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華裳心不在焉地乾完了整碗飯,她心中始終有一種彆扭感,仿佛有什麼東西放在台麵上,卻被她忽略了。</p>

明華裳相信直覺,內心的感覺不會騙人,她決定再回命案現場,或許,真有什麼東西被她漏掉了。</p>

明華裳頂著江安侯府的名頭,沒人敢盤問她。她從廣寒月苑出來後,繞著大堂轉了圈,見附近沒人便鑽入東樓隔間,再次從暗門進入凶案現場。</p>

這次身邊沒有其他人,所有事都要自己動手,明華裳反而能更沉浸地投入凶手角色中。明華裳有些吃力地搬走架子,推開暗門。</p>

入眼景物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明華裳再次回到書案前,乾脆自己坐到張子雲死時的位置上,切換成死者的視角。</p>

明華裳靠著書案,仰頭看向房梁,她感受了好一會,覺得有些怪異。</p>

如果她是張子雲,坐在這個地方會做什麼呢?明華裳四周梭巡,試著探究張子雲當時的心情。她無意掃到地上的紙,愣住了。</p>

這些畫看著為何這麼彆扭,還需要扭頭?她怔了片刻,恍然大悟。</p>

是啊,這麼明顯的破綻,之前她為什麼沒發現呢!周圍的稿紙是倒著的,明顯不是從這個方位扔出來。張子雲坐在這個地方看不了畫,手邊也沒有酒,那總不能在這裡看房梁玩吧?</p>

這就說明,這裡不是張子雲暈倒的地方,他是被人捂死後,又拖到書案邊的!</p>

明華裳軲轆一下爬起來,嘗試將自己代入張子雲,思索她原本應當在哪裡。明華裳掃視了一遍,注意到小茶幾。</p>

看地上堆積的稿件,張子雲後麵越畫越差,心情已非常煩躁了。這種情況下,他很可能會借酒澆愁,不想喝到一半被迭夢散迷倒,一直昏迷到凶手進來。</p>

明華裳靠近茶幾,隻見幾案上擺著一套精致的西域酒器,有一個杯子滾在地上,桌腳邊還放著一壇未開封的酒。按月狐的說法,這裡理應還有一壇酒,已喝了一半。</p>

明華裳近乎貼在地上,尋找可疑痕跡。她趴得久了,起身時有些暈,手肘無意將身後的東西撞落。</p>

金屬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明華裳嚇了一跳,慌忙用手護住酒壺,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p>

幸好有驚無險,外麵沒人注意到動靜,明華裳慢慢鬆了口氣,將酒壺放回小案幾,嘴裡忍不住抱怨:“是誰將酒壺放在這麼靠邊的地方上,就不怕撞翻了嗎?”</p>

即將放下酒壺時,明華裳的動作忽然頓住。她盯著桌上捶揲鏨花蓮紋高足杯,再看向手中纏枝摩羯紋細頸酒壺,良久靜默。</p>

明華裳不太懂佛,但好歹認得酒壺上長鼻利齒、魚身魚尾的動物是摩羯,被佛教尊奉為河水之精、生命之本,而酒杯上的蓮花紋卻是最傳統的中原紋樣,隻不過融合了粟特的捶揲工藝。</p>

一套金器價格不菲,花紋必然是配套的,沒道理酒壺用佛教花紋,酒杯卻用中原紋樣。除非,這不是一套金器,原本擺在這裡的酒壺被人換走了。</p>

凶手換酒壺做什麼?酒壺上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秘密嗎?</p>

明華裳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p>

會不會酒壺上有凶手殺人的證據,這個證據一旦暴露會直接指向他,後果足以致命。但屍體被發現後這間房裡一直有人,後麵更是官府來了,還在門上貼了封條。凶手無法銷毀凶器,隻能趁夜深人靜鋌而走險,重回現場,拿走酒壺?</p>

而這酒是玉瓊準備的,在老鴇來之前,是玉瓊和張子雲酌酒作畫。</p>

這個想法仿佛黑夜中的一點火星,霎間野火燎原,困擾明華裳許久的其他疑團也迎刃而解。明華裳眼中的光明明滅滅,一條線逐漸在她腦中連成形。</p>

她終於知道先前她覺得彆扭的地方是什麼了。明華章一眼找到暗門是靠牆縫透出來的光,然而看現場,凶手分明是很細心謹慎的人,他離開現場時為何會如此粗枝大葉,連暗門都沒關好呢?</p>

明華裳原本以為凶手著急,他匆忙間逃離現場,難免無法麵麵俱到。但如果是因為,凶手離開時看不到呢?</p>

風情思苑裡無光,隔間裡也是黑燈瞎火的,所以他關門時不知道門縫沒對好。可是張子雲被發現死亡時雖是黑夜,但包廂裡燈燭高燃,今早啞奴偷偷摸摸靠近包廂時天也亮了,裡外明暗對比這麼明顯,不應當看不出來。</p>

唯一滿足無光條件&#30340</p>

;,隻有昨天晚上,正好和凶手需要二探現場銷毀證據吻合。所以,啞奴的嫌疑可以排除。</p>

同樣也可以排除老鴇,畢竟老鴇是最早發現屍體的人,如果她遺漏了重要證物,喊人時順手將酒壺藏在袖子裡就好,何必大晚上再來一趟?</p>

明華裳心跳加速,血液在體內奔騰起來。這樣說來,滿足條件的隻剩一人——昨夜看似沒有出過門,其實可以從房間氣窗跳入樓梯,再潛入暗門的玉瓊!</p>

難怪明華裳進入現場後,覺得整個屋子自然協調,沒看出哪裡被人破壞過。這恰恰就是凶手的高明之處,一切都很合適,連這套酒具都是風格一致的西域金器,隻除了上麵的花紋不同。</p>

這種細節,除了明華裳這種出身富貴又熱愛吃喝的小廢物,還有誰能注意到?</p>

明華裳激動起來,匆匆將酒壺放回原位,提著衣擺就往外跑。</p>

明華裳氣喘籲籲跑回西樓,連路上撞到人也不顧了。她推開江陵房間的門,激動道:“兄……世子,我知道了!”</p>

江陵正要出去找她,猛地看到門被推開,都嚇了一跳。他連忙把明華裳拉到屋裡,關上門道:“你瘋了,忘了進門前要用暗號聯係?裡麵還有人,萬一被外麵的人看到怎麼辦?”</p>

明華裳這時候才慢慢記起來,玄梟衛是有這個規定,她也是高興傻了,竟忘了這麼重要的流程。明華裳壓抑著興奮,低聲道:“我知道凶手是誰了!”</p>

江陵看向內室正在忙的另三人,道:“巧了,就在你推門前,明華章也說知道了,還讓我立刻找你回來。我還沒出門,你自己就跑回來了。你們倆猜出來的凶手,是一個人嗎?”</p>

明華章聽到明華裳回來了,隻是抬眸掃了眼,淡淡對她伸手:“過來。”</p>

明華裳噠噠蹦過去,明華章接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將她拉到自己身邊。</p>

明華裳好奇地看向前方,任遙研墨,謝濟川作畫,明華章負手旁觀,這個搭配,怎麼看都有些魔幻。</p>

明華裳看了一會,慢慢認出來:“謝阿兄畫的是樓下那座屏風?”</p>

“是摹。”謝濟川嚴謹地糾正。</p>

“哦,臨摹。”明華裳問,“臨摹這個做什麼?”</p>

謝濟川下筆如飛,潑墨山河很快在他筆下具現,除了尺寸縮小,其餘細節與大堂中的屏風一模一樣。聽到明華裳的話,謝濟川勾了勾唇,輕諷道:“我也想知道,這是在做什麼。”</p>

明華章見他已經畫完第一重山,及時叫停:“後麵的山在另一張紙上畫。任遙,你取剪刀來,沿著墨跡把畫剪開。”</p>

江陵也湊過來看熱鬨,他這樣牛嚼牡丹的人聽到都吃了驚,不可思議道:“啊?這麼好的畫,剪開?”</p>

“對,剪開。”明華章淡淡掃了眼謝濟川,說,“畫者深明大義,眼高於頂,不會介意一副臨摹作品的。”</p>

謝濟川冷冷嗬了聲:“你還真會慨他人之慷。”</p>

明華章沒搭理謝濟川,他見任遙麵露難色,問:“怎麼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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