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總,這是今天需要您簽字的文件,請過目。”秘書將一遝文件送進辦公室,恭敬地放到桌前。

一聲鋼筆扣上的輕響,緊接著,老板椅轉過來,秘書於是終於看見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一雙鳳眼裡裝著的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從麵前傳來: “辛苦你了,下去吧。"

秘書應了一聲,心裡暗暗感歎,現在的老板像是換個了人。

在商場上,他始終如一的狠辣如刀,像個殺伐果斷的帝王,所有的競爭對手都對這位梟雄敬而遠之;

但私下裡,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關心下屬,體恤不易。這些美好而被人尊敬的詞,都能往現在的他身上套。誰能想到,雲總以前曾經那麼……秘書及時打住了這個過界的想法: "對了,雲總。"

"您承辦的浴火慈善基金,今天下午會在本市舉行揭牌儀式,市長請您務必留出時間到場。"說到這個,秘書心裡湧動起一股自豪之情。

這是自家老板經手創建的第十家慈善基金,幾年來,他先後在慈善事業上捐贈超過百億,不知道救助過多少人。

能跟著這樣的老板,實在是她的幸運。

雲曳卻沒有流露出神色的改變,已經開始垂眸看文件,溫聲道:"知道了。"見他沒有打算去的意思,秘書欲言又止,最後識趣地沒有繼續。

剛打算不聲不響地退出去,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她猶豫兩秒,道: “以及……林小姐給您送來了一封邀請函。"

一封粉紅色的信箋被放到雲曳麵前。"她要結婚了,請您去參加她的婚禮。"這次,雲曳的動作頓了一下。片刻後,他抬起眼,神色毫無異樣: "什麼時候?"

結婚時間選在初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綿延綠草如茵。

親朋好友、合作夥伴紛紛到場,為這對幸福的新人送上祝福。

林蕭落從來沒這麼美過,她挽著丈夫的手,笑意明媚而甜蜜地站在草坪上,挨個接受他們的道賀,以及送上的新婚禮物。

人來人往,送過禮物的賓客自覺退開;最後,一道挺拔人影緩步走來,站定到兩人麵前。

看清來人後,林蕭落唇邊燦爛的笑意

微微收起。

賓客裡隱隱喧嘩,竊竊私語: “那不是雲總?他今天竟然也到場了?”"林老爺子嘴都要笑裂了吧……雲氏隻和林氏有合作,現在又這麼給麵子。"

"這兩家交情是真的深,要是我也能和雲總搭上線就好了。"

新郎當然也聽說過雲曳在生意場上的威名,態度越發恭敬: “雲總,感謝您能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到場。"

雲曳衝他客氣點點頭,把手裡的禮盒遞給新郎,又看向林蕭落,溫聲道: "恭喜,新婚快樂。"

林蕭落也頷首致意,輕聲回答:"謝謝。"

送完了禮物,與還打算套個近乎的新郎攀談了兩句,雲曳並不打算多待,轉身欲走,身後卻傳來一聲:"雲曳!"

林蕭落笑意大方,神色卻藏不住難過,輕聲說: “你今天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她捧著花束的手指收緊: “我知道你還惦記著他,但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他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折磨自己。"

"……快點放下吧。"

雲曳微微側著臉,目光悠遠地落在藍天中飄蕩的氣球上。

半晌,他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林蕭落的話,隻是溫和道: “祝你幸福。”於是林蕭落瞬間懂了他的偏執。

現在的雲曳,與之前截然不同。

他的確是溫和體貼的,卻也是冷漠疏離的,永遠獨立行走在人群之外,不會再靠近任何人。看著溫柔,實際上一顆心早就冷透了,陷在自己給自己的懲罰裡,不見天日。迎著丈夫關切的目光,林蕭落回過神來,悵然搖頭:“..…我沒事。”

"隻是想起了一個人。"

"要是他還在的話……"

見雲總緩步離開,賓客如潮水般退散,自覺給他留出通道。

兩人剛剛的交談聲沒有被周遭賓客聽見,有個不知情的人好奇問起: “說起來,雲總年齡也不小了,身邊怎麼從來沒有過女伴?"

"他這麼出眾,脾氣又好的鑽石王老五,肯定有不少人追求吧,怎麼到現在都單著,孤家寡

/>本以為這應該是個喜聞樂見的八卦,沒想到所有人全都沉了表情,諱莫如深。

不知情的人很茫然,不明白為什麼沒人回答,難道大家都不喜歡豪門八卦?

他又問了幾句,最後還是有人看不下去了,言簡意賅地提示: “你沒看過雲總的訪談?”"他親口承認過,自己是有愛人的。"

"而且他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婚戒,什麼意思不用我多說了吧。"

那人愣了,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記憶: “可是……可是雲太太,從來沒有出現過啊?”說得這麼篤定,你們都見過不成?

回答他的人歎了口氣。

等雲曳的身影徹底離開,再也看不見半點,他才低聲道: "……因為他已經去世了。"所有人都知道,雲氏集團的掌權者,有個深愛的同性戀人。

每當提起他,那雙眼中就會爆發出驚人的光輝,和無窮無儘的溫柔。即使對方從來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中,也沒有人敢質疑那個愛人的存在。因為沒人敢招惹一個清醒的瘋子,

也沒人敢接受他溫柔卻不留情麵的報複。

從林蕭落的婚禮上出來之後,雲曳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趟私人療養院。

這是雲曳本人名下的財產,療養院的客戶也隻有一個人。

已經到了黃昏,天邊染上爛漫的金黃,療養院裡種著大片大片的楓樹,一位坐著輪椅的老人被護工推著,在樹下看風景。

她合著眼,腿上披了條毛毯,像是已經睡過去。

雲曳踩在落了滿地的楓葉上,他手裡搭著西裝外套,慢慢走到老人麵前蹲下身,柔著聲音道:“伯母。”

"我來看您了。"

像是從瞌睡中醒來,陸母這才睜開了眼,下意識喊了句: "燃灰?"

喊出這個名字,她才像是反應過來,對著雲曳笑笑,笑容慈祥: "小雲來啦。"雲曳溫柔地垂眸一笑,沒有計較陸母的叫錯,站起身來讓護工回去休息,自己親自推著輪椅,陪

著陸母在院子裡散心。

一邊走,一邊低聲和她分享今日份的見聞。語氣低沉柔和,娓娓道來。

"我今天工作不

忙,去參加了林蕭落的婚禮。"

陸母花了點力氣才回想起來林蕭落是誰: “哦,是那個小姑娘……是個好孩子。”"結婚好,結婚好……她今年多大啦?"

雲曳輕聲回答: “三十一歲。”

“三十一了。”陸母重複了一遍,問雲曳: “你今年多大啦?”

雲曳聲音平緩: "伯母,我今年三十二歲。"

“三十二,三十二……”陸母喃喃,枯瘦的手指放在扶手上,茫然地看向晚霞。雲曳也跟著看過去,任憑金光揮灑在雕塑般的眼角眉梢,靜默著沒說話。

那一瞬間,他們都想到:

如果有個人還在的話,應該也已經三十二歲了。

良久,陸母歎息似的從喉嚨裡吐出一口氣: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功夫,就十年啦。"

雲曳溫柔地應和: "對啊,十年了。"

"小姑娘都長成大姑娘,談婚論嫁了。"

陸母顫巍巍地回過臉來,望向身後的男人:“你什麼時候放下?”

雲曳垂下眼,沒回答。

陸母卻像是早就習慣了他的沉默那樣,絮絮叨叨,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老太太,在念叨自己想不通關竅的孩子: “彆老是困在京城裡,我知道你沒那麼忙。沒事乾也不用老是來找我,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麵的風景。"

"人不能……一輩子活在自己給自己建的圍牆裡呀。"

見雲曳還是不說話,陸母歎了口氣。最開始,陸母對雲曳當然是恨的。唯一的兒子死了,身為母親,誰能不恨?

陸母也知道,自己是在遷怒,最該怪的人當然是雲渡,以及他買通的肇事司機………但她控製不住自己。

雲渡被判了終身□□,後來不知為什麼瘋了,又進了精神病院;司機現在還在坐牢;雲夫人都出了國,雲老沒多久也去世了。

所有人都遠在天邊,陸母夠不到。

近在眼前的隻有雲曳。

更何況,他也和自己兒子的死有直接關聯,不是嗎?

陸母情緒崩潰時,撕打,咒罵,哭著讓雲曳滾,讓他給自

己的兒子償命。雲曳全都一聲不吭地忍了。

不僅接受,甚至還彎腰低頭,好讓她打罵得更舒服些。

等陸母打罵累了,繼續給她提供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最好的居住環境,每天風雨無阻地探視。有時候忙,來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就在陸母房門口站會兒再安靜離開。那藏在寬大西裝裡的身形蕭索,像是下一秒就會倒在地上似的。

慢慢的,陸母也下不去手去打罵他了。

雲曳像是把所有能提供的好東西都用在了陸母身上,對她的照顧堪稱無微不至,請了國外的專家來設計方案會診,最後簡直像個醫學奇跡似的,讓原本癱瘓在床的陸母可以坐輪椅活動,見見外麵的景色。

如果這樣的討好隻是一段時間,那大概率是裝出來的,陸母也不會那麼輕易被打動。但雲曳自虐一樣贖了整整十年的罪,十年如一日,陸母當然看得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是真的打心眼裡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陸燃灰。……也是真的打算用餘生償還。

歲月流逝,時間一長,就連陸母的記憶都模糊了,那些濃烈的愛恨逐漸褪色,也慢慢接受了現實。

再加上這麼多年,雲曳一直想方設法地帶她出去玩,帶她去享受生活,看風景,品嘗美食,去體驗各種各樣豐富多彩的人生。

視野漸漸開闊,想通了不少東西,很多執念也就放下了。

這時候,她甚至有些同情起雲曳來,也默許了對方把陸燃灰的骨灰盒留在身邊。畢竟痛失所愛,對他這種記性實在太好的天才來說,是常人百千倍的折磨。陸燃灰是自己的兒子,又何嘗不是雲曳的愛人?

知道他的死訊時……雲曳肯定也和自己一樣就像有刀子在割那麼痛吧?自打陸燃灰死後,雲曳像是把自己困在那一天,徹底出不去了。到了現在,反倒是陸母開始勸他走出來,去散散心,認識些新朋友。有時候,陸母甚至覺得,自己其實是那個在這人間綁著雲曳的人。

要不是因為自己還活在這世上,還需要人照料……可能雲曳早就死了。

遍地金黃中,一老一少的畫麵驀然定格,像是時間靜止在了此刻。

純白色的空間裡,燃灰盤腿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琥珀色的眼珠定定注視著屏幕上那個男人消瘦如刀的背影。

此時的燃灰還是那副俊秀如玉的長相,但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如果說陸燃

灰是溫柔的,眼角眉梢間都是柔和的神采;

那現在的燃灰,就是漠然的,隨性的,神情裡習慣性帶著點漫不經心。

倒也不至於說無情無義,隻是萬事都不真正往心裡去,在心頭隨便打個轉就散了。002疑惑地小聲問: “宿主,為什麼不繼續看回放了?”現在回到了係統空間,它可以隨意和宿主進行交流了,不用繼續在腦子裡說話。

燃灰瞥了眼002,手指輕輕敲著純白色地麵:“這真的是我任務失敗後,那個世界裡繼續發生的事?"

你真沒給我偷偷換碟?

002頓時感覺很冤枉: "怎麼可能呢宿主!這就是你離開之後的後續呀!"於是燃灰沉默下來。

老實說,他現在很是不解,甚至可以稱得上困惑。剛剛的屏幕上短暫的十分鐘,是這個小說世界的十年。也就是說,自己死遁之後,雲曳這樣過了整整十年。

人一生有幾個十年?

心煩意亂之下,燃灰想拖動進度條快進,去看雲曳的結局。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手指右劃了好幾次,這個進度條就是一動不動,屏幕中的身影照舊靜止著。“宿主……”002小聲道, "你拖不動的,因為進度條快到底啦。"

燃灰一怔,下意識去看屏幕底部的進度條,這才發現,進度條已經過去了十分之九。

這段回放的長度,就是男主的生命長度。

可他今年,不是剛剛三十二歲嗎?

這也就意味著.…

燃灰驟然沉默。

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燃灰曾經真的認為,雲曳對自己的那種感情,隻是一時間的放不下。

天之驕子,栽了個跟頭會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等自己死了,悲痛一兩年也就過去了。他見過那麼多人,好的時候甜言蜜語海誓山盟,說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可一旦對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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