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五條悟和夏油傑又嘗試了幾次,但咒靈依然沒有絲毫冒頭的意思。
夏油傑察覺到自己變得有點心不在焉的,再試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便主動喊了停。
他想了想,問輔助監督:“我們有沒有可能從學校那裡拿到更多學生的資料?”
輔助監督不解道:“更多是指......”
“除了今年消失的兩個學生之外,其他屆的學生有沒有莫名消失的例子?幾年前,幾十年前,都可以。還有一個月前的失蹤事件,應該還有個幸存的孩子吧?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得到她的聯係方式。”
輔助監督立刻道:“這個應該不難,我會和校方溝通的。”
五條悟雙手插在兜裡,看了看夏油傑認真工作的樣子,撇了撇嘴,暫時壓下異樣的情緒。
他問麻花辮少女:“喂,除了你們,還有其他學生在那個台階上刻過名字嗎?隻說你認識的。”
麻花辮少想了想,回答:
“老師平時會告誡我們不要去絕交台階那邊塗鴉,所以很多乖孩子都是不會去的,這幾年應該很少有人這麼做......對了,我們班上有一對雙胞胎,在桐衣出事後,我才知道她們也在台階上寫過名字,是她們自己說的。”
“那她們現在怎麼樣?”
“早就和好了。”
“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麻花辮少女搖了搖頭,“沒有。她們之間的感情一直很好,那次是她們第一次吵架,雖然在話趕話的情況下決定絕交,還去寫了名字,但第二天就很自然地和好了。”
輔助監督懷疑道:“.難道說,咒靈是隻對‘友情’有反應嗎?”
五條悟緩緩搖頭。
“不可能。人類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東西,友情、親情和愛情的界限有不少時候都是模糊的,世上存在著三者兼有的複雜感情,也存在著遊離於這三類情感之外的其他感情。”
他淡淡道:“從人類心中誕生的愛和恨,連人類自己都區分不清楚,沒有自我意識的咒靈就更不可能了。”
“……”
輔助監督有點瞠目結舌,她忽然覺得麵前的白發少年跟自己印象裡的完全不一樣,她呆了一會兒,才連忙點頭:“你說得對,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五條悟摸著下巴分析道:“所以,咒靈的判定方式應該還是跟情緒的變化掛鉤。在台階上刻字等於立下‘束縛’,而和好就等於違背了‘束縛’……但如果中間沒有相應的情緒變化,咒靈的結界就不會打開,那它的判定標準又是什麼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嘴裡持續念念有詞。
夏油傑深深看了眼五條悟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眸。
輔助監督意識到這兩個少年之間的氣場變化,茫然地看向家入硝子,家入硝子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好吧......氣氛有點古怪,那就隻能由她安排接下來的事了。
輔助監督對麻花辮少女說:“謝謝你今天的配合,我先送你回去吧,今天應該不會再有新的進展了。”
麻花辮少女失望地垂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輔助監督道:“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繼續想辦法的!!!”
麻花辮少女隻是再一次點頭。
於是他們隻能先回高專,順路送麻花辮少女回家,麻花辮少女打開車門,想了想,還是轉身對五條悟和夏油傑說:“抱歉,之前的問題是我失禮了。”
嗯?
五條悟從思考的狀態裡脫離,扭頭看向了她。
少女說完這句,便轉身走向自己的家,看上去身心俱疲,連腳步都很沉重。
五條悟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少女腳踝的位置有一串文字,像是黑色的紋身,之前剛好卡在襪子底下,但在折騰了這一頓之後,少女的襪子稍微往下拉了拉,露出“紋身”的全貌來。
——銀川桐衣。
紋的是失蹤的那名朋友的名字,歪歪扭扭,看著不像是專業的紋身師寫的,反而像是台階上刻著的那串名字。
是她本人的字跡。
難道是因為太過思念朋友才這麼做的?
五條悟碰了碰夏油傑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喂,優等生,你看見她右腳的紋身了嗎?”
夏油傑慢半拍地扭頭,看了少女離去的背影一眼:“沒有。”
“......”
五條悟直接問道:“你在想什麼啊,從剛才開始。”
夏油傑垂下眼簾,“沒什麼。我隻是在想,這次居然沒能幫學校抓住作惡的咒靈。”
五條悟盯著夏油傑臉上的神情,眉頭少見地微微簇起。
輔助監督一邊啟動車子,一邊接話道:“這也不能怪你們。這種咒靈就是很麻煩,雖說危險性相對較小,但相應的,祓除難度也會大大增加,不然魄魕魔那個大名鼎鼎的惡靈也不會逍遙一千年之久了!”
家入硝子隨口道:“現在的最優解似乎是找兩個正在吵架的咒術師,送他們去台階那裡寫上名字,再重新和好。”
但......這不現實。
他們能上哪兒找上這麼一對咒術師朋友?
反倒是這兩個人,氣氛跟出發的時候截然相反,竟然有一點風雨欲來的苗頭了。
嘖,真麻煩。
家入硝子冷靜道:“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調查陷入了僵局,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更多情報——應該是這樣吧?夏油。”
後方響起夏油傑平靜的聲音。
“啊,是這樣。”
幾人就這麼無功而返,夜蛾正道看著他們铩羽而歸的樣子,隻是揮揮手讓他們自由行動,畢竟這是個調查任務,他也沒指望這幾個孩子一下子就能解決所有謎團,直接祓除咒靈。
而且看他們沉默的樣子,就知道他們現在感受到的壓力已經足夠大了,不需要他再多說什麼。
教室裡,兩張桌子被拚在一起,三個學生各帶著一把椅子坐到桌前,難得的鄭重。
五條悟從桌肚裡拿出一張課堂試卷,翻過麵就開始在上麵記錄所有的已知情報,夜蛾正道看了眼題目為《“帳”的應用》的課堂試卷,太陽穴輕輕跳了跳。
這個臭小子!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女子學園那邊還真的傳來了一份名單。
負責跟高專方麵溝通的負責人為難道:
“我們學校已經有五十多年的曆史了,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學校裡的檔案並不是很全,前前後後記載下來的莫名消失的學生確實不少,而且那件事我也打聽過了,絕交台階的傳聞的確是建校初期就有的。”
電話裡,負責人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的。
“難道說真的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我們的學校裡存在了五十年嗎?這太可怕了……”
輔助監督連忙解釋道:“不一定的,這位老師。我們目前能夠確定的情報不多,但隻要沒在那上麵刻名字,就應該沒有生命之憂,請你放心。對了,這幾天一定要看嚴一點,千萬彆再讓學生再靠近那裡了。”
“我知道,我們會安排人24小時守著攝像頭的。”
夏油傑拿出打印出來的名單,仔仔細細掃了一眼,指了指其中的幾條。
“這個,這個和這個,都是少見的一個班上消失兩個學生的例子,但她們並不是同時消失,而是在相近的時間先後消失。”
家入硝子支著腦袋,“你的意思是,在其中一方消失之後,另一方其實也有消失的可能性嗎?”
“啊。”夏油傑點頭,“雖然隻是猜測,但我認為其中一方消失,並不代表詛咒就此結束。”
而這份名單的存在,讓他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麻花辮少女和一個月前失去朋友的女孩兒都還沒有真正擺脫危險,但這種危機,同時也是一個機會。
可以抓到咒靈的機會。
他認真思考起來。
自己跟五條悟當誘餌的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了,就跟那對雙胞胎一樣,咒靈否定了他們的“絕交誓言”,那麼他們隻能寄希望於麻花辮少女和一個月前的幸存者。
要以她們為誘餌嗎?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冒險?
這時,輔助監督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夏油同學,我拿到那位同學的聯係方式了!”
“……!”
“一個月前,那位姓鈴木的同學跟她的朋友打了最後一通電話,之後,她的朋友就離奇消失了,她很傷心,她的父母為了讓她早日忘記這件悲傷的事情,就給她辦理了轉學手續,她現在在北海道那邊的高中讀書。”
北海道......離開得那麼遠,看來能夠拜托的就隻剩下剛才的麻花辮少女了。
但無論跑得有多遠,詛咒仍有可能如影隨形。
夏油傑看了眼五條悟,五條悟還在專注地埋頭想東西,他便低聲對家入硝子說:“硝子,我出去打個電話。”
家入硝子比了個ok的手勢。
他獨自走到走廊,撥通了那名女孩的電話。
現在這個時間,大部分高中都應該下課了吧。
幾聲嘟嘟聲後,電話通了,嘈雜的環境中響起少女困惑的聲音,“喂?”
夏油傑清了清嗓子,“你好,是鈴木同學嗎?”
“我是鈴木,請問您是......?”
“我是負責調查清水優子失蹤案的人,我想詢問你一些問題,你現在方便嗎?”
電話另一頭沉默一會兒,匆忙道:“稍等。”
她似乎是換了個環境,很快,那些嘈雜聲褪去,鈴木的聲音也清晰地傳了過來。
“你想問什麼?”
夏油傑問:“那孩子消失前,你們曾經在學校的絕交台階上寫下了你們的名字,對嗎?”
“是,沒錯。那是優子寫的,但我當時也同意她那麼做了。”
“在她主動跟你和好的那一天,她就離奇消失了,是嗎?”
“不是那一天。”少女肯定道:“是那一刻。在她說出和解的話的那一刻,她就忽然消失了。”
夏油傑默了默,“鈴木同學,你認為絕交誓言的詛咒是真的嗎?”
這次,電話另一頭的人安靜了更久的時間,再次開口時,她語氣哽咽道: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說她是在放學路上遇到了壞人,我也知道這是事實的可能性更大一點,但是.......這太巧了,她就是在跟我和解的那一刻消失的!”
“……”
夏油傑歎息道:“抱歉,又讓你回憶起了這件事。”
“……沒關係的,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
雖然她已經轉學,但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還經常在夢裡夢見朋友,然後淚流滿麵的醒來,至今都沒有真正走出陰影。
這就是.......咒靈的危害。
夏油傑便問:“那麼,在她消失之後,你有向她道過歉,或者對著虛空說過想要跟她和解之類的話嗎?”
“......”
“我希望你不要這麼做,這很危險,絕交誓言的詛咒或許遠遠沒有結束。”
少女忽然道:“但是,我道過歉的。”
“......什麼?”
“幾天前我去了海邊,對著大海說了很多很多話,也向她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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