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暫時往回倒退一段。
天邊的火燒雲已經燒完了。半個時辰前來到偏殿等待的傅友德四人,還是沒有見到朱元璋的影子。
傅友德感覺很奇怪,招來內侍問:“陛下可是在忙碌?”
他在委婉地問皇帝是不是已經忘記他們了。
內侍回答:“陛下和眾位皇子在太子靈堂前,請國公、侯爺安心等待。”
還能怎麼辦?等等唄!
再等一等之後,傅友德第一個扛不住。
他如今也是花甲之人了,不比年輕的時候精力旺盛,再加上昨天心思鬆懈,身體仿佛要將前麵沒得睡的覺都補回來,他光光坐在椅子上,眼睛就要閉上了。
他也不強撐:“陛下來時你們招呼我一聲。”
說罷,果斷將上了漿糊的雙眼一閉,不一會,鼾聲便在偏殿響起。
耿炳文和郭英本來是不困的,可架不住有人在他們耳邊酣然入睡啊!被勾起睡蟲的他們對視一眼,又看向李景隆。
不愧是年輕人,火力就是壯,這都多晚了,還有胃口在那邊喝茶吃點心。
兩位五六十歲的大將張口說:“曹國公,勞煩多看看,我們也歇一歇。”
李景隆一愣。他一口茶點咽下去,再抬頭一看,殿裡四個人,三個人都睡了,那鼾聲,真是此起彼伏,三重旋律,三種快樂……
……
“穎國公!”
“曹國公!”
“長興侯,武定侯!”
三位武將迷迷糊糊間,依稀感覺到了兵荒馬亂,兵荒馬亂中,自己的名字還被人匆忙叫喚。
營嘯了?敵人殺來了?他們心中一個激靈,齊齊睜開眼睛,去摸身旁兵器。
當然摸了個空。
此時正在宮裡,哪會有什麼營嘯,什麼敵人。
李景隆適時說明:“是內侍們在叫,陛下還沒過來。”知道大家都睡了,不知時間,他還貼心說明,“現在應該是戌正剛過。”
“這麼晚了?”郭英嘀咕。
“禁宮之內,隨意喧嘩,成何體統。”傅友德也不滿,“真是擾人睡眠!”
說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剛要整整衣服,偏殿的門便被大力推開,隻見幾個孔武有力的內侍衝入其中。
他們二話不說,來到傅友德幾人身前,道一聲“得罪了大人”,便背身把傅友德等人背起,再一個快過一個,衝出殿門,往前狂奔!
四人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回神時,已經置身內侍背上。
眼望著周圍景象紛紛後退,耿炳文郭英大驚:“這是乾什麼?”
內侍們:“陛下著急見您們呐!”
傅友德說出所有人的心聲:“……也不至於急到這地步吧?”
中間裡,唯有李景隆,左看右看,覺得自己年輕力壯,便主動跳下內侍的背,跟在旁邊,大步跑起。
那內侍背上一輕,回頭一瞅,登時大喜,居然反手抓住李景隆的胳膊,說:“曹國公,勉之,勉之!”
說罷,與李景隆不管其餘,一溜向前,欲拔頭籌。
氣得餘下幾位老將,不免衝那雞賊的背影大罵“小兒”!
卻說李景隆稀裡糊塗,與那內侍率先一步,來到靈堂之上,一眼掃過,發現皇帝、諸皇子,皇孫都在,便不敢細看,匆匆下拜:
“臣李景隆……”
與他聲音相疊而起的是另一道年輕女音:
【靖難之戰套用如今的理論,可以大致分為戰略防禦,戰略相持,和戰略反擊三個部分。】
“閉嘴!”靈堂裡外,無數聲音相疊而起,全是嗬斥,其中朱元璋的嗬斥最為大聲,簡直可以說是雷霆震怒。
確實應該閉嘴。李景隆想。靈堂裡怎麼會有女人在堂而皇之的說話?聽上去也不像是太子妃的聲音啊。
他等著那說話的女人被內侍們帶出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見靈堂裡有動靜,倒是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先時落在他身後的傅友德三人,俱都來了,正在他旁邊下拜。
但奇怪的是,他們居然都不出聲,皇帝也不出聲,隻將手擺一擺。那顯然那是示意老將們起來。
> 這時李景隆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好像剛才嗬斥的聲音中,除了皇帝外,還有他熟悉的穎國公、長興侯、武定侯……
宮中女眷,外臣怎麼可以越殂代皰進行嗬斥?
除非……
他們剛才說的不是那女人,而是……自己?
李景隆一邊想著,一邊腰背用力,剛挺起一點,就發現其餘三人一動不動,還跪在原地。
他心中一驚,才蓄起來的力量一散,整個人又塌了回去。
怎麼回事。李景隆額頭微微冒汗,心中依稀升起了一些忐忑:怎麼今天自己和彆人的步調如此不一致,這似乎不是個好的預兆。
他又偷偷瞥瞥左右,發現他們雖然跪著不起來,頭卻昂得高高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眼睛似乎都被前方的明光給染得亮了。
前方,明光?
李景隆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他抬起頭,朝前看去——
燦爛的光,也在他眼中綻開。
當雙眼徹底被前方的光幕照亮,李景隆的大腦,也終於接受了他所見到的東西。
“這,這,這,這豈非……是仙、仙跡……”
他以為自己喊得非常大聲,然而事實上,他響在靈堂裡的聲音,隻是支離破碎的囈語罷了。這小小的囈語,甚至沒有再被朱元璋嗬斥。
轉動的光幕,閃現出一幕幕騎兵奔馳於大漠,步兵橫渡於原野的畫麵,那些雄渾壯闊的畫麵,是被怎樣的描筆捕捉,繪製於這小小的方寸之間?
李景隆正看得目眩神迷,突然,那些壯闊的畫麵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地圖。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地圖啊。
色澤豔麗,邊界分明,水陸明確,那上麵還有他看不明白的刻度。但他敏感的意識到,這個刻度一定很重要,而且,一定很便捷!
粗重的喘息聲瞬間在靈堂內響起。
從皇帝到將軍,那種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