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忽明忽暗, 斑駁的光影和窗外的幽藍閃電縱橫交錯,編織成了一張破碎的光影。
“轟隆”
“轟隆”
“轟隆”
窗外雷鳴驟響,豆大的雨點淩亂又急躁地拍打在窗戶上。
風聲呼嘯, 窗外的柳條如一隻隻盤踞在樹根不遠離去的蛇,扭動著黏膩的身軀, 裹挾在風雨之中不斷發出“唰唰唰”的摩挲聲。
窗戶被風吹得有些搖擺, “嘩啦啦”地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震碎。
淩晨十二點, 三樓圖書館中, 不知道從哪兒忽然想起了一陣古老而又滄桑的鐘聲。
道士收起來最開始聊天時的淡然表情, 五官收攏嚴肅起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
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在窗外閃電的映襯下, 倔強地閃爍著。
房間暗下去了一秒,又很快亮起。
圖書館書架旁的長桌上,原本空蕩蕩的桌子, 憑空多出來了一本書。
道士擺放整齊的桌子上,鈴鐺也自己想了起來。
S419M:【啊啊啊, 有鬼啊!】
逃生係統:【書, 書, 書,多了一本書, 我害怕,M哥哥, 嗚嗚。】
S419M:【統妹, 這個時候我也害怕。】
逃生係統:【啊啊啊。】
百裡辛皺著眉揉了揉腦殼,目光落在了多出來的那本書上。
圖書館又一次陷入黑暗,再次亮起時, 那本闔上的書已經被打開了。
書前並沒有人操控, 書頁卻開始失控地翻動起來, 就好像真的有個他們看不見的人在他們麵前翻動著書本。
百裡辛目光落在書本上,鎮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和情緒變化。
一個微重的力道在這時拍到了他的肩膀上,百裡辛轉頭看去,就見道士手掌微顫地舉著桃木劍,如臨大敵地盯著麵前的書本,刻意壓低的聲音裡麵可以聽出對方的顫抖和恐懼:“彆怕,交給我。”
百裡辛掃了一眼道士猙出青筋的手背:“。”
怕的人是你吧?
道士說完這句話,大著膽子從準備好的碗裡抓了一把黃色小米,口中念著晦澀難懂的句子試探上前兩步。
等到句子念完,道士將手裡的小米往書本的方向用力一扔,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瞬間顯現出了一個輪廓。
小米飛到半空中,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上,有一些自由落體地飛過去落在地上,而有一些則是用黃色的小米粒描繪出了一個人形來。
那個輪廓看起來應該是坐在椅子上,一隻手臂托著腮,似乎是在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百裡辛聽到了身邊的道士的抽氣聲。
小米在半空中把人圈了那麼兩秒,便儘數落在地上。
人影輪廓再次消失。
頭頂的燈光再次熄滅。
黑暗中,百裡辛聽到了身邊道士的衣物摩挲聲。
等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他們麵前的地麵上已經撒上了麵粉,此時的道士並沒有停止自己手裡的動作,依舊快速從碗裡抓起一把麵粉,直截了當地撒在他們的身後,不過一會兒工夫,百裡辛和道士周圍的地麵上便布滿了麵粉。
等到確定周圍都鋪上了澱粉,道士才停止了手裡的動作。
接著,百裡辛看到道士從懷裡取出了一張黃符。
道士食指中指夾著黃符,口中念叨了幾句拗口的咒語,接著把黃符往桃木劍上一插,鑲嵌在了桃木劍上。
百裡辛默不作聲地看著道士的舉動,幾秒之後,他很快就知道道士為什麼要在地上撒麵粉了。
細密柔軟如同雪花的地麵上,突兀地多出了一個腳印。
一個腳印過後,隨後是又一個。
左右腳互相替換,緩緩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漸漸靠近。
道士舉著桃木劍在半空中挽了一個劍花,他目光如炬地看著步步緊逼的腳步,伴隨著口中一聲怒喝,桃木劍驟然刺出。
鮮紅的血忽然從桃木劍的前端噴射出來,就仿佛桃木劍刺中了看不見的某個軀體。
黃符一瞬間燃燒起來,等到黃符燃儘,道士才將桃木劍收回來。
手中的桃木劍朝著地上用力一甩,鮮紅的血液在兩人身後的麵粉上飛濺出了一道刺目的血線。
桌子上一直響個不停的鈴鐺終於停止了聲音,頭頂的煤油燈也不再晃動,溫柔的昏黃燈光照亮著這個古色古香的圖書館,溫柔得像水鄉站在橋邊撐著傘的曼妙少女。
看到鈴鐺停下,道士才長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了下來。
他將燃燒後的黃符扔在事先準備好的黃布中,又用一根紅線將黃布牢牢纏住,打了個死結後才算徹底結束,扔進了身後的背包中。
道士的動作一氣嗬成,等把黃布扔進背包中後,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擦去額頭布滿的汗珠氣喘籲籲道:“呼,結束了,抓到了。”
百裡辛觀察著道士身後的包裹:“抓到了什麼?”
道士眼睛微睜,語氣有些驚詫:“抓到了在三樓作祟的鬼魂啊,難道你沒看到小米圈鬼、麵粉留鬼?還有這些血,也是那隻鬼魂的。”
他寶貝一樣神秘地拍了拍身後的包裹,“不好對付,不過好在我事先作了準備,萬無一失。事情解決了,我們走吧?”
百裡辛:“你先走吧,我的工作是需要在這裡待到明天早上天亮,現在才12點多,我還不能走。”
“這樣啊,”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的道士停住了腳下的動作,他轉身重新來到百裡辛的身邊坐下,“反正我之後也沒什麼事情,跟你聊天感覺還挺投緣的,我就在這裡陪你到天亮好了。”
周圍都是白花花的麵粉,百裡辛站在中間轉了一圈,朝著三樓的大廳儘頭望去,“剛才12點時候的鐘聲你聽到了嗎?”
道士正在小心翼翼將小米、麵粉這種材料往塑料袋裡裝,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麵前的桌子上,就心不在焉地回道:“聽到了,怎麼了?”
百裡辛:“三樓好像沒有鐘表,你說這個鐘表會在哪兒呢?”
道士彎腰將最後的雨水也倒進了塑料瓶裡,隨口回道:“管它在哪兒呢,這學校愛把它放哪兒就把它放哪兒,一塊破鐘,哪兒沒有,我們找到也帶不走。”
“不過這個學校也是絕了,嘖嘖嘖,淩晨十二點鐘響,這在我們道上,被稱為‘午夜送終’,這個圖書館不邪門什麼邪門。”
百裡辛看到道士把東西都收拾好,提議道:“大師,來都來了,我打算把這五層圖書館都逛逛,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在這裡等著?亦或是自己離開?”
道士肩膀僵了一秒,不過他很快就回答道:“要不……不上去了吧?現在三樓挺安全的,其他樓層指不定有什麼東西。”
“那好,”容貌姣好的青年從椅子上站起來,踩著麵粉繞到那張鬨鬼書桌身後看了一眼,徑直朝著門口走去:“我自己去了。”
眼看著青年的身影越來越遠,道士咬了咬牙,三步並作兩步跟在了青年的身後:“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就舍命陪君子,跟你一起好了。”
百裡辛隻是禮貌一笑,沒有再繼續說什麼。
沒有選擇樓梯,他們依舊是乘坐的電梯。
電梯到達四樓後緩緩停下,百裡辛打開手電筒朝著四樓掃了一圈。
四樓是多媒體區域,一張一張的桌子上麵擺放著是一台台的電腦。
百裡辛在四樓掃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特彆的發現。
他一回頭,卻看到道士正站在電腦桌前,手指輕輕叩著桌麵,眼神發呆。
百裡辛:“怎麼了?”
道士恍惚了一瞬後收回視線,他輕輕撫摸著手心下的桌麵,眉峰聚攏成了一個大寫的“川”字,“我對木材有幾分了解,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這裡的木頭都是用柳木做的。”
百裡辛“我記得你說過,柳木招陰,但也養陰。”
道士:“在一樓的時候我隻注意到了外麵的柳樹了,沒特彆關注一樓的桌子。不過三樓的桌子和書架我都注意過,也是用柳木做的。”
“你是懷疑這棟圖書管理的所有木製品都是用柳木做的?”百裡辛學著道士的動作撫摸了桌子一下,過分冰涼的觸感瞬間讓他的指尖輕輕一顫。
道士眼眸閃爍:“希望隻是我猜錯了。”
百裡辛:“如果你沒有猜錯呢?柳樹飄逸,外麵的柳樹還可以用無知來解釋,可如果這棟建築裡麵的所有木材都用柳木,是不是有些刻意了?”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是不是該倒回去想想,外麵這些柳樹,真的是無知栽下去的嗎?還是故意的?”
兩人的旁邊就是窗戶,到了四層的位置,柳樹就算在生長得再高也被他們踩在了腳下。
兩人隔著窗戶朝外麵看去,在閃電的微弱光芒下,那密密麻麻的柳樹仿佛一片嶙峋的土壤,半深半淺地將這棟圖書館的一半埋在了柳樹鋪成的土壤之中。
並沒有什麼詭異的風景,可道士卻覺得脊背一陣發涼,全身都涼颼颼的。
他壓下心中的不安,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去五樓?”
百裡辛:“好。”
電梯中,百裡辛從背包裡掏出了那個過時的小手機。
對麵神秘人的消息依舊準時地發送了過來。
——你去了X大學圖書館,對不對?我看得到,我真的看得到,我什麼都能看得到!
什麼都能看得到?
百裡辛盯著最後一句,陷入思忖。
看東西,當然是用眼睛。
而“眼睛”,似乎又和他們的任務關聯了起來。
雖然心中有些微的好奇,但百裡辛依舊沒有回應對方,隻是冷淡地扣上了手機。
“看不出來啊,你這麼年輕時尚的年輕人,用的竟然是這麼老的手機。”
道士的眼睛盯著百裡辛手裡的手機,哈哈笑了兩聲,“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百裡辛平靜地將手機放進口袋裡,又從道士的視線盲區將手機塞進背包後,從背包裡取出了之前收集到了兩張黃符:“我讓你刮目相看的東西多了去了。”
“我平時就喜歡收集奇奇怪怪的老物件,這個手機是一個,”百裡辛攤開手掌,“這兩張黃符也是,大師,你認識這兩張黃符嗎?”
道士從百裡辛的手裡拿過這兩張黃符端詳,目光審視地看向百裡辛:“這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百裡辛:“前幾次工作的時候在房間裡發現的,知道出自哪裡嗎?”
道士盯著黃符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這就是兩張普通的黃符,從這個黃符上的字跡來看,這兩張黃符應該都是用來囚禁靈魂用的。”
“陽間的生靈死後,靈魂可以四處遊蕩。可如果在死者臨死前的地方放置這麼一張符咒,就可以把靈魂圈在死前的地方。”
“我剛才說這是兩張普通的黃符,說它普通吧,其實也不普通。因為在我們道上,很不恥這種符咒。這是很霸道也很惡毒的符咒,把死者的亡靈圈禁在死時的地方,就意味著亡靈會一遍遍地體驗死前的痛苦。”
“用這種符咒的人,得多恨死者啊。”
道士將黃符還給百裡辛:“你剛才說,這兩張符是從之前的工作地點找到?”
百裡辛接過黃符後認認真真疊整齊,“都是凶宅。”
“這也難怪,天天被困在死前的地方經曆一遍遍的死亡,不變成凶宅才怪。”
百裡辛:“那關於這兩張黃符的源頭,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你拿到的這兩張黃符,雖然字跡看起來不太相同,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出自一人之手。”
道士看著麵前的金屬門,目光漸漸陷入沉思:“我曾經有一個師姐,她就會製作這種符咒。不過因為我這個師姐性子太過乖張,處事風格也極其狠辣,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被逐出師門了,現在過去這麼多年,早就不知去向了。”
“說來慚愧,你那兩張黃符,很像她畫的。”
五樓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
兩人走出去的間隙,百裡辛問道士:“你的師姐,叫什麼名字?”
道士:“她叫淼盼兒。”
“淼盼兒……”百裡辛口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她今年都大了?”
道士:“我也不知道她具體有多大了,因為她好像都不會老。我從記事起她就永遠是那個模樣,很年輕很漂亮。對了,我師姐還很愛美。”
百裡辛將道士說的信息一點點記在了心裡:“那你有她的照片嗎?”
道士:“有倒是有,但都在家裡的相冊裡麵塞著呢。相冊我又不可能天天帶在身上,這樣吧,我們留個電話,我回去後把我師姐的照片拍下來發給你。”
百裡辛:“這個主意好,那就麻煩你了。”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之後,這才有時間觀察起五樓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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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
【家人們,我宣布,淼盼兒很有作案嫌疑。】
【所以,你倒是把這個人找出來啊。】
【會不會淼盼兒就是月仙大人?】
【咦,這個可能性很高哦。】
【這個道士NPC可以啊,一看就知道是重要NPC。還挺機智的,知道站在辛神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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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樓十分空曠,樓下每層都分區明確,五樓卻好像什麼都沒有。
走出電梯後他們在五樓繞了一圈,終於在拐角的走廊儘頭發現了一個落地鐘表。
鐘表的造型十分複古,上麵木雕繁雜精致,還有以前一段時間非常流行的琺琅設計。
“咯噔”“咯噔”“咯噔”,鐘表裡麵大擺件按照相同的頻率左右搖晃,不分晝夜地兢兢業業工作著。
即便沒有人來看它上麵顯示的時間,它也從來不會停止前進。
就像漫長的時間長河一樣,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或者某件事情而減慢它的腳步。
百裡辛視線掃過是鐘表的表盤,忽然發現了不太對勁的地方。
“現在是幾點了?”
道士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淩晨快兩點,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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