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威風凜凜的新魔王哀嚎著撞斷了兩株大樹,撞在第三株樹乾上被彈了回去,最後頭臉撲地。
銀發年輕人盤膝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睫毛垂攏,神態恬淡。他的右手掌心平伸,三座重疊的巨大法陣正在人類的身前徐徐輪轉,散發出耀眼的金光與威壓。
他生病了,沒有力氣。拿不起武器,甚至站起來都困難。
蘭繆爾徐徐睜開雙眼,紫羅蘭般的眸珠泛著寧靜的光澤。——但對付眼前這位小魔王,並不需要太多花裡胡哨的東西。
陰刹從地上爬起來,瞳孔緊縮。“金色的……魔息……”他呆滯地喃喃兩聲,雙眼突然爬滿血絲: "不,是法力!人族的法力!!"
背後,傳來古雷隆恐懼的吼聲: "該死,他是人類的神子!!"
話音未落。陰刹已經再次衝了上去,他終於不再輕敵,黑色火焰包裹了這個魔族的全身。每踏一步,爆發出的力量都將大地踩裂,石土亂飛。
蘭繆爾的瞳孔蕩著隱約的金光,他的十指在虛空中抓握。身前的法陣向前推移,轟然迎上了烈烈燃燒的黑色火焰!
兩股精純到極點的能量碰撞,催生出向四周擴散的勁氣。半空中的雪花沒落地就消融了,無數林木在一瞬間被劈成兩段,鴉雀悲鳴,撲棱棱飛向天邊。
古雷隆部落的士兵們東倒西歪,角馬與走蜥紛紛仰倒,場麵混亂不堪!
"……咳。"
蘭繆爾皺眉,又吐了一口血。他撫胸吃力地呼吸,緊緊皺著長眉。
陰刹的臉龐漲得紫紅,喉嚨裡發出奮力的悶哼,卻依舊被光明法陣壓得後退。
他的雙爪裹挾魔息,一次次轟擊著麵前的金光,卻驚恐地感到雙拳的灼痛感越來越強。他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麵前這個半死不活的人類。陰刹脫口而出: “你這個……你這個怪物!!”
蘭繆爾: “魔王陰刹,借出你的魔息,我不殺你。”
陰刹怒吼起來,他拔出腰間的刀,攜著魔息劈向前方。
蘭繆爾麵不改色,蜜金匕首從他的袖口中滑出。兩把兵器在半空中激烈地反複碰撞了一次、兩次、十次乃至幾十次,最終化作“鏘”一聲刺耳的聲響——
陰刹的刀被打飛出去,
刀刃插進十幾米開外的地表!
"不可能……"古雷隆濃密的胡須抖動著,死死盯著麵前那把短刀,麵孔已經變得青白。魔族的戰士們同樣在恐懼地後退,他們怎麼敢相信,魔王血統——這深淵至高的力量,竟然會被
人族的法力壓製到如此地步!
“殺……殺了他,”古雷隆振臂吼道, "殺了他!放箭!射死這個人類!"
弓箭手齊齊開弓搭弦。
"深淵的決鬥從來神聖。勝負未分,旁人不得乾涉。"蘭繆爾冷眼吐出宣判般的腔調。他將左手按在地上,瞬間,第四座法陣浮空,將這一帶籠罩進
去。
瞬間,無數箭雨襲來,鐺鐺鐺鐺響成一片,卻刺不破金色的法陣。
隻有空中不停飄落的大雪穿過法陣,一片片落在人類的肩上。
蘭繆爾張口喘息著,眼眸漸漸渙散,他的狀態越來越糟糕了,鮮血不停自唇間滑落,白袍被染出大片的紅色。
他艱難地伸出手臂,瘦削的手指像殘破的白芽。然而當聖君五指微屈,爆發出的便是如層山般無可撼動的力量——
砰!
陰刹被頭朝下砸在地上。緊接著,一股力道自虛空中扼住他的脖子,將他硬生生往前一扯——
陰刹頭破血流,被法陣的力量死死壓製在蘭繆爾身前。他雙目充血,嘴裡吐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辱罵,可那禁錮渾然不動!
頭頂傳來虛弱的,夾雜著低喘的嗓音:
"以你的鮮血與靈魂起誓,臣服於吾王昏耀。"
——陰刹欲哭無淚,像砧板上的魚那樣瘋狂撲騰掙紮。可恨的邪惡的人類,說好的隻借魔息呢!?
蘭繆爾似乎已經看不清了。他垂著睫毛,伸手摸索了一下,指腹先是按在了陰刹的盤角上,略微用力,從尖端慢慢地向根部探下去。
隨後,人類的指尖點著魔王的後腦,滑到他的脖頸後麵。
蘭繆爾按著陰刹的命門: “起誓。”
陰刹毛骨悚然。
古雷隆同樣毛骨悚然。
但無論怎樣的掙紮、怒吼亦或是威脅,都無法打斷聖君平靜的動作。蘭繆爾左手壓製
著陰刹,右手握住那把蜜金匕首,輕柔地刺入魔王的後頸。
"啊啊啊啊!!!!"“我、我起誓!!我起誓——”
陰刹慘叫起來,他的魔息被迅速抽離,如同洪水滾滾而去。在疼痛和恥辱的雙重打擊下,堂堂—個身材魁梧的魔王,眼淚都飆出來了。
更令他崩潰的是,蘭繆爾歪頭怔怔聽了一會兒,似乎遲鈍地意識到他很疼。下一刻,居然揮手給他施了個止痛的光明法術!
陰刹羞憤欲絕: "你!你還是殺了我吧!!"
蘭繆爾沒有理會。他心想,怎麼就要死要活的呢,自己那麼渴望能再多活幾年都不行,能活命的卻在找死。
這樣一想,聖君便有一點點生氣。他把止痛的法術收了回來,任陰刹在地上嗷嗷直叫。
終於,當翻騰的魔息趨於平靜,蘭繆爾平靜地站了起來,手中握著那把滴血的蜜金匕首。
"如果我不能親自將魔息還給你。”他說, "請日後去找吾王討要。咳……嘴甜一點,他會把魔息還給你的。你沒有那麼強大,威脅不到他。"
蘭繆爾轉身,他在前方看到了嚴陣以待的古雷隆部落軍隊。那些魔族拿著長矛,駕著弓箭,依然壓抑不住臉上的畏懼。
"怕什麼,膽小鬼們!沒看見這個人類快不行了嗎!?"
古雷隆躲在後麵,撕心裂肺地吼著: “殺啊,殺了他,你們的首領之子仍是魔王!如若不然,等到昏耀的軍隊踏平這裡,你們連骨頭都剩不下——"
魔族們仍然瑟縮不前。他們知道斷角魔王曾經接納過仇敵瓦鐵的族人,而下令屠殺那些無辜者的,分明是自己這位首領。
蘭繆爾往前走了一步。
軍隊開始不由自主地後退。
蘭繆爾向自己來時的路走去,像神明分開黑暗的潮水。
但他畢竟太過虛弱。才走了十幾步,就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蘭繆爾用力地咳了起來,手指撐在雪上,抬起模糊的視線投向遠方——
還沒來嗎。那個一定會來接他的魔族。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巧。他才這麼一想,耳畔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那聲音很細微,是從遠處的荒林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