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太黑了,也太冷了。

或許是他錯了,蘭繆爾心想。他不該用人類的觀念來衡量一群惡魔。

這時四周已經徹底降溫,伸手不見五指。蘭繆爾把能吐的東西都吐完了,腿腳發軟地扶著樹乾站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腐爛得無可救藥,才會處處是戰亂和饑荒,連族群中的小孩子都難逃慘死的命運。

……若非如此,惡魔怎會被神封印在地底。所以,要去殺魔王。

巨大的衝擊,使得蘭繆爾的思緒與情感有些混亂。唯獨長老交給他的任務還像燈塔一樣指引著他。

他睡不著覺,於是連夜趕路。

可是一旦開始留意某些事情,觀念就再也回不去了。

神子發現,深淵裡遍地都是饑餓的魔族,大都是在書籍裡被稱作劣魔或者凡魔的種類。它們倒在地上呻.吟的時候,那絕望的目光分明與人類並無分彆。

他還發現深淵植被稀少,處處有魔獸流竄。地表乾裂,時而有奇異的火焰往上燒。

這樣惡劣的環境……

神子的心中被複雜的情緒充滿了。等殺死了魔王之後,這些魔族中並非無可救藥的,比如小孩子……有沒有可能帶回人間呢?

在沒有陽光的地底,蘭繆爾隻能憑借光線的微弱變幻來判斷時間的推移。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萬幸深淵的麵積其實並不很遼闊,隻相當於人類王國的一座大城池,蘭繆爾沿著靈魂烙印的感應摸索著前行。次日早晨,已經來到了很近的地方。

眼前的地形已經變得凹凸不平,山石堆疊在灰暗的天空下。稀疏的植物冒著尖,都是扭曲枯乾的模樣。

蘭繆爾忽然意識到一些異樣:他的靈魂烙印似乎在移動。難道那支蜜金羽箭落入了某個魔族手裡?

突然,不知名的禽類魔獸尖叫著飛起,幾塊山石滾落!

蘭繆爾神色凜然一沉,閃身後退,俯身藏在陰影裡。隻見剛才他頭頂的那塊巨石上,猛地躍下來三隻披掛鎧甲的魔族!

緊接著,又是五隻。統共八隻醜陋的黑皮魔族手持兵器落下,它們的臉上閃著興奮的殺意,像是正在追殺什麼獵物。

其中五隻拔足往前衝,另外三隻魔族嗅了嗅,走向石頭旁邊的陰影。

br />很快,它們咧嘴笑了:"哈,看咱們找到了什麼……""一個漂亮的小劣魔!值得抓回去,獻給瓦鐵大人當奴隸。"

……陰影裡,蘭繆爾站了起來,麵容淡漠,並無畏懼。

眼前這些肆意揮灑惡意的魔族士兵,終於又貼合了他對“惡魔”的認知。不知道為什麼,神子反而鬆了一口氣。

他問:“你們在追捕什麼?”

回應的,是襲來的鱗爪和刀刃。蘭繆爾後退半步,拔出短劍。

神子的劍太快了,他用一次吸氣的時間殺死了一隻魔族,又用一次呼氣的時間結果了另一隻。屍體倒地發出悶響,相連的兩聲:咚、咚——

咚!

第三隻魔族倒地的時候並沒有死。蘭繆爾將短劍橫在它脖子上。

"你們在追捕什麼?"

"你……你……你……!!"

那個魔族臉色青白,活見鬼了似的瞪著眼前的漂亮小“劣魔”,眼珠子都凸起來了。終於,它麵孔扭曲,尖利地憋出一句: “怪物!你不可能是劣魔,到底是什麼東西!?”

蘭繆爾將短劍下壓了一截。

"在追什麼?"

"魔……魔王!"魔族恐懼地叫起來, "斷角魔王潛進了瓦鐵的領地,我們在追斷角魔王!"

追….…什麼?

魔族在追殺它們的王?

蘭繆爾愣神了一秒,那魔族猛然將他掀開,尖叫著奪路狂奔。

神子眼底一冷,展臂在虛空中做了個引弓的姿勢。

瞬間,漆黑的火焰在他雙手間凝聚成弓與箭的形態。右手一鬆,黑焰之箭掠過幾十米的距離,穿透了逃跑的魔族的胸膛。

那個魔族仰頭倒下去,捂著前胸的血洞滾在地上。它用交雜了驚恐、迷茫與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死盯著身後的“劣魔”。

"魔……"它的喉嚨裡咯咯作響,鮮血湧出唇角, “你才……是……魔、王……!”

說完,它又嗆出一口血,渾身抽動了兩下,後腦磕在地上,斷氣了。

2

/>蘭繆爾皺眉,雖然聽不懂,但心裡仍湧起一陣詭異的壓抑感。自從進入深淵以來,這種詭異的感覺總是如影隨形。

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

鏹!

鱗爪深深刺入山石。

一雙猩紅的眼眸眯起來,盯著遙遠的斷崖邊緣。耳畔是幾乎要崩斷的喘息聲,如鼓的心跳聲,陣陣尖銳的異鳴,還有下麵的哄笑。

"哈哈哈,魔王大人沒路走啦!!""爬啊,你倒是爬啊!"“他沒力氣了,看著吧,他就要掉下來啦!”

那雙猩紅的眼底猛然迸發出狠戾的光芒。昏耀猛地咬緊牙關,手臂的肌肉繃緊,腳下一蹬,又往上攀了一臂的距離。

尖爪再次扣住了石縫。

頭頂的生路依舊遙不可及。

這是一場殘忍的圍剿。

放眼望去,這片山崖之下遊走著百來隻身披甲胄的魔族士兵。他們洋洋得意地架起弓箭,瞄準了懸崖上竭力攀爬的少年,宛如貓兒玩弄老鼠那樣,殘忍地吹起

口哨:

"爬啊,魔王大人,再加把勁兒!不然,我們可要放箭啦!""他爬不動了!被人類射斷了盤角的魔王大人,也就這點本事了!"

昏耀無動於衷,他的眼裡隻有那截高高的斷崖邊緣。爬上去,就能活;爬不上去,就是死。魔族的生存,有時就是這樣簡單。

士兵們在哄笑中叫喊: "放箭,射死他!"不多久,下方傳來破風聲——

昏耀的瞳孔痛苦地收縮。一箭,兩箭。射穿了鱗片,紮入肉裡,帶來激烈的痛楚。

口腔裡全是血腥味。顫抖的手臂再次扳住了更高的一處山石。

……這個距離,箭矢不一定能致命。但昏耀知道,假如耐受不住疼痛,或是在恐懼之下絕望了,一鬆手掉下來,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他不死。

既然連那枚金箭都沒有奪走他的性命,他就不會死在這裡。

哧…!

第三箭射中的是右腿,昏耀發狠,直接用鱗尾拍斷了箭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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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的士兵們逐漸笑不出來了,他們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箭雨逐漸密集,但殺傷力卻在隨著距離的拉開而減弱。

昏耀無聲地咧開嘴角,低笑了一聲。他不死。這群廢物魔族,殺不死他。

"追!追上去!"

終於,下麵的魔族士兵中,看著像隊長的家夥鐵青著臉下了命令: “瓦鐵大人下了命令,要那枚金色的箭,還要魔王的另一隻盤角!"

魔族士兵們把兵器背在身後,或者乾脆扔掉,也開始在這片山崖上攀爬起來。他們體格高大健壯,並且精力充沛,比重傷的昏耀爬得快的多。

但畢竟,已經拉開了那麼遠的距離。

鏹!

終於,少年魔王的鱗爪勾住了懸崖的最頂端。昏耀雙臂用力,利落地翻了上來!

站上斷崖頂端那一刻,昏耀差點虛脫摔倒,但立刻撐住了身形。他用打顫的手背,胡亂抹了把下頜滴落的汗珠,踉蹌著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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