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我說,稍等一下。”

曹老板走到門邊,先是向外麵張望了一下有沒有人在, 確定沒人後才將門關上, 又走回到了房間裡。

他看了一眼站在周圍的捕快, 緩緩坐在了兩人的對麵。

喝了一口水潤潤喉,他才繼續道:“那天天上的月亮很圓,我記得應該是十五十六這樣的日子。”

“我有一筆很大的瓷器生意,為了能夠促成這樁生意, 我多方打聽那位大人的喜好。就聽說那位大人很喜歡聽曲, 但那位大人身份特殊, 我不能把人請到青樓裡去,所以就想將人請到家裡來。”

“我那可是真金白銀砸了不少錢進去, 又是賣老情麵, 才請動了小翠來我們家給那位大人表演小曲。”

“事實證明, 我這個錢砸得很值得。”

“小翠的琵琶讓那位大人很開心, 大人開心了, 我這生意自然就談成了, 當時我為此還偷偷塞給小翠一大筆錢,算是對她的補償。”

百裡辛:“補償?對什麼的補償?那一身傷嗎?”

曹老板拿水的杯子抖了一下:“話可不能這麼說,這你情我願的事情。”

“而且我起先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有那樣的癖好啊, 我如果知道, 怎麼會拿著自己的老相好去應酬那位大人呢?”曹老板說完, 立刻端起茶杯喝了好幾口。

“不見得吧?”百裡辛目光鋒利地盯著對麵的曹老板, “你真的不知道嗎?如果那個人有那樣的秘辛, 身邊人不會不知道。你是商人, 錢都是花在刀刃上, 你拿錢砸出來的消息,會隻砸出一半就停下?”

“我倒是覺得,你一早就知道了那個人有那樣的癖好,但為了自己的生意,還是把自己的老相好送了出去。老相好再好,可一個青樓女人,哪有錢來得香啊。曹老板是生意人,這筆賬怎麼會算錯呢?”

曹老板的手指一哆嗦,手裡的水杯沒有拿穩,瞬間就灑落在了桌麵上。

他慌亂地拿起袖子擦去,“大,大人,你有些事情,不能瞎猜。”

“這樁買賣裡你到底是怎麼算計的,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你再往下說吧,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誰?”百裡辛淡淡掃了他一眼,開口道。

曹老板猶豫了兩秒,才道:“是,是王爺。”

百裡辛扭頭看了張彪一眼,“我們青城鎮還有王爺?我怎麼都沒聽說過?”

張彪:“這位王爺深居簡出,平時都不出門,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他來的時候並沒有大張旗鼓,青城鎮裡很多人都不知道鎮子裡住了位王爺。”

“這位王爺是幾年前搬過來的,據說是厭倦了朝堂紛爭,聽聞青城山上的青城派可以成仙,所以搬到了青城山腳下的青城鎮居住。”

百裡辛:“原來如此。”

說完他看向曹老板:“當天的飯桌上,除了你和王爺,還有誰?”

曹老板:“就,就隻有我和王爺了,再就是小翠,還有一直跟在王爺身邊形影不離的趙管家以及在飯桌上伺候的幾個下人。”

百裡辛:“一個厭倦了朝堂的王爺,一個玉器行當的大能,還有幾個看起來是背景、可或許也有殺人動機的下人。我已經不想再重複一遍了,彆再讓我一句話一句話地問下去好嗎?”

曹老板:“好,好。我說。”

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王爺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原本小翠剛進來,一切都很正常。她陪著我倆吃了些酒,酒足飯飽後就開始抱著琵琶彈奏起來。”

“後來王爺喝了些酒,喝高興了,就去拉扯小翠。”

“然後……”

他頓了頓,眼球在眼睛裡飛快地左搖右晃,“然後,他們就進了屋子,再出來的時候小翠就滿身都是傷,說什麼也要回去。”

“我看這不行啊,萬一她亂說話,所以就給小翠塞了一大筆錢,又是安撫又是好言相勸的,小翠才消了氣,說不會說出去。”

張彪皺起眉頭:“這種事情,一旦說出去的確會有辱王爺的形象,所以很有可能是你為了掩人耳目而殺人滅口。”

曹老板臉色唰地一白,“捕頭大人啊,冤枉啊,我幫王爺殺人滅口,我就是為了談一筆生意而已,我犯得著為了些錢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嗎?”

張彪又皺了皺眉:“那就是王爺,王爺為了掩人耳目而殺人滅口,他怕小翠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所以動的手。你說,那天晚上王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曹老板:“應該是三更天,我記得當時更夫剛打完更不久。我看王爺醉得不輕,原本一直挽留王爺住下,可王爺執意要走,我看他步伐不穩,還一再跟管家囑咐,好好照顧王爺。”

“他當時都喝得那麼醉了,應該不可能殺人啊。”

“有可能隻是裝醉,”張彪眉頭緊鎖,“再說他身邊不是還有個管家嗎?他不行,他管家還不能動手?”

“三更天,這個也和死者死亡的時間對上了。仵作推斷過,死者死亡的時間是在四更天左右。王爺離開後接著去找小翠,殺死她投河,時間剛剛合適。”

曹老板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不過他最後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又慢慢將嘴巴閉上。

百裡辛眼睛全程落在曹老板的臉上,“你說你給了她很多賞賜?”

曹老板愣了一下,才有點了點頭:“是的,沒錯。”

百裡辛:“但是我在看卷宗的時候,怎麼發現她身上什麼錢財都沒有?你給了她什麼東西?金子?銀子?還是什麼?”

曹老板:“有金子銀子,還有些首飾什麼的。我真的是儘力補償她了,我當晚給她的那些錢,她估計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我還記得我將一對十分珍貴的瑪瑙耳環送給了她,她喜歡那對耳環很久了,我送給她之後,她才消氣的。”

百裡辛:“那麼為難題來了,為什麼屍體身邊沒有這些錢財?它們都去哪兒了?難道是長腿跑了?”

曹老板眼睛猛得一亮:“對了,她的錢財都不見了啊,那說不定是有人謀財害命呢?!怎麼就是我們殺得呢?我和王爺的錢財,還不至於貪圖她那點洗哦東西。”

張彪:“萬一你把東西給完之後又後悔了呢?或者說你們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將東西拿走,營造出一種謀財害命的假象。以你們的身份不至於去搶那些東西,這些丟失的東西反而能幫你們洗脫嫌疑。”

曹老板癟了癟嘴,簡直想哭的心都有了:“真的不是我啊,乾嘛什麼東西都往我身上扣啊,認真的不是我殺的啊,到底要怎麼做你們才肯相信我?”

“你能畫出那對瑪瑙耳環的樣式嗎?”就在曹老板無奈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百裡辛忽然開口,“或者說有這種同款項鏈嗎?”

曹老板:“這個項鏈是我請師父專門雕刻的,隻此一件,是獨一無二的,沒有重複。不過樣式我有的,我這就給你找,稍等。”

說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後匆匆走到書桌後麵開始在書架上翻找起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摞圖紙,找了好一會兒才從下麵抽出來一張。

“這就是那件耳環的樣式,請看。”

將圖紙小心翼翼遞給百裡辛,想到桌麵上剛才還撒下了水,曹老板還十分認真地又將桌麵擦了一下。

張彪湊到了百裡辛身邊,這個耳環的樣式很奇特,如果真要說的話,很像音符的造型,在音符上麵還雕刻了一些精美的花紋,如果隻有這麼獨一無二的一件的話,的確很好辨認。

“這張圖暫時先交由官府保管,等案件查辦完畢後我們再還給你。”百裡辛說著,將圖紙疊好,遞給了張彪。

曹老板聞言趕緊擺手:“不用還不用還,就送給你們衙門了,你們儘管拿走。”

他稍稍一頓,咬咬牙再次開口,“不僅是這張圖紙,大人你如果在外麵瞧見我這裡的玉器有什麼能入得了您的法眼,一並帶走。”

百裡辛挑眉:“你這是在當眾賄賂我?”

“不不不,”曹老板的額頭沁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這怎麼能叫賄賂呢?我這就是單純地想和大人交個朋友。您千萬不要多想。”

百裡辛:“你再好好想想,那晚還有什麼事情遺漏了嗎?”

曹老板眼睛眨了兩下,隨後搖了搖頭:“沒有了,大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我是個正經商人,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您日後如果需要我幫忙,儘管開口,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能幫就幫,絕不推辭。”

百裡辛盯著曹老板又看了好幾秒,就在曹老板都快要被他盯得有些發毛的時候,百裡辛才收起視線從椅子上站起來,“那曹老板,你留步,我們先走了。”

看到他們要走,曹老板趕忙追上去問道:“大人,外麵的瓷器……”

百裡辛:“不用了,曹老板,您還是將這些瓷器留給您真正需要的朋友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們不太適合做朋友。”

等到他們走遠,曹老板才長長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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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曹老板的玉器行走出來,張彪皺著眉看向百裡辛:“先生,他明顯在撒謊,或者說是隱藏了什麼細節。你看他那個慫樣,你就這麼走了?我看就應該將人抓起來,嚴刑拷打一遍,他什麼都招了。”

百裡辛:“那如果他不是凶手呢?隻是為了隱藏一些自己羞於開口的話,我們把他關起來,屈打成招,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

張彪:“那怎麼辦?就這麼放著?不管他了?”

百裡辛:“誰說不管了的,我跟你說,今天晚上,你去辦一件事情。”

說著他將張彪叫到自己身前,貼著他的耳朵用隻有兩人聽見的聲音小聲說了幾句。

張彪聽完眼睛倏然一亮,他用力點了點頭:“好的,大人。”

“還有那個耳環,找畫師多畫幾張,讓兄弟們人手一張,讓他們挨個去打聽。”

張彪:“怎麼打聽?”

百裡辛:“如果凶手是謀財害命,那這個耳環很有可能會被典當換錢。你們就去各個典當行、玉器行或者小販那裡打聽。這個耳環很獨特,如果看到過,一定不會忘記。”

張彪:“好。可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

百裡辛:“要的就是打草驚蛇。案子已經過去了兩年了,現在它就像沉入河底的泥沙,隻有將水攪動起來,沉澱在河底的泥沙才會重新翻滾。”

“當水麵渾濁的時候,我們就知道那片臟汙的泥沙到底在什麼地方。”

張彪恍然大悟,他趕緊應了一聲,可隨後看到百裡辛移動的方向,又疑惑地問道:“先生,你現在是要去什麼地點?”

百裡辛:“去買塊豆腐。”

張彪:“啊?”

買豆腐?乾嘛?上吊?

呸呸呸,我在說什麼呢。

張彪隨口接了一句:“需要我陪你去嗎?”

原本以為百裡辛會說“不用”,可百裡辛卻點了點頭,“需要,很需要。”

張彪:“啊?”

難不成先生提不動豆腐?

事情緊急,張彪將耳環的圖紙交給年輕捕快讓他去找畫師複刻,又讓其他捕快先回衙門,隻留下自己跟在百裡辛身邊當苦力。

本來以為百裡辛說的是玩笑話,可張彪很快發現,先生是真的去買豆腐,因為他真的走到了一家豆腐鋪子的門前。

賣豆腐的是個年輕女人,生意還算不錯。

她原本正在低頭給人切著豆腐,抬頭的一瞬間瞥見張彪,笑容忽然僵了一秒,接著才又繼續低頭切豆腐。

張彪盯著年輕女人的臉,忽然覺得對方有些麵熟,可以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他努力回憶了很久,才猛然想起來,“大人,她是小翠出事那晚跟在小翠身邊的丫鬟?”

百裡辛“嗯”了一聲,隻是默默站在鋪子的旁邊,靜靜等著女人賣完豆腐。

等招呼完最後一個客人,她才看向百裡辛和張彪,“客人,你們也是買豆腐的?”

百裡辛:“不是,我們有點事情想要問一下老板娘。”

年輕女人:“那你們能不能先等一下,等我將這麼豆腐賣完,就剩幾塊了,很快的。”

“不用了,我都買了。”百裡辛說著從袖口裡掏出一個碎銀子遞過去,“我帶回去,中午給衙門裡的兄弟補補腦。”

張彪:“……”

補補腦……先生是在暗示他們這群人沒腦子嗎?

嗚嗚嗚。

年輕女人微微一愣,片刻後才接過百裡辛的錢,麻利地將豆腐裝進了袋子裡打包好。

等全部做完,她收起支棱著的板撐,關上櫃門,擦了擦手後看向百裡辛:“我收拾好了,二位大人,來裡邊坐吧。”

兩人進了屋子,年輕女人立刻將門關上,似乎是害怕街道上的人看見。

發現兩人在看自己,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二位客官不要見笑,這街上消息傳得快,今天摔了一跤,明天就傳遍了整條街。我一介女流自己開個豆腐鋪子不容易,不想明天被閒言碎語淹沒。”

張彪有些驚奇:“你好像對我們的到來一點都不好奇。”

年輕女人歎了口氣:“我一直在等你們,我隻是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晚。”

張彪詫異地看向百裡辛。

百裡辛:“那你覺得,我們找你是為了什麼事情?”

年輕女人:“我和官府有接觸的案子隻有一件,就是小翠姑娘自殺的那個案子。你們來找我,難道不是為了那起案子來的嗎?”

百裡辛:“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女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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