茹菁輕輕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平心而論,她
對宋洵出國的計劃,並無反對之意。
在宋洵看來,隻是為期一年的交換,他很快就會回來,想見麵也隨時都會機會。
在金錢麵前,所有距離都不是問題。
可沈茹菁擔心的從來不隻是距離,而是這樣的事,宋洵從來沒有跟她一起商量過,哪怕提前告知一聲。
她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關於她對未來的悲觀,關於她對異國的不確定性。
他向來招人,去了在男女關係上開放自信、以date形式為主的美國,誰知道會不會有狂蜂浪蝶呢。
這種話還說不出口,一旦說出口,好像在質疑他這個人似的。
而她一貫是知道宋洵性格的。他看似對什麼都不上心,不在意,平時也低調散漫,實際骨子裡是一個很傲的人。
她按捺不表,最終還是平靜中接受了。
宋洵出國的那一天,沈茹菁去機場送他。
送至第二道安檢門口,沈茹菁突然伸手抱住宋洵。
熟悉的雪衫清香再度盈滿鼻間,夾雜著屬於宋洵獨有的令人安心的溫暖。
她側著臉,深深嗅著這道讓她安穩的氣息,傾聽著宋洵胸腔裡沉穩有力的心跳。
宋洵看著沈茹菁的動作,有些失笑,他配合地微微彎身,任由懷中的人將他錮得死緊,好像下一秒就會失去他似的。
沈茹菁在女生中不算矮,然而此時此刻,卻在宋洵的懷中顯得如此嬌小,可以剛好被他寬闊的懷抱所擁住。
擁抱許久,直到來往人群朝他們投來些許打量的視線,沈茹菁才不好意思地鬆開了手。
而宋洵靜靜地看著她,眼眸中湧動著些許情動。
他垂下眼簾,喉結不易察覺地上下滾動幾下,卻礙於在公眾場合,最終隻是輕輕伸手托住沈茹菁的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
如同逗貓一般耐心。
力道很輕,克製而又溫柔,蘊著滿腔柔和思緒。
“好好照顧自己,每個月我都會回來。”
指腹擦過沈茹菁柔嫩的肌膚,宋洵目光深深,嗓音低沉。
沈茹菁點點頭, “你也是。
沈茹菁凝視著少年離去的背影,身姿依舊挺拔如鬆,手裡還提著她之前手工編織
作為回禮的毛線袋。
裝子上一個歪歪扭扭的哆啦A夢形狀,與他全身上下其他的穿搭格格不入,彆扭而又滑稽。
飛機的轟鳴聲從頭頂劃過,在湛藍的天際留下一道白痕,像是白鴿飛翔過的痕跡。
宋洵出國後的日子,一開始好像與以前並無太大不同。
波士頓與北城時差13個小時,沈茹菁早上或者晚上的時候會收到宋洵的視頻電話,宋洵的課程很忙,他短短一年交換時間,要學太多東西。
而沈茹菁除了上課之外,還會參加各類學生會學院的活動,同時身為開學就被推舉的學習委員,也有很多雜事需要做。
同樣,身為學習委員,幫老師處理雜事,沈茹菁也獲得了很多聚會,譬如有什麼高薪兼職亦或者校友互助,輔導員都會優先推薦她去。
兩人的行程都很匆忙,有時候電話的時間不一定合得上,逐漸就演變成手機掛著電話,然而各自都在忙各自的事。
然而忙並不算什麼,最讓沈茹菁恐懼的是,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變得越來越少。
她能說的無非是學校哪個食堂的窗口分量很足,又推出了新的米線套餐;哪個選修課老師極其討厭,每節課都要點名。
學校小道上的銀杏開了,很好看;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兼職,輔導兩小時竟然足足有兩百塊..平凡而又瑣碎的日常。
然而宋洵所處的世界與她是兩個極端。
她看過宋洵一年就一兩條的朋友圈,也在視頻電話裡見到過波士頓的日落與黃昏,laguna海灘星光湧動的海,雷尼爾雪山花海,異國風情的街道,紅白瓦極其複古的教學樓。
還有那些她根本聽不懂,也看不懂的專業名詞。
宋洵在琴房裡給她現場演奏過一段他自己寫的demo。
雖然那些黑色蝌蚪似的音符沈茹菁一個都看不懂,但是不妨礙她覺得曲調異常的好聽迷人。
說不出來的開闊感覺,仿佛能見到渺茫開闊的海岸線,海鷗鳴叫著撲閃而過,潮濕的海風吹過耳梢。
電子般夢幻而又絢爛。
一曲結束,沈茹菁很是配合地鼓掌: “好聽。”宋洵垂睫,專注地看著支架上手機屏幕中的人, "想不想來試試作詞?"
“我?
”沈茹菁詫異地指了指自己,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她躊躇道: “可以嗎?”“當然可以。
懵懵懂懂之間,沈茹菁寫出了人生中第一首英文歌詞。
在宋洵的幫助下,改得更加本地通順。
宋洵加入了學校的本地樂隊,並在樂隊的小型音樂會上唱了這首歌。
沈茹菁看到了江少聿朋友圈發的Live視頻,氣氛很是熱烈,狹窄空間快擠不下的各種膚色的人群,掌聲和歡呼的熱浪比之明星見麵會都過之不及。
她隱約聽懂了幾句,人們臉上的狂熱和興奮,如同台上少年最虎誠的信徒。
而她的少年站在台上中心,持麥的姿勢性感而又隨意。
全場的氣氛都被輕鬆拿捏,在他的帶領下引來一個又一個小高潮和熱浪巔峰。
那時,沈茹菁就在想,她很早知道,有的人是生來就會發光的,注定走向人群中央。
而她永遠喜歡待在人群的角落,靜默地存在著,像空氣一樣安靜。
而後宋洵又參加了一個什麼rap大賽,並在比賽中獲得了冠軍,在當地小火了一把。
聽說此事,沈茹菁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就是之前校慶你唱的那種嗎?”
宋洵極低地笑了一聲, “傻子,不一樣。”
再後來,沈茹菁連宋洵說的每一個詞都不太能理解了,她又不好意思每句話都問,隻好點點頭假裝聽懂了。
時差的矛盾,共同話題的流逝,本以為這已經是異國麵臨的最大挑戰了。
然而一個照常上完晚課回宿舍的的晚上,沈茹菁接到了一個讓她渾身發冷、如遭雷劈的電話。
“菁菁,快來市醫院,你媽媽出事了。
電話那頭三姨聲音急促焦灼,沈茹菁大腦一片空白,打了個車趕往市醫院。
在醫院,沈茹菁看到了麵色憔悴痛苦的沈麗華。
沈麗華頭痛了好幾周,一開始以為隻是簡單的感冒頭痛,去診所開了點藥吃,沒有改善,又來看醫生開了藥,沒想到好幾周不見好。
在醫生的建議下做了核磁共振,沒想到查出來是鬆果體腫瘤。
沈茹菁手指僵硬地在手機上搜索著什麼是鬆果體腫瘤。
【鬆果體腦腫瘤的
發病年齡大多在45至55歲之間,一般認為起源於……】
不幸中的萬幸,是良性腫瘤。
醫生給的建議是不到危急時刻,最好不要動刀開顱,先保守治療。
沈茹菁將所有兼職和學生會那邊的職務都推掉了,在儘量保證學業學分的情況下,課下時間都在往醫院跑。
輸液的那些天,沈茹菁和三姨交換著守夜,三姨也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要照顧,因此沈茹菁承擔了大部分的守夜。
守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些天沈茹菁沒睡過一個整覺,每半個小時就訂一個鬨鐘去看輸液裝裡的液體輸完沒有,防止血液倒流。
然而極度困倦的情況下還惦記著這樣的事,沈茹菁幾乎每眯上十幾分鐘就會驚醒。
耳邊好似響起了讓人心悸的急促鐘聲,然而仔細一聽,鬨鐘似乎還沒響。
她看了看時間,淩晨3:20。
醫院的走廊漆黑一片,唯有綠色的安全出口燈閃著熒光,以及護士站的微茫光芒。
而她睡在走廊床位的旁邊,綠色的陪床,動作必須很小心,才能不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以兔吵醒他人,
空氣裡彌散著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刺鼻而又壓抑。待在這樣的環境下,情緒很容易變得低沉。
沈茹菁再看了眼沈麗華,這些天因為頭痛都沒睡過好覺,肉眼可見地憔悴了好幾歲。
唯有這幾天在醫院治療的時候緩解了許多,鬨鈴聲也沒能將她吵醒。
昏暗的走廊燈光映照出沈麗華沉沉的睡顏,沈茹菁才發現媽媽的臉上多了幾條皺紋,老了一些。
小時候和沈麗華一起去公園放風箏的場景還曆曆在目,住校時開學和沈麗華一起搬東西,媽媽的力氣比她大好多,能夠一個人搬一整個蛇皮袋。
可如今,媽媽不再年輕了,也會遭受病痛的折磨。
天亮後,日光破曉,沈茹菁與三姨換班,趕地鐵回學校上早八。
一整晚沒休息好,沈茹菁整個腳步都是飄的,魂都要飄離出竅。
手機響了,是宋洵打來了視頻電話。
沈茹菁看了看對麵窗上反射出的自己因熬夜而浮腫的臉,遲疑片刻,點了拒絕。
Sx:?
Sx:
手滑了嗎。
喬木:有點事,暫時不是很方便接電話,晚上再說吧。
Sx:好。
也許是自尊心在作祟,還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沈茹菁沒有直接說家人生病了,而是第一時間選擇了瞞下來。
然而晚上沈茹菁又去了醫院,自然而然,也沒有時間打電話,醫院裡人多嘴雜,而且沈麗華就在身邊。
她隻能絞儘腦汁地打字找借口,說今晚學生會有事,在開會,沒時間。
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然而過了半晌,隻是發過來一個好字。
而這種類似的事件,此後又上演了很多次。
忙於學業和醫院兩頭轉的沈茹菁每一天都極其疲憊,還要抽空去做兼職,作為路費開銷。
沈麗華倒下之後,家裡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學費可以申請貸款,但生活費沈茹菁必須靠自己掙,24小時恨不得拆分成48小時,根本沒時間去應付其他的事。
兩人視頻的時間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宋洵說想跟她談談。
她滿心想的都是今天的日程安排,保守治療效果一般,醫生讓她們考慮一下要不要做開顱手術。
而目前醫院的醫生裡,能獨立執刀且經驗豐富的神經外科醫生並不多,主治醫生建議他她們去聯係北城最好的神經科的專家。
然而專家號早就提前兩個月一搶而空,根本沒機會聯係到專家。
而三姨尋遍了身邊的所有關係亦或親友,也沒能找到渠道,唯有從黃牛手中高價購買。
好不容易掛到了號,交代清楚病因後,五十出頭的專家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拒絕了。
理由是中年人的神經太密太脆弱,一個不好,術中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成為植物人。手術本就是風險極高的事。
針對沈茹菁家裡的情況和條件,建議還是保守治療,能活多久看運氣。
沈茹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木著臉走出去的,隻餘麻木。
原來病痛可以如此輕易地摧毀一個家庭,原來一個普通人在生病時想要獲得一個活下去的渺茫機會,也如此艱難。
世事無常,遠比一切藝術作品更戲劇。
就在眾人沉默地在醫院走廊裡靜滯時,沈茹菁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
女人從就診室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女人保養得極好,僅從外貌看不出具體年齡,衣著考究,氣質成熟從容,行走間步步生風,雷厲風行。
敏銳地察覺到沈茹菁的目光,女人投來視線,而後忽而笑了,朝沈茹菁走了過來。
待女人走到沈茹菁麵前,她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眼熟——
是在派出所有過一麵之緣的宋母。沈茹菁不知道對方所來何事,但那時宋母打量她的輕蔑而又憐憫的眼神讓她記憶尤深。
她遲疑著出聲:“……阿姨好?”
宋母目光如雷達,掃視過她們手中提著的裝片的裝子,再考慮到出現在神經外科專家的診室外,情況瞬間明了。
“談談?”
宋母的語氣比起詢問,更像是命令。
沈茹菁有些懵,但考慮到對方是宋洵的家人,仍然點點頭跟著去了安靜的樓道口。宋母開門見山:“聽說你在跟阿洵談戀愛?'
沈茹菁一時無措,實在沒有見男朋友家長的經驗和準備,隻能點點頭。
“遇上麻煩了?”宋母下巴朝診室那邊微揚。
不愧是母子,宋洵那雙漂亮張揚至極的桃花眼,就遺傳自宋母。
沈茹菁想著,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
“好歹你也是阿洵……的女朋友。
在說到女朋友三個字時,宋母嘴角微微下垂,一個很快的、不屑的小動作,又很快遮掩起來,恢複了之前的端莊。
“我跟郝醫生打個招呼,你有什麼困難都可以跟他說。”她高高在上的語氣像是施舍, “郝醫生之前做過宋洵他爸爸的私人醫生,確實有幾把刷子,你可以放心。"
沈茹菁抿了抿唇,總覺得有些怪異,天上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掉陷阱,何況她跟宋洵談戀愛才幾個月。
然而一邊是媽媽苦求已久的專家,是生的希望,是擺脫腫瘤的曙光。
哪怕明知這個餡餅有毒,她也隻能咬牙吃下去, "……謝謝阿姨,請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沈茹菁也開口直接。
這點伎倆在宋母看來生澀幼稚極了,她大笑兩聲,像是被沈茹菁逗得樂不可支, "你才多大啊,能幫我做什麼?我
要你的幫忙做什麼?”
"小姑娘人倒是挺可愛的。
宋母頓了頓,像是隨意地提起, “阿洵年紀還小,貪玩,總喜歡一些路邊的貓貓狗狗,外麵的野花野草。"
她聳了聳肩,像是無親極了,優雅而又從容,“那些野花野草有什麼好的呢?不過圖一個新鮮而已。真希望他能早點定定性子,彆再這麼貪玩。"
話止於此,宋母不再多說,而是施施然離開。
神奇的是,僅僅五分鐘後,原來拒絕她們的郝醫生就改變了注意。
不僅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手術,還幫她們安排了醫院最好的床位。
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公事公辦,轉變得親和極了,細致而又妥帖地交代拒絕到答應的前因後果,以及本次手術的安排。
前後轉變令人歎為觀止,讓人驚歎這就是權與錢的滋味。
下課後,沈茹菁要去幫沈麗華辦轉院手續,同時在網上瘋狂搜索開顱手術的危險狀況和出事概率。
就在焦頭爛額的時候,沈茹菁收到了宋洵說要談談的消息。
然而,收到這條消息,沈茹菁腦海裡回蕩著的卻是宋母略帶暗示的那句話——
“總喜歡外麵的野花野草。”“圖一時新鮮罷了。”“讓他定定性子,彆再貪玩。“
沈茹菁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那些異國甚至異地的情侶很少走到最後。這段本就差距甚大的戀愛,一個月不到,她已經覺得好辛苦好辛苦了。
而在她吃下了帶毒的餡餅之後,兩人的關係也不再純粹了,而是摻雜了利益和交易。
她愧對於宋洵,愧對於這份純粹的感情,她也完全沒有多餘的心力,在利益交換間,再去應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和交流。
她疲憊至極,甚至失去了想要溝通和交流的欲望,一個字都不想說。一種長痛不如短痛的衝動湧出,連同著之前的一切,支使她打出了幾個字:
宋洵,我想了下,覺得我們可能性格不太合適。
當那幾個字打出來之後,沈茹菁發現這幾個字好像也沒有那麼難說出口。那邊撥了電話回來,沈茹菁點了拒絕,顫抖著手繼續打字。
【我們到此為止吧。】
這並不是一時所起的念頭,而是沈茹菁早就
知道的結果。隻不過或早或晚。
而遇見宋母,隻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
她像個騙子,完全不知道再怎麼麵對宋洵。能做的,就是幫對方及時止損。
她熄屏手機,走出洗手間,洗手時才發現自己眼睛鼻子已經紅了一圈,她打開水龍頭,捧著冰冷的水潑到臉上,額頭的溫度也冰涼的水溫鎮定下來,清醒了一些。
連帶著眼睛的泛紅也散去許多。
沈茹菁故意沒有再去看微信消息,而是神色如常地跟沈麗華聊天,故作開心地說些學校發生的趣事,即是轉移媽媽的注意力和痛苦,也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知女莫過如母,沈麗華定定地看著女兒許久,忽而輕聲道: “菁菁。”
“媽媽沒有上過大學,不知道大學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媽媽知道,最後的學生時代,是踏入社會前,人生中最純粹、快樂的一段時間。"
“沒有掙錢養家的壓力,也沒有學習的過重壓力,媽媽也不想生病的,這些天你很辛苦,媽媽也知道。媽媽也不想拖累你的……"
沈茹菁的眼淚再也繃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投進沈麗華的懷抱,哽咽: "媽媽……"
自上初中住校之後,她就很久很久沒有抱過沈麗華了。
這時候才發現,原本身材豐腴的媽媽,在不知不覺間,瘦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中,一個人將她帶大了。
哪怕過程中沈茹菁也非常獨立自主,從沒讓沈麗華操過一分心。
“你從小都很懂事,媽媽也一直以你為傲。希望你不要有太多壓力,享受自己的大學時光,偶然來看看我就好了,不用每天都跑過來守夜,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說著,沈麗華還伸手點了點沈茹菁的眼下, “瞧,這黑眼圈,都快變成國寶了。”
沈茹菁撲哧一笑,笑中帶淚,原本壓抑緊張的氣氛,在沈麗華刻意的調笑下,輕鬆了許多。
醫院慣例熄燈很快,九點半就已經謝絕探望的親屬,整個住院部陷入黑暗和寧靜之中,偶爾有病人的痛苦口聲,斷斷續續。
沈麗華最近很嗜睡,熄燈沒多久就睡得很深了。
>
未讀消息除了室友發來的關心、輔導員的善意問候,剩下的全是宋洵發的。
她不敢細看,隻匆匆點進去看一眼就趕緊退出來。多看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20:01
Sx:?什麼意思,沈茹菁,把話說清楚。
20:25
Sx:為什麼突然提分手?
20:51
Sx:我訂了明天下午回國的機票。
看到最後一條信息,沈茹菁胸口猛的一窒。
心悸和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她小心翼翼地翻身,將眼淚無聲地一滴滴藏入衣角。
她突然痛恨幾個月前畢業的那一天,為什麼要答應。
為什麼要親手走進這場明知會碎的夢,再親口說出離開的話。
第二天,天陰沉沉的,烏黑一片,紅燈閃爍,汽笛聲嘈雜。
沈茹菁趕最早的公交回了學校,她神經困倦極了,如果是平時早就在車上睡著補覺了,然而今天卻異常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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