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麵前人會想要回佛珠,弘暉立馬搖頭道:“不行。”
他語氣難得嚴肅下來:“佛珠隻修補正見、正思惟、正語這三顆,其餘的仍還有裂縫。”
“師父囑咐過,必須得八顆一同修補好才能帶走。”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
弘暉鄭重道:“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惡鬼,也可以與我說。”
“我雖然學藝不精,但說不定也能幫上忙。”
“再不濟我還能聯係師父。”
“所以昨晚到底是什麼樣的惡鬼來了你的宅子?”
閻鶴:“……”
弘暉凝神屏氣等著回答。
他想,必定是棘手之極的惡鬼才讓閻鶴清晨六點就打來電話問他要佛珠。
能讓閻鶴都覺得棘手之極的惡鬼,必定是個能掀起血雨腥風的惡鬼。
倘若那惡鬼出來禍害蒼生,他得儘早聯係師父才行。
閻鶴沉默了許久,久得弘暉都頗有點忐忑道:“真有那麼棘手?連惡鬼的名諱都不能說?”
閻鶴終於開了口,說不是什麼惡鬼。
隻不過是昨晚沒了佛珠,睡得不安穩罷了。
弘暉遲疑道:“真的?”
閻鶴說真的。
弘暉這才放下心來,叮囑他務必得等到八顆佛珠都修補好了再來取。
閻鶴一想到昨晚的鬼壓床還要再來上幾次,眼皮就跳了跳。
但電話那頭的人語氣堅決至極,他也隻能讓說自己沒了佛珠不太習慣,想早點拿回來。
弘暉沉吟了片刻,說儘量趕時間給他修複剩下五顆佛珠,最遲不超過三天。
閻鶴這才稍稍定下了心,同電話那頭的弘暉道了謝,又坐在大床上閉著眼緩了好一陣子才起身換衣服。
————
是夜。
一彎冷月懸在半空,清冷的光輝朦朦朧朧透過雲層。
鬼市一如既往的熱鬨,長長的兩條街道擺滿鬼攤,玲琅滿目的玩意兒令人眼花。
穿過吆喝的叫賣聲,深處的角落擺著幾處老店,來來往往的鬼魂沒一個敢往裡頭看。
哪怕沒了腦袋的鬼路過時也要加快步伐,抓緊離開。
透過敞開的們,依稀能看到老店裡頭到處都是三三兩兩惡鬼盤踞成群,有的半眯著眼抽著煙,有的成群賭香火,叫罵聲和亢奮聲混雜一片。
鬼市裡頭的幾家老店相當於人間的店鋪,但要比人間的當鋪凶險得多,裡頭交換的東西都是得冒著成灰的風險才能拿到手。
“換香火。”
一袋濕漉漉還淌著水的布袋丟在桌麵,來人嗓音冷而淡,清晰地透過鬨哄哄的老店。
布袋落在桌麵上,發出輕微地響聲,聲音不大,卻讓老店裡的鬼都偏頭看去,一時間鬨哄哄的老店竟靜了聲,目光都集中在來人身上。
倚在櫃台前的水鬼卻一動不動,隻神色冷硬地望著那淌著水的布袋。
櫃台裡的老鬼笑了起來,他伸出枯槁的手掂了掂濕漉漉的布袋:“換的香火還是跟上次一樣?”
水鬼點了點頭。
老鬼將濕漉漉的布袋收到衣袖中,原本安靜下來的老店又重新變得鬨哄哄起來。
幾個惡鬼朝著倚在櫃台上的水鬼鬨哄哄吆喝調笑道:“又給那小鬼帶香火?”
“阿生,你這回可回來晚了!”
幾個惡鬼甩出牌,笑嘻嘻道:“那小鬼現在可比你厲害多了……”
“可不是,那人的宅子都敢進去……”
亂哄哄的幾個聲音混雜在一起,聽得不太真切,但卻能聽出幾分不懷好意。
看著老鬼拿出成捆的幾堆香火,水鬼淡淡道:“多換兩捆銀蠟。”
老鬼一拍腦袋,笑眯眯道:“你瞧我,都給忘了。”
他一邊裝著銀蠟一邊慢慢笑道:“你太久不來,那小鬼喜歡吃銀蠟我都給忘了。”
水鬼沒說話,隻沒什麼表情盯著老鬼裝著銀蠟。
老店裡越發鬨哄哄,幾個長舌鬼飄到了櫃台旁,帶著毫不掩飾的亢奮惡意笑嘻嘻道:“你這點東西如今那小鬼可是瞧不上……”
“倒不如將那小鬼吃了去……”
“吃了吃了——”
“或者把那人給殺了——”
四周全然是同樣的聲音,亢奮地高高低低起伏著,滿懷惡意鑽入耳裡。
水鬼並不說話,隻是在接過香火時,忽然“嗡”地一聲,右手持著刀刃,刀鋒向下,又準又狠嵌在桌麵。
他嗓音淡淡道:“少了一捆銀蠟。”
四周原本還在的議論長舌鬼彼此對視了一眼,頓時就沒了聲,瞬息後便如同作鳥獸散,立馬就不見了蹤影。
半晌後,水鬼提著幾捆香火踏出老店,身後鬨哄哄的老店依舊有不少的議論聲。
看似無意,卻句句不懷好意。
水鬼慢慢走在滿是吆喝聲的鬼市裡,知道老店裡那群惡鬼的用意。
他從未殘害過活人。
那群惡鬼心思歹毒,每次去老店換香火總要煽風點火上幾句,左右不過是想讓他開了殺戒,殘害活人,同他們一樣成為惡鬼。
惡鬼身上邪氣重,極其容易吸引陰差。
倘若被陰差發現,就算運氣好,那也得脫一層皮才能逃走。
不過那群惡鬼說就說。
反正他這個水鬼當初被水淹死,耳朵也被水泡壞了,聽聲音也聽得不大真切。
那群惡鬼相當於對一個半聾子在說壞話。
水鬼慢吞吞地走著,他拎著幾捆香火,走在鬼市裡,忽然停住腳步停在一家鬼攤前。
鬼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話本,五花八門,玲琅滿目。
水鬼挑了幾本,扣出了點香火付了錢,又慢慢往墓地方向走去。
墓地的東邊角落,慕白正如同平常飄向市中心,準備去填飽肚子。
但剛飄起來沒幾秒,慕白眼睛一亮,扭頭看見了一個穿著青袍的身影慢慢走來。
他看上去年歲不大,麵容白到有些發青,五官冷硬,周身氣質跟出鞘的劍一樣。
慕白高興地衝那人喊道:“阿生阿生!”
水鬼依舊是慢吞吞地走著,神情又冷又硬。
小鬼衝了下來,在距離水鬼好幾米時,水鬼才若有所感抬起頭,看到興高采烈的小鬼。
慕白興衝衝地衝下來,同水鬼一同去到他平時待的空地前。
慕白很是高興,他亮著眼睛道:“你這次回來得好早!”
水鬼同他一起坐在地上,扭頭望著他。
慕白偏頭,朝著他耳朵,放大了聲音道:“我說你這次回來得好早——”
水鬼點了點頭道:“這次的活容易。”
慕白圍著他飄了一圈,發現水鬼身上沒什麼傷痕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生比他厲害,同他這種隻能撿點香火的小鬼不同,時常會去接一些危險的活,換香火吃。
雖然危險,但換的香火能吃個大半年,偶爾還會接濟點香火給他。
水鬼把手上的幾捆香火丟在地上,掏出了話本,麵無表情遞給了他道:“新的話本。”
慕白搖了搖頭,他嚴肅道:“上次不說彆買了嗎?”
阿生賺的香火多,花的香火也多,時常去買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
有時候給自己買,有時候則是給他買。
買一隻鬼蟈蟈都能眼都不眨地花下幾個香火。
慕白覺得這樣不行,時常語重心長地告訴麵前人得花香火不能那麼大手大腳。
倘若節儉一些,阿生去接活的次數就能少一些,也能少一些危險。
他聽過彆的小鬼說,能換來那麼多捆香火的活,大多都是在陰差底下搶吃的,危險得厲害。
水鬼舉著話本要給他,堅持道:“新的。”
“好看。”
慕白:“……”
他剛想開口說再好看的話本也不能花那麼多香火去買給他時,水鬼又同從前一樣,慢吞吞扭頭,開始裝起聾子。
慕白有些無奈,扭頭問他道:“你怎麼不給自己買?”
水鬼麵癱著張青白的臉道:“我不識字。”
“看不懂。”
慕白:“…… ”
他撓了撓臉:“我把這個給忘了。”
他想了想道:“那晚上我念給你聽。”
水鬼搖搖頭,堅持道:“你看。”
話本應該是麵前人看才對。
麵前人看的話本也得是最新的才行。
慕白知道跟麵前的水鬼說不通,隻好道:“好吧好吧,我看我看。”
水鬼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將手邊的香火推到小鬼麵前道:“吃。”
慕白搖了搖頭,他也從懷裡掏出個香火,幾乎是迫不及待道:“這回換我。”
“我給你帶香火!”
水鬼愣了愣,望著小鬼手裡的香火。
慕白極力想裝作穩重,但依舊掩飾不住興奮與雀躍道:“阿生,我找到合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